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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世现作品

2012-04-29高世现

诗选刊 2012年6期

高世现

没有一个我会停下

一次又一次……我诞生在

无限的时间之中,我永远不会

藏在墓碑后面借鬼神的名义出来吓唬人

不管是你此刻在这一行遇见我

又或者是在下一句忘记我

我还是一圈圈地奔跑直到——

年轮再次分娩出年轮中的被上锁的永恒

没有一把斧头能说出我,一截午后的木桩上

血水一样流淌的诗

再多的枝叶都是多余的,连秃也是多余的

在多出来的一个坑,除了经验

我乏善可陈,消失也成为我必须携带的背囊

神也是弟弟

钟乳石放荡不羁

却永不堕落

那是造化欲望的挣扎与傲慢

就算是在峭壁之下

她也敢缠绵

给狰狞的悬崖看:她的裸腿

悬空伸了下来

正在辨认中

我看见这些,心中的火在燃烧

但我不能说出——

三百个世纪在她那

也如同婴儿般,神也是弟弟

2012

山体行走算什么?

北极都在移动了,

太阳的方位都不对了。恐慌的人类相信了玛雅人的预言:

“2012年12月21日黑暗降临后,12月22日

的黎明永远不会到来。”

各个国家纷纷制造宇宙飞船,预售机票

终于在2012年12月12日这一天

70亿地球公民都移民去月球和金星土星木星水

星上去

说不出个理由,就剩下我的一家三口错过了航班

偌大个地球眨眨眼就剩下三个人了

我不骂,反而有点志得意满搂住妻儿大笑

不用逐鹿征战,咋世界就是我的了

还是世界之王,白金汉宫是我的

克里姆林宫是我的,凡尔赛宫是我的,

白宫是我的,可是那都是被我荒废的,甚至整个欧洲

整个非洲整个南美洲北美洲都是被我浪费的

我只守住亚洲的东方的一小块

中国的一小块,我的野心是让整个世界为我留白

我只派些灰尘去打理我无法坐上的王座

我只派些风雨去入住我无法管辖的洲国

然后,过着过着才想起这是2013年的元旦了,

要换日历了,可是日历要到哪买?

杀破狼

我还想压低声音

用默念来结束这首诗的命运

你们没有听清楚很抱歉

我怕我的口气太大

污染了清新的空气

念及高山流水的迂回,碰了碰嘴唇,

我是在失去回声最后的时刻,

才跟你讲和。缓慢,无声的诗歌——

怎么这世界荒原越来越少了

我像过去一样,终日想着杀、破、狼的格局,以及

无常的门,哪怕想到门牙想掉了

打破了黄金分割的嗓子,我还是养着

我没心没肺的一股杀气,

当舌头上的悬崖愈益光明,我忍着

仿佛深临到阑尾炎里的贫民窟,熄灭狼的月亮,

这世界富有的也越来越多了

那么无穷的,只有我的沉默还那么无穷

我不读出声来,并不代表我两胁没关羽

也不代表我腋下没张飞

这也正是令我喉结上的刘备诧异的

如果我一个人能咽下这个时代给我的这个位置

我还想压低一下心的位置

用这首诗的命运来结束默哀

换了新房

今天帝国换了新房,

旧山河搬不了就不搬了

那些古朴的家当,都用了几千年了

太阳油也用腻了,也不带走了

四季也餍足了,得换了

呵,新房,我的帝国永远恬静;

再也不可能回来一个灵魂

告诉人我何以是这么寂寥。

我没有同类!

