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中真弟弟以身入虎穴 假环假不义多行成自毙

易江南

《左传》有云：

善不可失，恶不可长。

《增广贤文》又有云：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列位看官，自古圣贤经典，皆劝人向善戒恶。这为善者，未必定有善报，却定一世过得心清目明，也是善报一种。那从恶者，也未必有恶应，但做了亏心事，总怕鬼敲门，这也是一种恶应。此次要讲的，正是一从恶者，屡恶不止，后竟恶恶相报，祸及自身，也正应了那句老话：自作者，自受之。

第一回

分南北兄弟话情谊

隔阴阳叔嫂悲不测

话说河南洛阳有对莫姓兄弟，哥哥莫大，为人精明，极会钻营，弟弟莫二，行事正直，勤奋踏实。这兄弟俩出身贫穷，父母皆务农，长得十多岁时，便齐齐辍学，各奔南北。莫大向南，去了G城，莫二向北，去了B城。转眼过去十余载，莫大在G城娶妻生子，做了生意，年年收获颇丰，莫二在B城孤家寡人，做个保安，薪资月月微薄。

一日下班，莫二无事，给哥哥打了电话。莫大十分激动，言最近接了一大单利润可观云云。莫二并不嫉妒疏远，说最近正追求一个女子，女子对他也有意思。莫大大喜，又催促弟弟再接再厉，又传授当日追求妻子邓氏之经验。兄弟俩个又说了些别后闲话，方挂电话。

约半月。一日莫二上班，腰间手机忽然大作。原是莫大之妻邓氏来电。邓氏沉痛告知叔子，他哥哥已于前日病殁，丧事举办在即，望速来G城参加。莫二捧着手机半晌，呆若木鸡。想之前联系哥哥，哥哥未见丝毫不祥之兆，怎么才半月工夫，就与他阴阳两隔？便悲声大发，泪如豪雨滂沱。大哭完毕，速请了假，订了机票，全力向机场赶去。

至了G城，再至吊唁莫大场所，只见各色花束环绕中，他哥哥笑吟吟透过张黑白照片看着他。照片下赫然放个骨灰盒子，盒旁依次瘫坐三个面无表情之人，正是莫二父母及嫂嫂邓氏。莫二扑向盒子，又一番号哭。平定下来，方走至父母面前，劝二老节哀顺变。又走至邓氏前，细问哥哥殁前情势。

邓氏难过不已，只简单告知叔子，一周前莫大感身体不适，去医院检查，说是寻常小病，于是拿了些药回家吃，谁知前晚突然手脚抽搐，口吐白沫，邓氏速将他送至医院，至院不久却断了心跳，停了呼吸。

邓氏说毕，又抽抽答答，竟泣得不能自已。莫二再问不下去，只得轻细安慰，邓氏方慢慢收了悲声。

第二回

感蹊跷悄走私访

得证明云遮雾绕

话说莫二强忍伤痛，与父母嫂嫂办了哥哥丧事。邓氏知公婆叔子憔悴，去宾馆开了房，让他们稍事休息，再商议莫大后事。

其间，莫二曾几次借机与嫂嫂说话，欲问清哥哥死因。奈何那邓氏事务缠身，答得又含糊其辞，避实就虚，这莫二心中疑惑，不仅半分未解，反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列位看官，有道是，“灯不点不亮，话不说不明”。眼看着哥哥病因不详，殁得蹊跷，现下又尸骨不存，化作灰粒，你教那莫二如何能平心静气待在宾馆休息？

当晚，莫二在床上辗转反侧，胡思乱想。想至半夜，竟突然忖道：“嫂嫂对哥哥死因始终吞吐，语焉不详，莫不是她窥觑哥哥财产，害了哥哥？”顿时便魂飞魄散，睡意全无。这莫二在B城做保安期间，受过正规培训，无事又喜看推理小说，算是略懂刑侦知识。心念至此，便决心悄不做声，私下打听，将哥哥死因不查个水落石出，决不罢休。

第二日，莫二背着嫂嫂，向父母道：“哥哥火化，是在你们来G城之后还是之前？”他父母皆老实人，嗫嚅答道：“来G城之前。”这更强了莫二决心。

这日上午，为免打草惊蛇，莫二也不作声，出了宾馆，径直去了火葬场。好不容易寻个工作人员，告知哥哥姓名，又好话说尽，方得了哥哥的资料。只见资料里有一张××医院开的死亡证明，证明医师处有个印章，内有朱××三字。莫二便千恩万谢过工作人员，朝××医院而去。

