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华商发行的第一批股票述评

2012-04-29朱海城

金融经济 2012年6期

朱海城

摘要：清朝末年，西风东渐，在向西方学习的过程中，华商创立了中国第一批股份制企业。这些企业通过发行股票，筹集资金，近代华商发行的第一批股票由此产生。这些股票的形制和内容，反映了当时股份制企业发行股票的一般路径与特征，也折射出了清末政治、经济和文化的某些特点。

关键词：华商股票发行

一、近代华商发行的第一批企业股票

华商创立股份制企业，是向西方人学习的结果，《申报》对此评论道：“自泰西通商以来，华人见西人数万里而来，道路之远风涛之险皆所不顾，而挟巨资以往来，营运规模气象与中国判若天渊，于是乎细思其故，而知西人之经营恢廓资本巨万者，大都皆系集公司纠股分而成，以千万之财力聚于一处经之营之，自与一人一家之力大相径庭。华人见而羡之，遂从而效法之”，效法者中，“最有成效者，莫如轮船招商局”，其首创者也是轮船招商局，时人亦有评论：“中国从无纠合公司之举，自招商局开其先声，而后竞相学步，……人见公司之利如此其稳且便，遂莫不幡然改图，一扫从前拘谨之成见，于是（对）济和保险、开平煤矿、平泉铜矿、机器织布、机器缫丝、长乐铜矿……莫不争先恐后，踊跃投股”。迄1883年初，中国自办之股份制企业达20余家。

至1887年，在《申报》登载过价格的企业股票共计36支，它们是旗昌浦东栈码头、金州煤铁矿、施宜铜矿、开平煤矿、电灯、长乐铜矿、招商轮船、点铜、电线、济和、牛乳、仁和保险、自来水、赛兰格点铜、平泉、织布、公平缫丝公司、鹤峰铜矿、中国玻璃股份、叭喇糖公司、电报、顺德铜矿、驳船公司、三源公司、新造纸公司、上海保险公司、承德三山银矿、白土银矿、徐州煤铁矿、池州煤矿、平泉铜矿、沙岑开地公司、荆门煤铁矿、贵池煤铁矿、火车糖、烟台缫丝。①观察早期华商发行的第一批股票的名称，不少仍以“局”冠名，与它们宣称的“仿西国公司之例”并不一致，显然还保留着“官督商办”企业的痕迹。对于这种现象，郑观应批判道：“按西例，由官设立者谓之局，由绅商设立、为商贾事者谓之公司，……公司总办由股董公举，各司事由总办所定。……今中国禀请大宪开办之公司，虽商民集股，亦谓之局。其总办稍有牵涉官事者，即由大宪札饬之，不问其胜任与否，只求品级较高，大宪合意即可。所以各局总办，道员居多”。从这些股票的行业领域看，涉及金融、保险、能源、交通、纺织等，其中矿业类股票所占比例最高，达1/3以上。矿务类股票比例最高，原因有二，一是矿务开采禁绝很久。明代曾大兴过矿务，但“官藉此以招摇生事，鱼肉乡民，其后鉴于前车，仍一律停采以蘇民困”。二是因为风气转变。中国很多矿务，“惑于风水之说，向来禁止开采，惟云南之铜矿及各处煤矿，或尚有听民间开挖者”，但自轮船盛行制造渐广，风气与从前大有不同，人们亦“知资煤于外洋，则中国自失其利权，而中国自有之矿，反令货集于地，爰亦创为开矿之说，有作于前，自必有绳于后，以致日增月盛，除煤矿而外，又有铜铁铅锡金银各矿，莫不次第开办，纠股购地，争先恐后，不遗余力”。

这批股票的出现，拉开了中国企业资产证券化的序幕，标志着中国经济史上一个新时代的开始。至此，西方近代股份制在中国近代企业中的地位已基本确立。然而，令人遗憾的是，受1883年上海金融风潮影响，到1887年上市企业股票仅剩下12支，且股价低落，近代华商发行的第一批股票进入低潮期。

二、近代华商发行第一批股票的形制与内容

股票由股份制企业发行，是股东入股企业的最重要凭证，股东可以此为凭取得企业股息。近代早期华商股票原件多已失传，我们能看到的多为影印件和临摹件，如成立于1872年的轮船招商局的股份票、股份票存根和息折式；1882年成立的徐州利国矿务总局股份票、股份票存根和股折式；1879年由北洋大臣李鸿章批准发行的湖北矿务总局股份票和股份票存根（如图1所示）②。此外，还有1885年山东莒州矿务发行的股票原件③。

以上4家企业的股票，有很多相似之处，尤其在格式和形制方面。从股票的格式上看，多数文字竖排，标题名称则由右往左横书。股份票与股份票存根二者并排印刷，为二联票，文字内容内容几乎完全相同。从票面形制来看，都是中间为文字，四周用线条圈围。由股票的格式与形制，我们可以推测购买股票的一般程序，先在股票和存根上标明号码，然后填上相应文字，接着加盖企业印章，从骑缝文字中间剪开，分开股票与存根，股票交给股东，股份制企业留下存根。这4份股票，从发行时间来看，最早的是轮船招商公局的股票，从文字内容来看，文字最多、内容最丰富的则是山东莒州矿务股票。4份股票的骑缝文字格式相近，都是自上而下书写，所要告知的内容差异不大。

