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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植物园

2012-04-29薛涛

新作文·初中版 2012年6期
关键词:乘务员背包车厢

薛涛

两天后就是星期五。小离战战兢兢地站在爸爸妈妈面前撒谎那天简直是世界末日。小离说放学后她想去紫音家过周末,她说的话很少,看上去很平淡。谁料他们竟然轻松同意了,一点异议都没有。妈妈还说:“那你就多陪周阿姨两天吧,你知道她一定很闷的……”爸爸也做出深表理解的样子,那表情很庄重,就好像小离要完成的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使命,连小离都不敢马马虎虎了。坐在通向火车站的公汽上,小离怎么也没想明白他们为什么如此开明,轻易就放掉了她。这两天,只要他们不往紫音家打电话就万事大吉了。不过没问题,紫音事先把家里的电话线做了恰到好处的处理,他们肯定无法与周阿姨沟通。

小离当然没忘去花鸟市场买一盆花,她专选叶多的那种兰花。为了减轻旅行的重量,她选了最小的一盆。顺路她又买了两瓶矿泉水,一瓶留给自己解渴,另一瓶留给这盆兰花。其实连小离也说不清是留给了这盆兰花还是紫音,她在清醒的时候根本搞不清紫音与植物们的关系。他们可能是一种依存关系,这多么奇怪。

车票很顺利就买到了。小离没舍得买软卧,她有个座位就行了;她也没给紫音带份儿,这肯定没必要。她这样做完全是为了不背负太多的债务。

临上车,小离想,明天这个时候就要面对那个女人了,她与爸爸可能有特殊关系。小离的心怦怦乱跳,她毕竟没有多少社会经验啊!

车门打开的一瞬间,要是有充足的理由她都想逃离站台,可是后面的人一拥就把她推上了直达杭州的快速列车,她连犹豫的机会都被剥夺了。

车厢里人并不多,有些座位还是空的。有的人干脆躺在三个位置上,也是蛮舒服的。不过唯一让小离不满意的是,对面座位上坐着一个长相很凶的男子,小离很害怕,所以她努力让自己的脸避开他,这样能好些。平静了片刻,大约车上的人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火车开动了。这时,小离发觉对面的男人好像正不怀好意地盯着自己的背包。怎么办?小离感到很无助,这车上她一个熟人都没有。哪怕是令人讨厌的校长在这节车厢里,她心里也会踏实些啊。

小离果断地拧开矿泉水瓶盖,从背包里端出花盆,然后给花盆浇水——紫音该露面了。

小离做这些的时候,对面的男人愣愣地看着她——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乘客,出门旅行还带上一个花盆。

小离只管给花浇水,让水从叶子上流到茎上,再从茎上渗入根部,她不敢看这位很凶的男人。小离长这么大第一次“单独”远行,现在她最担心的事情是被拐卖。小离心想:紫音,你在干什么?快出来陪我说话!

紫音几分钟后才随叶尖上一滴水抖落下来。紫音顺势坐在小离和那个凶男人之间的小桌上。她已经很清楚自己的优势了:在这个世界上她可以随便些,除了小离没人看得到她。

小离看着面前的紫音说:“磨磨蹭蹭,怎么才来?”

紫音还没来得及回答,小离对面的凶男人却一脸迷茫,瞪着小离问:“小妹妹,你说什么?”很明显,这个古怪的小姑娘在同他说话,除了他,这两排座位中没有第二个人。

小离赶紧捂住嘴巴,说:“我,我在跟别人说话……”

于是,凶男人换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小离——不用怀疑,这个看上去很正常的小姑娘其实精神不太正常。

紫音说:“人家把你当成精神病人了。”

小离并不觉得难堪,她让紫音靠近些,趴在紫音耳边小声说:“这回我可以放心了,他不至于拐卖一个有病的孩子吧?这样的孩子卖不上价钱。”

小离跟一个“不存在”的人谈话,很快引起车厢里其他乘客的注意。几分钟后,乘务员来了,很关心的样子跟小离说话。

“小姑娘,在哪儿下车?杭州吗?一个人吗?”

紫音又摇头又摆手,示意小离不要说实话。小离理解错了,这样回答乘务员:“在杭州下车。我不是一个人。”

小离刚说完话又觉得这样不太对,他们看不见紫音啊,小离马上说:“我是一个人,一个人。”

乘务员的关心并没有结束,她又问了:“出来时家长知道吗?要不要把家里的电话号码告诉我们,我们设法把你送回去?”

