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小记
2012-04-29宗仁发
宗仁发
提起陕西头脑里浮出的画面先是一张罗中立的《父亲》的那个老汉著名的脸,然后就是沟沟壑壑的黄土高原,即便和水联系起来,也是泛着黄土的黄河九曲十八湾,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什么绿色,更不用说郁郁葱葱之类了。但这次去陕西却使我受到了不小的震撼。
起初本来只是到西安开会,并没有别的安排,可是一个宏大规模的盛会,好像就容易有溜号的念头产生。于是就怂恿几个朋友,撺掇好车马,趁人不大注意之机,直奔秦岭而去。当然任何看似偶然的行动,其实都可能有些预先的蛛丝马迹可寻。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总是觉得我对陕西的印象有偏颇,每每一想到这儿就会跳出“秦岭”两个字,说是让我魂牵梦萦有点夸张,但想有机会去识识它的真面目还是琢磨过多时的。我们这代在文革中读完中小学的人,大多地理知识很是欠缺,况且谁也到不了想起个什么事就去查查资料的神经兮兮的地步,所以就宁可让有些常识性的无知难堪地摆在那儿,反正虱子多了不咬人,管他呢。
车子开出西安没有多远,就看到了很陡峭的山,看到了很茂密的树,空气也清爽起来。不过视野不时地被一个个长长的隧道阻断,在由满眼葱绿瞬间向一片昏暗的转换中,让人霎时体会到当年喝令三山五岳开道的大不易。
到了宁陕县界,地主们已按礼遇规格正等候着,宾主寒暄过后,便起车前行。没多一会儿就到了宁陕第一大河——汶水河的漂流处,或许几个宾客以前都有过漂流史,感受过刺激和狼狈,都甘愿当看客,没有一个张罗下水的。即便不下水,站在清澈的河水边上,呼吸新鲜的空气,也是心情放松的。主人见此情况,便安排先吃午饭。吃饭的地点就在一个叫作筒车湾的小镇上,说是一个小镇,那也是真够袖珍的,镇子的规模一眼全收,几十座房子包括政府机关商业店铺学校和百姓民居就建在一条狭窄的中心街道两侧。我以为这不是全部,还另有它处,便好奇地向主人询问,主人告诉我们宁陕的全县人口才不到八万,一个镇也就是几千人。这样的人口分布就是和地广人稀的东北比那也显得少多了,我们那里一个县动辄就是几十万人哪。进了饭店一看,是一家民营小店,房间里摆好了桌子,可大家看见后院露天还可以吃饭,就嚷着要在外面吃。主人只好又重做一通安排。饭店小是小,看上去非常干净,菜的味道也很好。除了由当地人用来招待贵客的腊瘦肉之外,还有令大家好奇的神仙豆腐。据主人说这种豆腐是采山上一种野生的神仙树的叶子加工制作而成,故称神仙豆腐。可何谓神仙树呢?查了一下资料,湖北和陕西交界的竹溪县有个叫甘启良的人,他编了一本中国第一部县级植物志,其中记载:“神仙树的学名叫双翅六道木,是忍冬科六道木属的灌木,多生长在海拔2000米以下的山坡、路边、沟边杂林中或灌木林中。叶可制神仙豆腐,供食用。”
酒足饭饱之后,吃过神仙豆腐的各位都有了点神仙附体,混乱的交谈之中行程也做了变更,原计划当天返回西安,说话间就改成了要在秦岭住一夜,也不管主人麻不麻烦,方不方便。漂流大家说就算放弃了,下午决定先去看世界珍禽、国宝鸟——朱。宁陕城关镇的寨沟村就是朱的异地野化放飞基地,这个项目是中日合作的,2007年放飞了26只朱,放飞后飞回基地6只,死去5只。失踪3只,成功在野外存活12只。据跟踪监测,还有一对孵化出3只雏鸟。可见宁陕寨沟村一带的生态环境还是适合朱生存的。经过一段曲曲弯弯的山路,我们到达了朱的放飞基地。朱们被分成不同的群体,有正准备放飞的。那个大围笼里有一个小池塘,是模拟的水稻田,里面放着泥鳅鱼。几只朱在水塘里觅食,也有的在树干上的窝里孵鸟。还有几只在闲聊,不过嗓门挺高,它们知道人听见也是白听,人也不懂语。大声说出来的秘密仍是秘密。在山坡地最高处,有一群是青年男女,它们更显得无忧无虑,有几对正在热恋中,互相梳理着羽毛,做耳鬓厮磨状。我们在地上拾到了几根朱的羽毛,权当作是此行的一大收获。
下一站计划是到一个茶场看茶园,喝喝茶,结果在路上车子爆了胎,车上又未带换胎的工具,只好派另一台车下山找工具。我们就下了车,在一户人家门前歇息。这里的民居都是白墙黑瓦,配上四周的绿树和农田,非常协调。这户人家只有女主人在家,看到我们的情况,女主人啥话没说,就去灶台生火,给我们烧水。有一只寂寞的小狗,见家门口忽然热闹起来,甚是兴奋,在客人面前跑来跑去,嗅嗅这个,闻闻那个。它的一只耳朵还有未彻底愈合的伤痕,主人说是它吃奶时可能是咬了妈妈的乳头,被妈妈咬了一口所致。不一会儿,水烧好了,令人惊奇的是,在这小山沟里的人家,居然是用一次性的水杯给我们倒的茶水。喝上一口,真是滋润啊。
中国的乡村我也到过不少地方,但像宁陕这样清爽干净的我是第一次见到,而且不是给谁做样子,是实实在在的干净,是平平常常的生活,是日复一日的习惯。因为这一点我十分喜欢宁陕。
茶园来不及看了,晚饭安排在老城村的一家饭店。饭店就在路边,对面有一段黑黢黢的土墙,有一处还有一个豁洞。穿过豁洞,有一条长安河缓缓流过。主人介绍说,这里是老县城的旧址,说起来早在清乾隆四十八年(1783年),这里就是厅署衙门的所在地。民国二十四年(1935年),工农红军第二十五军七十四师攻此城时,因城墙所阻,损伤不小。后指挥者急中生智,夜里偷偷地将城墙掘一个洞口,士兵从此摸进城来,打得国民党守军措手不及,一举攻克了县城。饭店的院子里有一张乒乓球台,台子是用水泥做的,球网是用铁丝焊的。多日未打球,有些手痒,于是找来拍子,打了一会儿。在这样的球台上打球,特别像小时候在学校里的简易球台上打球,时光仿佛真的又回到了从前。说是在饭店吃饭,但感觉上是在亲属家里一样。坐到饭桌前,一道道色香味俱佳的菜肴渐次上来,那品位就是在五星级宾馆里你也甭想找到。酒酣耳热之际,宾主开始说起了各种段子。模仿率最高的是一个顺口溜:“哥哥你腰别匣子手拿电,妹妹我一看你就是政治委员。”大家的兴趣在那半通不通的“手拿电”上,“电”就是手电筒的简化。顺着这个路数,一个个就胡编乱造起来,不一会儿整个饭桌上就都语无伦次了。我借去卫生间的机会,在院子里躲会儿酒,几个孩子在院子里玩老鹰捉小鸡,我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竟玩得满头大汗。
夜里主人安排我们住在皇冠镇,镇子很小,但宾馆却是五星级的气派。主人说这个镇上还不止一家这样高档的宾馆呢。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本是要去登山观景,可看天气是要下大雨。我们又夕令朝改,登车打道回府了。路上只记得穆涛兄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一遍又一遍地念叨贾平凹的话:“好地怎么都修了路呢?”
(责编:耿国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