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富不平等,会葬送我们的前途吗

陈玉宇

没有比财富和宗教，对人类行为的影响更重要的了。财富如此重要，可以支持我们高质量的生活，为我们带来安全保障，赢得社会地位，同时，也激发人们内心深深的不安、贪婪和嫉妒。近日，西南财经大学的中国家庭金融调查报告新鲜出炉。基于专业人士良好设计并成功实施的家庭金融数据，该报告显示，中国的财富不平等程度，远超美国，有夺冠全球之势。

调查显示：一、城乡财富差距大；二、农村内部财富分配比城市平等。

让人惊心动魄的数据是，中国最富的10%家庭，占有了85%的总财富。美国有一个类似的消费者金融调查，2007年美国1%的富人占有全部财富的35%。但美国最富的20%的家庭，而不是10%，才占有全部财富的85%。我们的财富集中度比美国高多了。另外一个证据，美国的平均财富是中位数者的3到4倍，而我们城市地区是6倍多。基尼系数，一个从0到1的衡量不平等严重程度的指标，美国财富分配的基尼系数是0.8，我猜中国该是0.9了！

西南财大的数据，有可能高估了财富不平等。比如，关于家庭的工商业资产问题设计不好，其资产有可能高估，另外样本容量不够大。即便考虑这些因素，中国的不平等依然会很高。需要记住的是，美国最近的财富不平等情况，几乎是1929年以来的最高时期。何种原因造成了中国在短短30年时间，财富不平等如此严重？

第一，企业家群体的崛起，成为财富的赢家。企业家是创新、承担风险、组织资源配置的核心角色。数据显示，中国拥有家庭工商业项目的比例是14%，而美国只有7%。企业家因素，是研究者用来解释美国财富高度不平等的一个重要因素。这个因素在中国尤为关键。中国的企业家，得益于两大红利：效率红利和全球化红利。

计划经济下，资源配置极端无效率，20世纪80年代以来，中国的企业家冒着政治风险和市场风险，大胆而迅速地捕捉资源再配置带来的效率红利。20世纪90年代初期，个体工商户达到3000万户，还有数以百万计的各类乡镇企业和私人企业，他们都是效率红利的大赢家。最近十几年来，全球范围优化资源配置为特征的全球化，为中国带来出口的繁荣，出口占GDP比例一度达到37%，由此诞生了大量的私人企业，这是全球化红利。效率红利、全球化红利，造就了一个庞大而富裕的企业家阶层，他们占有绝大部分家庭的工商业资产。

第二，土地红利和资产转移，造就了一批财富新贵。20世纪90年代中期以来，国有企业改革和民营化，造就了另外一批富裕者。没有效率的国有资产，被重新整合，资产价值大涨，其中以土地为甚。1998年房地产市场放开，经济发展带来的土地价格上升，又造就了一大批富裕的房地产商，这是地价红利的赢家们。

第三，宏观经济的波动，货币政策的大起大落，伤害贫困阶层的同时，却为富裕阶层积累资产创造了机会，因为他们更有技能和财力，寻求资产的升值与保值。美国的研究表明，2007年以来的危机，挤压了中产阶级的财富，增加了最富裕的1%人的财富份额。此间道理，中美皆同。

第四，迅速变化和成长的经济环境下，个人化的风险和运气、节俭的美德和储蓄行为，明智的投资，都会造成个人财富的巨大差异。上述因素，能解释美国财富差异中的很大一部分。

第五，寻租，权力和掠夺，法制不健全，也是财富不平等的重要因素。

由以上五方面观之，我们对于财富不平等不得不怀着复杂而矛盾的心情。一方面，富裕者拥有大量财富，乃是市场对其企业家才能的奖励，是其促进社会资源更有效率配置的回报。这是一个社会进步保持活力，快速发展的根本所在。另一方面，个人难以控制的风险、运气等造就了财富的畸形分配，让我们无奈和叹息，这要归于政府社会保障不健全和市场机制建设不力。最为触动人们敏感神经的是权钱交易、寻租和掠夺。这种财富积累，不仅恶化了资源配置效率，也深深激发着社会的骚动、愤怒和仇恨。

财富不平等会引向何处？既不会是天堂，也不会是地狱。这是我的猜想。因为我相信，我们会慢慢建立包容性的制度，会有权利变革，会有法制和自由，也会有更优的社会保障与明智的再分配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