至了××医院，却是家规模庞大的公立医院。院里人来人往，声音鼎沸。莫二生了一计，对挂号处人员道：“给我挂个号，挂朱××朱医师！”挂号处人员是个年轻人，唇上毛须尚见淡黄之色，对他笑道：“朱医师已不在本院，还请挂个别的医师。”莫二心下一沉，又生一计，装出副哀切的样子道：“我这个老毛病，跟朱医师已三年！还望小哥帮忙，告知朱医师去向，我对小哥感激不尽！”年轻人见他可怜，沉吟半晌，方找出之前内部通讯，把了个号码与他。莫二抄了，又是千恩万谢。

出得院来，见天色黑尽，莫二返了宾馆。用毕晚餐，照常安抚父母几句。那邓氏忙完事务，过来宾馆看望三人。莫二佯装无事，和她叨了几句家常，又对她试探说起哥哥后事。邓氏倒是大方，直言此事干系重大，她不敢擅自做主，还望公婆叔子吩咐。

第三回

疑无路山穷水尽

又一村柳暗花明

话说莫二送走嫂嫂，又一夜辗转，熬到天明，便出了宾馆，拨了朱医师手机。

他怕对方推辞，只道自己病重，慕名已久，便设法求了号码，恳请望闻问切。那朱医师却道：“眼下我已离职，正在家中休养，还请另寻高明！”

莫二心下暗忖：“何以朱医师早不离职迟不离职，偏偏哥哥殁后几日离职，难不成与哥哥死因有何关联？”遂捡了他与哥哥情谊及哥哥死因不明两节，原本说了一遍。不料他话音未落，那朱医师已啪的一声，断了通讯。

不过，这莫二最是个不服输的人。在朱医师处吃了闭门羹，非但不气馁，反想朱医师对哥哥死因敏感如此，分明不辩自认，内有隐情。于是再接再厉，不断联系。朱医师并不接听，后被他弄得烦了，索性关了手机。莫二又发送一条条短信过去。条条短信讲说他与哥哥多年深情。

如此反复，到得傍晚，莫二已发送数十条短信。那朱医师不知是不胜其烦，还是良心发现，竟回了条短信来。只见此短信，只有一个字母Z，后头排着八个数字。莫二百思不得其解，又发短信联系朱医师，终无回应。

回至宾馆，这莫二突想：“那字母Z字，是否姓名缩写？那八个数字，是否电话号码？”于是饭也不吃，忙将开来。奈何他在八个数字前加上全国各地区号拨打，直打到次日黎明，所得回复均是空号。

也是凑巧，正在此时，那邓氏却驱车过来，力邀公婆叔子参观她与丈夫多年攒下的生意。莫二欣然答应。他与哥哥南北多年，只知哥哥在做生意，至于做何生意，哥哥从未讲过，他亦未问。

一行人乘车离了宾馆。那汽车七弯八拐，很快驶进片位于市郊的厂房。邓氏下得车里，领三人走进一扇门。甫一进门，一股刺鼻味道扑面而来，莫二与父母捂鼻不止。邓氏却如入胜境，满脸光彩，指着一个个轰鸣机器，一群群劳碌工人，说个不停。莫二方明白过来，哥嫂所做生意乃是生产药品原料。邓氏又道，因莫大生前辛勤打点，工厂已与几家制药厂签了长期合同。遂提起莫大后事，言望公婆叔子过来，四人联手齐心，将生意作强大。莫二打断她道：“这药品原料，具体可入何些药物？”邓氏一口气答了四种药名。

参观毕，一行人又乘车回了宾馆。回来不久，莫二母亲头痛，让莫二将她随身所带药物拿来。拿药之际，莫二眼光一闪，竟闪到药物外盒上，有一项国药准字。这国药准字，正是一个Z后排八个数字。莫二恍然，速去房内开了电脑，又连上网，至药监网站输入数据查询，果然查出一种药物。且此药物，正是邓氏方才所说药物之中一种。其生产之地，正在G城。

