孙方杰作品

孙方杰，字少鹏，男，1968年8月生于山东寿光，现居济南。著有诗集《我热爱我的诗歌》、《逐渐临近的别离》、《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诗合集《7印张》、《诗歌组》等，主编有《新世纪山东青年诗选》、《山东三十年诗选》、《到诗篇中朗诵》等多种选集，作品入选多种年度选本。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请原谅

我一直说着我的害怕，说着我的担忧

说着人世间的一些事情

该发生的或者不该发生的都来自于宿命

或许我不该这么多地多愁善感，对于人到中年

梦想爱情，是一种奢侈

当时光继续向前推进，推进到

我忽然明白：我本是一个俗不可耐的人

应该好好地过俗人的日子

请原谅吧，我出身贫寒，内心充满了卑贱

我凝聚全身的力气，也无法搬起

这看起来有些奢华的爱，由于遗忘

和疏忽，我已无法将那些爱情的词汇

串成一个完整的能够打动人心的句子

请原谅吧，原谅一个一不留神

就犯了错误的人，就像上帝，每次

都能够原谅，所有人的忏悔

说 谎

我已经忘记了我说出的第一个谎言的内容

因为一个谎言，需要25个谎言来圆

25个谎言需要125个谎言来圆

125个谎言需要……来圆

因为我需要不断地自圆其说

因为每一个谎言都有漏洞

这就需要不断地修补，填充

像一面漏洞百出的墙壁，一个拙劣的泥瓦匠

不断地向上糊着泥巴。最后我需要一个弥天大谎

来掩盖我所有的谎言

为了编撰谎言，几乎耗尽了我所有的心智

和生命。

背 叛

我很紧张。我不知道我正待在哪里

是地狱，天堂。还是自己家的沙发上。

自从我在一个上午背叛了自己的一个诺言，

一个朋友的秘密，一个亲人的嘱托，

和爱情的一个相约。我就生活得恐惧，

慌张。面前常常出现虚幻，

我看到风像看到阴魂在走，

我看到阳光像看到无数把刀子，

我看到杯子中的水像看到了深渊，

我看到悬在空中的灯盏，像看到一把好枪

它随时随刻都在瞄准我的头颅，

随时随刻都会断送我浪漫的青春，

和经年的时光。

贪 婪

如果给我一滴水，我就用它

滋润我的唇。如果给我一碗水

我就用它浇灌我的心房

如果给我一池水，我就可以

在水里嬉戏，畅游。

如果给我一河水，我就想拥有

千万条河的水。我就想拥有

海洋……当我终于弄明白了，我的

欲望，需求，弄明白了永无止境的图谋

我就觉得我已经坐在了一把刀子上

在这个不断饱胀的过程中

我已被自己的内心安葬。

吸 烟

我看到那烟雾，正如同过去的日子

慢慢地离开了我。

慢慢地，我仿佛看到了死神的面容

那面容就是一支烟燃烧的过程

慢慢地，就会感觉到云卷云舒的烟圈上

安坐着我的生命。烟雾升腾

我的生命也慢慢地飘走了

年华在五分钟老去。

而今，我已年近不惑

仿佛是一只燃烧了一半的烟草

纷扬中落下的烟灰，

是我的岁月的痕迹吗？！

烟雾的飘渺中，我看到了神灵

拿走我的灵魂，像烟一样地飘走。

已经无法探寻生命的意义

也无法说出，有没有前生和后世。

我烟雾般飘走的生命，

占满一间屋子就足够了，

不一定非要占满整个天空。

只是那一袭长裙

只是那一袭长裙，从我的眼前悠然闪过

我就觉得她曾经做过帝王的爱人

她的腰肢曼妙，充满万种风情

就是这轻轻的扭动

我就想把自己着了火的心

浸泡在清泉里，三天之后

捞出来，献给她，就像献在神殿里的贡品

我没有看到她的面容，一个侧身

和背影，我就已经无法抗拒

就想把她种植到自家的花盆里

白天放到窗台上，汲取阳光

晚上放在床边，开出我所喜欢的那种香气

最低的那只花瓣，就像她的一袭长裙

那么迷人

她是一所中学的音乐老师，唱完歌

从舞台上走下来，只是那一袭长裙

已经使我不能自已

几乎沾地的裙摆，就像我的命运

那么低，我将特别感谢

她步上一个台阶的时候，用一只手

在臀部的位置将裙子向上轻轻地提了提

就是这么一提啊，仿佛就将我的命运

提高了三寸的距离

在邹城二中与孟子相遇

为善养浩然之气，我学习

为得道多助，为成规矩，我学习

为不淫，为不屈，为有赤子之心

为有仁爱，我学习；为独善其身

或者能够有能力帮助那些落难的人

我学习

天降大任与我无关，已先苦了我的心智

我还得学习；我无法解读先人的诗歌要义

