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边地守望（六章）

主持人谙：

散文诗可看作是诗人的内心独白，它较一般的新诗有更多叙事、抒情的色彩。本期所选亚楠、王宗仁、丹菲等人的作品，都是写边地或乡村风光的，都带有一种能让人亲切地领受到的“现场感”，这是与其叙事因素相联系的；同时它们又不在细节上铺张，仍然把焦点放在情感的抒发上，强化了诗的质地。“听一听自然的箫声吧！在这个世界上，一枚落叶就能够把我们带回故乡”，这种将所见、所想、所思“无缝焊接”的写作，正是最大限度地发挥了散文诗的优势。

在阿拉套山谷地

这时候，清幽的山泉奔来，宛如鲜亮的童话，从一个季节抵达另一个季节。松涛忽隐忽现，在秋天，它们用澄澈浇灌思想。

云朵越走越高。这是一个无法攀缘的危崖，只有风可以超越。而此刻，一朵花在岩石上休眠，阳光透过她的倩影，把相思变成温暖。

远处，所有的山峰都精神饱满。秋草婆娑，野骆驼借风势彰显自己。还有那些山鸡，浑浑噩噩，仿佛时光无限漫长……

而寒冬就要来临。我看见一棵树在高处，用一生学会了对根的感恩。

归途

这一刻如此宁静。鸟儿敛起翅膀，鱼在更深的幽暗中，用另一只眼寻找光明。落叶已经起程，飘零的痛无人懂，只有远处的雪峰依旧怀着童年的梦想。

也许，前路杳渺，骤然降临的风暴，瞬间就会摧毁我内心的堤岸。或者在雷霆的淫威下，眼看着自己坠入深渊。没有谁能够拯救你，也没有人会在这样的时刻，用一句话安慰自己。仿佛一切都已命定，心也在夜幕中又一次沉沦。

一种隐隐的不安闪电般穿过丛林。这时候，我用枯枝回首往事，用一个梦粉碎另一个梦。

之后，我在旷野中奔走，在山之巅，用沉默说话。所有的回声都是我的独白，就像茫茫林海，每一片落叶都在风中听到了大地的悲鸣。

我不知道，一滴水怎样才能回到自己的源头。抑或永远只能行走在回家的路上？啊，山无言，心亦无言。

黄昏

一枚金黄色落叶在风中舞蹈，这最后的辉煌，告诉我，时光又会把我们带向何方？我只是想有一天，假如这些树已经老了，昏昏然，还有多少事值得牵挂？可是，岁月就这么用一只强有力的手，在我的秃额上留下了太多的无奈。

春天终将离开我们，就像一滴水，不论流到哪里，最后必然回到生命的源头。还能够再企盼什么呢？黄昏已经来临，众鸟归林，群山用寂静把我收留。

这是生命中一段隐隐的痛。没有人知道，我们会比一棵树活得更难，或者在春天，竟然找不到可以一起说话的人。

啊，那么多人都在我们的前面走了，我还能够再说些什么？听一听自然的箫声吧！在这个世界上，一枚落叶就能够把我们带回故乡。

天山

在我心里，这条神龙总是用腾飞横扫苍茫。大地如此辽阔，万物在巨龙的烛照下，把黎明插入山谷。啊，只是瞬间的驻足，你已经把岁月凝固。

沉默并非无言。地火在奔突、燃烧，仿佛我的血脉，激情澎湃，四射的岩浆已经漫过夜幕。

崇高只是一种心境。在你巨大的背影里，我沿着思绪攀缘，然后又以虔诚之心把疲惫的月光抖落。

这时候，山的高度引领我，用清纯的雪淘洗灵魂。

或者在某一个黎明，迎着风，把内心擦亮。剩下的事都会慢慢想起，啊，大爱无疆，大音稀声！

而这样的季节，神灵用静默把我推向峰顶。

旅程

一场暴雨之后，山峦呈现出青黛色的妩媚。那时候，我在溪边行走，柔润的光切割着思绪，恍惚中，便仿佛来到了人间仙境。脱去尘世的烦忧，以及那些谎言和阴谋，任清风徐徐，荡涤我内心的幽暗。

不再去想尔虞我诈的痛，不再让一颗善良的心承受生命之重。就这么置身于晨曦暮霭中，把自己变为山谷里的一棵树。用不着再向谁奴颜婢膝了，在蔚蓝的天空下，我们应该活得更像自己。

云依旧在远处缓慢移动，仿佛夕阳中的羊群，它们谦卑而快乐。茫茫天地间，相互致意，彼此温暖，让人性中明亮的部分不再遁入黑暗。

啊，当我们走向澄明，当盛开的花朵不再遭受寒潮侵袭，那些人类之根便得以永存。

一只兔子

在深秋的山谷，一只兔子回到了故乡。它满怀深情，眼中却又闪烁着昨日的泪光。回家的路何其漫长，没有人知道，此刻一只兔子的忧伤多么沉重。

大雁南飞，秋叶泛黄，云朵正走在归乡的路上。昔日的葱笼早已被风吹远，这时候，一切都归于寂静。而那些枯草，那些往事，那些曾经的痛，都在落叶的沉浮中成为我金色的记忆。

没有人懂得风的心情，没有人会在这个深秋，以感恩的手轻抚人类辽阔的忧伤。

这是我根本无法预料的事。在这午夜的山谷，谁会想到苍茫曙色里，一只兔子怎样流浪，或者，用一生的企盼追逐一个梦幻？

可是，山谷只能是山谷。它不会在我心中把一块岩石举得更高，也不会在某个夜晚，以辽阔收留我们。就像一段凄美的爱情，最后的结局只能是无言。

这时候，我循着夜籁找回灵魂。顷刻间，又在瑟瑟寒风中用相思温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