第四回

勇莫二亲入险穴

憨寸头回东答西

话说莫二得了结果，一番苦想，终想不出此与哥哥死因有何干系。遂出了宾馆，叫了辆车，朝那药物生产地而去。

到得地方，却是一方圆数千平方工厂。那厂大门紧闭，围墙俨然，出入处有专人看守。莫二暗暗叫苦，不知如何方能进去探个清楚。偏在此时，竟打出入处瞧见一张招聘搬运工的启事。莫二也不犹豫，走上前去，掏出证件，道是前来应聘者。看守者并不疑他，与人事处通了话，便将他放了进去。

不多时，莫二至了人事处。人事处见他面相忠厚，体格健壮，遂不多想，道：“你何时可来上班？”莫二道：“今天即可上班！”那人事处正愁眼下劳力缺乏，巴不得他如此回答。便办了入职手续，又许他出去买办生活物品，下午即上班。

那莫二在外混到下午，又进了工厂。在一个领班模样者带领下，去了个偌大仓库。领班模样者又带着他，将一箱箱山样重的物品，装到一辆车上去。与莫二一起搬运的，还有三四个身材壮实者。莫二便佯装无辜道：“这箱子重死人，却不知里头是些什么？”那领班模样者并不理他。倒是一理寸头者大笑道：“你也不想想，这是制药厂，箱子里自是药品。”莫二又道：“不知这药品运去哪里？”寸头者又大笑道：“不运去医院，还运去哪里？”莫二故意憨笑道：“这一箱子药品，恐怕值不少钱！”寸头者哧地冷笑了一声：“便是值再多钱，也是些无用的假货！”

莫二大喜，知自己找对了人。仍一边搬运，一边指东打西缠着寸头者。

临下班时，从寸头者嘴中已探得不少消息。原来这制药厂，专从别处低价收购假原料，再将其制成药品，廉价售给各地医院。

第五回

话真相水落石出

生感慨善终惩恶

话说莫二自药厂返回，过不多时，邓氏又如常过来看望。

这莫二将所得信息一番拼凑，把哥哥死因在心中早拼了个八九不离十。见嫂嫂过来，也不弯曲，开门见山道：“今日下午，我去了一家药厂。”又大致讲了进去药厂情形。邓氏闻言，立时脸色煞白，嘴唇翕动。半天方艰难道：“我知你疑惑哥哥死因。如今你既进过药厂，想前因后果也知了不少。事已至此，我也不瞒你了，索性尽告诉你！”

原来，自莫大来G城起，便一直从事药品工作。先是制药，后是卖药，再后遇了邓氏，便穷尽积蓄，开了这药品原料的生产工厂。开厂之初，二人倒循规蹈矩，生产原料也真材实料。然生意艰难，连月亏损，眼看工厂要撑不下去时，这二人便一狠心，生产起了假原料，尽售给那些制假药厂。这一假真颠倒，业务却自此兴旺，利润滚滚。短短四年，二人购了车，又买了房。于是，再不作他想，一心制假售假。

不想十余天前，莫大突感身体不适，去××医院检查，拿了药回家吃。却全不知，这药成分，正是自己所制假原料，经各项加工流通环节，又回了自己之手。因勤于奔波，莫大本积劳成心肾等疾在身，加之毫不察觉吃了六七日假药，那心肾之疾便同假药一道，害了莫大性命。事后追查，查至药物成分，才知因由。邓氏不敢声张，怕累及生意，又知莫二刚勇，意隐瞒他，遂自××医院领了一笔赔偿，火化了莫大尸骨，方通知公婆，知会莫二。

邓氏道毕。莫二道：“哥哥既知自己制假原料能制何药，为何吃药时并不小心，反吃了六七日药？”邓氏长长叹了一口气，道：“那药厂原售药对象，尽是二三级民营医院，我们哪知道它神通广大，竟已将触角伸进公立医院！”

至此，真相方得大白。想昔日与哥哥种种情谊，又念及哥哥如此结局，莫二纵心里百千感慨，嘴上却半句话也说不出。那邓氏又哀求叔子，此事千万勿声张出去，恐自己与丈夫几年基业毁于一旦。莫二既不答应，也不否定，沉默应对。并次日回了B城。

回去之前，他给嫂嫂留了封信，言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等云云。又给G城媒体及政府寄了信，随信附上各项证明。

呜呼哀哉，制假者制丢了自己性命，追凶者追出一地丑闻，这可正是：假作真时真亦假，恶欺善处善惩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