小离不敢再信口胡说了,点头说家长知道,她去杭州是去看姥姥,下车时舅舅来出站口接她。小离还说她没有病,她只是喜欢跟自己说话,这跟写日记没什么两样,只是个人爱好而已。当然这些话都是紫音一字一句教给她的,在撒谎的时候小离往往显得弱智。

乘务员的关心既让人感动也让紫音感到滑稽。紫音终于忍不住,“挤”在乘务员和小离中间哈哈大笑起来。当然她的笑声只有小离一个人听得见。这次,小离没再跟紫音多嘴多舌,任凭紫音傻笑。

乘务员观察了一会儿,见小离又恢复了“正常”,走开了,她还要打扫车厢呢。她心想,这小姑娘总算平静下来了,看样子病得不轻。

为了避免别人对自己过分“关心”,小离不再跟紫音说话了。紫音告诉她只管听,坚决不回答。

紫音说:“明天早上一下车就给她打电话,让她来接站。”

小离紧闭嘴巴。

紫音说:“不接站也行,让她约定个地点,我们俩坐出租车去,我们的钱够用的。”

小离还是紧闭嘴,只是稍稍点点头。她相信这个微妙的动作没人看得出来。

小离“平静”下来以后,周围的乘客对她也就没有了兴趣。对面的凶男人也打了个哈欠,趴在小桌上,趴了一会儿可能不舒服,干脆躺在了座位上,他的座位上只有他一个人。小离不方便说话,紫音也没有了说话的欲望,两人开始各做各的事了。小离有时看看窗外。窗外一片黑暗,连一点灯光都看不见,整个列车如同在茫茫宇宙中飘荡,只有车轮有节奏的颤动才能让人感觉到它的速度,否则小离真的以为它已经停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列车的速度减了下来,后来顿了一下。有几个乘客下车,但没有人上来,上来的是一团凉丝丝的空气,躺在座位上的凶男人打了个喷嚏。随后列车又顿了一下,开走了。寂寞很快又包围了小离,她真想快点结束这种没有尽头的宇宙之旅。

紫音说:“你也躺在座位上睡吧,我陪着你,不过我一旦睡着就要离开你了。”

小离无奈地点着头,她知道,紫音的去留有时候也由不得她和紫音。小离准备睡觉了,她把背包放在座位上,这样既可以当枕头,又防止钱被人偷。

小离几乎一觉睡到终点。这一夜,小离都在同一个梦境里——在宇宙中飘荡,无所依傍,所以,有点虚脱,没有着落。

火车刚一进杭州站,车厢里就乱了起来,人人都像逃难。小离就是在这个时候醒过来的。那场面把还在梦境中徘徊的小离吓得抖了一下。车窗外的阳光和乘务员的报站声很快把小离的意识拉回现实,她欣喜地想:啊,旅行结束了!

小离临下车,往花盆里浇了大量的水。紫音也守信用,准时回到车厢里陪小离一起下车。

整个旅行,小离周围弥漫着一股油漆的味道,它好像来自涂在车厢外面的一种草绿色的涂料。现在她要告别这种味道了,还有点不舍呢。小离跟在人群后面向出站口走去,紫音在人群里要比小离逍遥自在一些,有时她甚至可以从一对互相挽着的人中间“挤”过去,所以小离怀疑紫音的常态可能是烟一样的东西。紫音的确变了,只是小离目前还不想认真去想紫音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小离是在逃避某种现实。

出站台后,小离想,该给那个女人打电话了。小离的目光穿过一个一个行人寻找电话亭。而小离此刻的心情倒很像是来杭州找一个亲戚,有点激动,有点迫切。小离自己明白,这可能是人在异乡很容易产生的错觉而已,不可以把这种可怕的错觉留得太久,她不会谅解那个女人与爸爸的密切关系。这是任何错觉都无法掩盖的事实。

小离在背包里翻IC卡时发觉钱不见了。小离把整钱500元放在一处,零钱放在另一处,结果她找到了零钱和IC卡,整钱500元不见了!

小离马上发出一声尖叫,连站在旁边打电话的人都停止了讲话,盯着这位敏感夸张的小女孩。她的尖叫声在这个灌满噪音的车站广场上居然也显得很刺耳。

“怎么啦?平时你挺温和的啊?”紫音预感到不妙。

这些日子里小离沉默寡言,像个淑女似的,从她嘴里发不出这么刺耳的声音的。

小离没心思跟紫音解释什么,现在最紧要的事情是重新确认一下。小离在广场上蹲下来,把背包里所有的东西都倒出来,一件一件摆弄了一遍。有两个好心的闲适的人还以为小离是摆摊的呢:“喂,小姑娘,广场上不让摆摊,摆摊要罚款的,我可提醒你了。”小离赶紧把这些旅行用品又装回背包,她已经没有能力支付罚金了。她的钱包确实丢了,她声泪俱下地把这个残酷的事实告诉了紫音,紫音则发出一声更刺耳的尖叫:“我的天啊……”

紫音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小离也知道。

(下期更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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