更多的对象,是瞬息的美

没有“永恒”,——于是,在这广大的

房间,我独自站定、沉思,

直到世俗、世人,都没入虚无里。

我不再害怕,看了一眼窗外。

牛市

无论在哪遇见

老黄牛都是我的老乡

有谁会惊诧老黄牛

集体出现在这个城市,集体喘月

而乡下闲置的惊蛰

生锈的谷雨

总有无所事事的两个老人让我疼痛

同样无所事事的老黄牛

在街头对着围观的奶牛与牦牛

弹琴

而闻琴声过来公费旅游的犀牛

西门塔尔牛、瑞士褐牛、丹麦红牛

安格勒牛、德房牛、墨利灰牛、沙希华牛

夏洛来牛、利穆赞牛、契安尼娜牛

都同时出现在这个史上最牛的城市

为什么一眨眼间在这个城市

我遇见的人也全都是牛头马脸

为什么人都喜欢做牛做马

感谢我与生俱来的牛脾气

我原谅了我生不弹琴

死也不听琴

我要执牛耳

凿一个深深的墙洞

有了内容,每当我眺望地面

地面就在它的黑暗溺毙中射醒对面的光。

隔着一个球而已,我的脚窝敲着你的脚窝

如果垂直打一个洞,我就可以

用我的星光偷窥你的曙光

用我的北京时间喊醒你的南美大陆——

孔里的将士骑巴拿马运河叩鼓报急。

哥伦比亚的鼻环和金蟾蜍跳向你。巴西的

足球射向你。玻利瓦尔在战马上挟起

委内瑞拉、秘鲁、哥伦比亚、厄瓜多尔、玻利维亚和

巴拿马

奔向你。圣马丁也挟起阿根廷,奥希金斯也挟起智利

多少尘土通过马尾豹纹的速写一把抓向你的喉咙。

大地在震动。没想到消失无踪的那些人

奇迹似地归来从这洞孔。戏服未脱,

妆未卸,透过这窒息的地理的漏洞,刚刚消逝的,历

史——

穿梭于先前的形体并且

将摇晃的世界专注地摆在时间面前

我必须看到瞳孔里的信鸽行走于胸口。

没有买主出现。除了你

没有其它的天使存在。

祭奠我在尘世的日子

星星

眨了一下

我就回到了人间

即使一样的闪烁

也已经不是

当时的星光

天空是一个错误,那一年洪水泛滥

一条大江就像一条巨大的蜈蚣,

所有的支流像它奋力的百足

红肿的两岸不断下沉

我本想在这里定居,你理解么?

民族摇晃的桌子。十一个碗为了外交的技巧,

承诺我们一个黄金时代的未来

但其中一双筷子夹起了蜈蚣,这个

突然的变故,革命家不断在说:“推翻——

消灭和梦想将位于同一纬度”

我作为一个平民陷入其中。政治家们倒好

一头倒在了酒席上,睡着了。

大地的圆桌摆了人头,狼藉的碗筷

残留着几堆江山,餐布上溅满了百姓的膏油

我知道“人间”对我的欺骗有多深,

而我又如何一直痴狂地轻信着

这样的匡骗:“写诗吧。你有的是时代。”

没有体谅,没有悲悯,连羞耻都没有,

一批食客走了,又换一批新的食客

筷子,动了一下,改朝换代眨眼就完成了

“店小二——来一碟夏商周”

座位,蠕了一下,六国就没了,赵政上来了

端坐在西元前二二一,座位又蠕了一下,

这下子是鸿门宴,项羽与刘邦刚坐下,另一座又喊了

“店小二——快快快,再来一盆唐宋元明清”

热闹的食市还引来了八国联军,和狗日的太阳

我作为一个饥民深陷其中。食客们倒好

一头栽在了酒席上,睡着了。

大地的圆桌摆了人头,狼狈为奸的杯樽

侧翻在旁弄得城残国破,餐布上沾满了百姓的血水

我知道“人间”对我的欺诳有多广,

而我又如何一直痴狂地轻信着

这样的匡骗:“写诗吧。你有的是国家。”

望岳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多么豪迈的一俯,令世人百世皆仰

仰望星辰,我非常了然

我这一颗,与你的那一颗

仅仅是时空犯下的罪与罚

你要看的是大地、人世

而我要看的是世人、天空

我愿给你错觉——

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

你乃盛唐时期伟大的诗圣,我地位没你巅

但我比你更颠,去掉一座山的狂妄

巅与颠的造化全在一念间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

我偏执要倒读读此律,望岳,倒不如让岳望

悲哀的地平线拴不住我挖开的大坑

往下跳的,别指望是我,是我的时代——

少陵野老今已一千三百岁矣

怎敌刚而立的我。我没巅峰过,

不等于我没被这首诗颠疯过

那输了的赌徒可以赢了——

我只需要一个读者,也许就是你,而不是他们!

像海盗一样的阅读

那是你们不能遇见的海盗

为了遇见他们

我戴上我们的面具

让政治家议论了六七年,又让

探险家寻找了七八年

不再局限于加勒比海

也不局限在亚丁湾、索马里、

马六甲,但是嘶吼啊咆哮,完全来自横空

劈面而来的三百个黄金时代

像密集而险恶的一句句扑过来

围剿我此刻澎湃起来的内心

我看见了——横行无忌的文字

像海盗,打劫商船、掠夺时空

各门派的骷髅旗被风暴的头颅粗暴地撞断

粗俗的独眼唯美地审判了我的孤傲

相信吧,颠狂症只是一个幌子。

一切都在溃逃——

只有我疯狂的想像力像怒发

在船头舞蹈。我的冷幽默

像冰山一角在窃笑:我为了制造出这一出闹剧

一再推迟我心海上的日出,所有的光明

都藏在他们黑色眼罩背后:那是一定的

所有的光荣要等到——

发腥的海风忍着发烫的胸口读懂我那一刻

永恒

用山淹没没人看懂的漩涡

苍鹰犯下的大案

和一首诗攫走的时空是一样的

所以,还是由你来决定

山顶上的经幡不动了,日落

再落不下来。

灰兔却一点点漫了上来

你需要在痛苦中辨认诗句

你放弃在尘世中寻找生者,俯身望见

风一年四季都穿旗袍,仅仅为了生计

而维护着史诗和宇宙的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