如图1所示，当投资者缴足股银后，发行股票的企业则给投资者“联票一纸，息折一扣，局章一本”，因为中国企业股票多数为分期付款，所以各企业还必须刊印股份收银单，作为收据，它记载认股者交纳的部分现银，股银缴清后，上缴所有的股份收银单，即可置换正式的股票。还有的公司先给股份收据，持股份收据换股份单，例如，华商沙岑开地公司曾发布的《股份单告成》记载，“公司之股分单现已告成，可以发给众股友，众股友持有股分收据者，可于下礼拜二即本月十五日起持据本行交换股分单”。如果再加上存根式，则每个企业在发行股票时，至少要刊刻5种有关文件凭证。分别是局章、股份收银单、股份票式和存根式、息折。这5种文件凭证，实际上是在规范发行股票的五个环节，即认股、付款、填票、取息和股权转移。

从股票的内容来看，创办股份制企业必须要报当地督抚的批准，继而要得到“大宪”即北洋大臣或南洋大臣的批准，即地方大员议定之后，“尚禀明大宪，批准立案，然后出而招股”。股票为纸质，上面不仅要有票面金额，而且还要有购买者的住址姓名，对于股票上不注姓名，恐致诈骗纠纷，《申报》曾专门撰文警示，“夫买卖之弊百出不穷，近来股票有单填数，不注姓名者，展转袒授，但以一纸为凭，此不过印板之票，而加以经办者之戳记，或再加西人之签字亲自画押耳，人情多伪，晚近之风更非昔比，自捐例减成空白部照发出外省填注，而假照之案，时有所闻，彼则例禁甚严，苟经破案罪罹大辟尚不惜以身试法，而况区区股票。巧而黠者有不念及买卖之纷，而伪造描摹以欺人乎，捐例减成若从九不过十数元，监生不过念余元，为利几何，而有人肯造假，照此则动辄百金，转无人为鬼蜮之谋乎？西人之股分既无不签名于上，如有抵债转卖情事，以我之股归彼收执，必向公司验明改签新户之名，三面过割，如此郑重，乃今仿效西人，徒藉其名而不师其意，保无伪票之弊乎。且即不防伪票，而或有偷窃等事，又将何从根究乎？”

创办股份制企业获得批准后，什么时候发行股票，股票面额，发行规模额度，由企业自行决定。而股票的招募，则更是企业自己的事，当时招股主要有三种途径，第一种是“因友及友辗转邀集”。如上文所述轮船招商局。此外，开平煤矿“之所以能筹集巨资，主要是通过唐茂枝（其兄为唐廷枢）的巨大势力和努力奔走”；第二种方式是登报公开招募。登报向社会公开招股，上海机器织布局首开先例，曾5次公开将招股情况刊登于《申报》④。这种招股方式，效果极佳。经办人经元善后来自豪地说：“溯招商、开平股分，皆唐、徐诸公因友及友，辗转邀集。今之登报招徕自愿送入从此次始。初拟章程招四十万，后竟多至五十万，尚有退还不收”[16]；第三种是利用各地钱庄票号和招商局网络代收。上海机器织布局不仅在《申报》上公开招股，而且在《申报》上刊登了启事，公布委托代收银两代售股票的钱庄票号名称和绅商姓名，“本局现将挂号册寄托各埠绅商，代为存根填发。所交五成银两，俟各埠汇申，本局收到后，掣给收票为凭。”

此外，早期股票遗失，亦可挂失补办，如《申报》曾登载挂失声明云，“招商轮船股份票并息折共廿股，内计第六千五百七十三号至六千五百八十二号云记十股，又第七千七百零八号至七千七百十七号明记十股，已同该轮船沉没，即向招商局报明，另易图记补还廿股，以照收息如以前沉没之股票或被别人捞出，作为废纸。特此声明”。

综上所述，早期华商企业通过发行股票，筹集资金，催生了近代中国第一批华商企业股票。这些股票的形制和内容，反映了当时华商股份制企业发行股票的一般路径与特征，也折射出了清末政治、经济和文化的某些特点。

注释

① 这36支股票参见《申报》，1882年6月9日~1887年1月13日。

②这些影印件分别刊载于余明侠：《徐州煤矿史》，江苏古籍出版社，1991年；陈旭麓、顾廷龙、汪熙主编：《盛宣怀档案资料选辑之二：湖北开采煤铁总局·荆门矿务总局》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年。

③由于资料所限，部分内容是在卢伯炜、朱荫贵研究成果基础上整理而得。参见卢伯炜《官督商办洋务企业股份票研究》，《苏州大学学报》1995年4期；朱荫贵：《近代中国的第一批股份制企业》，《历史研究》2001年第5期。

④分别见《申报》1881年1月13日、2月11日、4月30日、6月5日和1882年5月18日。

参考文献：

[1] 《中西公司异同续说》，《申报》，1883年12月31日。

[2] 《商船兴废论》，《申报》，1884年8月14日。

[3] 《申报》， 1883年10月21日。

[4] 《公司多月则市面旺论》，《申报》，1882年8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