我必须继续学习；我不能以仁爱善天下

我不能明察秋毫，也不能知世事中度的长短

更不能闻牛羊的哀号而远庖厨

我学习

在邹城二中，当朗朗的读书声

把阔大的校园填满

我看到孟子在阳光下抱着一卷竹简

打颤，似乎被这暖暖的春风打动了

以至于我从他的身边经过

狠狠地跺了一下脚，也没有引起

他的注意，他还是那么的神情专注

有一种大义穿过云层，缓缓而降

带着一丝天空的蓝，在校园里蔓延开来

现在他似乎已经忘记了被母亲

毁坏了唯一一件家具的不快

和找不到工作的烦恼（与梁惠王也有争执啊）

他那么沉稳，持重，而又旁若无人

现在，我想拿一本印刷精美的教科书

与孟子一起思考，吟诵

学习，纵横旷世的人生技艺

在沂南颐尚温泉度假村

登松山

一座兀自突起的小山，植满松树

在平缓区域凝聚起的霸气

不由分说，挤走了我内心挟着的孤独

无论在莲花石上打坐

还是在空阔的坡地上散步

都会感到有一种安详和静穆，纷至沓来

一股自华的气息

仿佛母亲的手抚在婴儿的肌肤

仿佛倾听一曲自遥远天际传下来的梵乐

带着白云的白，蓝天的蓝

山不是很高

住过了和尚和老道。几块寥落的石碑

很闲散地或躺或立，上面的文字

已经漫漶，斑驳得模糊不清

岁月就是如此无情

从不理会，人间的苦诉和哀求

哪怕一块石头，一块石头上的文字

都要归于泥土

还好，现在已是三月，春天到了

我看到满坡的松树，灌木和荒草

都在忙着发芽，那些野花

在忙着打扮自己，这个趋新的过程

充满了对蜜蜂和蝴蝶的企图

哦，你看这岁月的更替，有多么美妙

高速公路上的惨案

一些羽毛在汽车挟起的风里飞翔

一只鸟在路上已被碾成饼状

我驱车经过，看到它的羽毛在飞

我深深地感触到了它对天空的最后坚持

不知道它在穿越高速公路的时候

为什么没有躲避开一辆疾驰的汽车

是一时顽皮，想和汽车比赛速度

还是飞着飞着，忽然打了一个盹

还是正在思念自己的爱人

现在，它贴在路面上，已经血肉成泥

它的羽毛，看上去像它不灭的追寻

在飞翔

在飞翔的羽毛，仿佛有些累了

轻轻地落下，稍事休息

在另一辆汽车挟起的风里

继续飞。一定有一根想飞上路边的树枝

也一定有一根想飞越不远处的山峦

尽管它跃起的高度，甚至力量

都已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我渴望有一阵风，一阵更大的风

把它带往熟悉的树林

找到家，回到爱人的身旁

在济青高速公路上，我驱车走了很久

当我看到一只大鸟在带领三只小鸟

练习飞行，我就很想知道

这只在高速公路上遭遇不幸的鸟

将会在哪一片树林里轮回

昌乐蓝宝石

很是清幽。一种不受约束的光泽

犹如西施的艳美

空灵，冷静，而又绝伦

在一条通往华丽的路上，等我如约而至

教我理解一个人显贵时

挂在胸前的那种惬意，风雅，炫耀

因为，财富和美

从来都是天上掉下来的欲望和诱惑

从来都是林妹妹们的石头记

我说出时间，它从火山下的矿洞里苏醒

我说出爱情，它立刻蹿上了爱人的脖颈

我说出人生，就看到

它在空中荡了一条种植光束的弧线

高唱了一声璀璨，又高唱了一声磨砺

再次来到昌乐一中

我相信挂在树上的这口老钟

已经多年没有响起了。我还相信

它作为一个信使，曾经在很多的生命里

留下了划痕。留下了

四十五分钟的严肃和紧张

和十五分钟的活泼

与欢愉。在昌乐一中静谧的校园里

曾经倾听过敲响，或者没有

听过它响动的后来人，都有着相同的梦想

和憧憬。或者觉得周日的时光过得太快

或者觉得从周一到周五，时光

时常在一个地方一动不动

一座笔架形状的山上，一座

状若御笔的宝塔，俯瞰着

校园里的一脉清泉，俯瞰着操场，翰园

阶梯教室，学生公寓

食堂，报告厅，和欢动的课间

俯瞰着校园里的春天静远，草木向南

一朵不被注意的黄花，隐在苍翠的后面

现在，请允许我再次走进教室

把我的不惑之年

挂在这口铁钟上，请一阵有力量的风

拉响上课的铃声。请允许我的十八岁

在这口钟上再次颤栗，仿佛一棵

已经劳累了经年的灌木，在我的身体里

又长出了被春风吹动的新枝

仿佛已经被删除了的青春

在上课的钟声中，在这春光明媚的教室里

被悄然按动了回复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