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伦贝尔辞(组诗)
2012-04-29李琦
李琦
黑龙江哈尔滨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现为黑龙江文学院院长,黑龙江省作家协会副主席。从事文学创作三十余年,出版诗文集多部。著有散文集《从前的布拉吉》,诗集《帆·桅杆》《芬芳的六月》《最初的天空》《莫愁》《天籁》《守在你梦的边缘》等。作品被选入国内及海外多种版本的选集,有的被选为高中阅读课本。一些作品被译成英、法、俄、波兰文等在国外发表。诗歌获得过中国女性文学奖、艾青诗歌奖、鲁迅文学奖等多项大奖。
你可去过阿荣旗?
你可去过阿荣旗?
在初夏,在六月,百灵引路
看白桦树起舞,听河水朗诵诗章
你可去过阿荣旗?
街道上问路,热心人指指点点
干脆,把你送到要去的地方
你可去过阿荣旗?
抗联将士肃然而立,瞭望着
曾以生命相守的山河,用青铜的目光
你可去过阿荣旗?
最大的广场以英雄命名
铭记牺牲,厚重的民风里情义深藏
你可去过阿荣旗?
你会一遍遍想起腾格尔的歌声,因为
那里住的,都是“热爱故乡的人”
你可去过阿荣旗?
南昌向北、西安向北、哈尔滨再向北
飞机、火车、汽车,再加上眼睛和心
你可去过阿荣旗?
地图上针尖儿般的小城,天远地阔
一点点放大,你的牵挂和祝福
在草原和你们见了一面
在草原和你们见了一面
看这样的一张张脸,跑多远都值得
安详,慈悲,庄重里含着羞涩
她们拉起你的手,那种眼神
让我一下子,满怀了惭愧
这些草原上的女人
长袍上散发油脂、青草、大地的气息
她们与草原是这么和谐
从容的朴素和优美,她们自己
就是云朵、羊群、草木与河水
递给我奶茶的时候,她们用双手
古老隆重的礼仪,我受之不安
这双手,抱大了婴儿
抚摸过羊羔、牛犊、马驹儿
这双手每天擦拭神像,服从于敬畏
阴雨天揉按关节,那里缓慢持久的疼痛
揉捻羊毛,也揉碎命运的苦楚
这双手一生劳作,默默地
攥住了刚强和忧伤
她们用蒙语,我用汉语
居然也心领神会。暮色里
看着那些历经风霜的面容
其实已经是,一种恩典
她们是这样的人,悄然站在毡房里
却随身携带着空旷的气息,雨水和风声
此刻,我坐在她们身边
如同接近了神或者事物的本质
我的心事,低于草
却如此苍茫,远接着高远的云天
听艾平讲草原上的蓝蜻蜓
你说,如果不是身临其境
自己也难以置信
只一个转身的瞬间
眼前的草原,顿时从绿变蓝
那一刻犹如奇迹降临
成千上万只蓝蜻蜓
轻盈地,站在每一棵草尖上
一支巨大的画笔
刷蓝了草原
蜻蜓们的芭蕾盛会
草原无数美丽瞬间的
一个经典时分
目睹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在草原,从花朵到昆虫
都拥有自己的节日
蓝蜻蜓呼朋引伴,群舞后
戛然静止
用晶莹之翅,用宝石之蓝,
把夏日沉香的草原
轻轻地,提了起来
邂逅美景,那是一个人
修来的福分。如今
我虽然常在生活中目瞪口呆
却早已不敢奢望奇迹
我的见闻与我的生活已相互匹配
平淡、平庸,如有波澜
也多是让人啼笑皆非,或者悲愤之极
在牧区
牧区的孩子,怎么那么好
那个小姑娘和她的小狗
依偎在毡房前,像是下凡而来
安静地,一起望着空寂的远方
她听不懂汉语
可她的微笑,明媚,漂亮
就像她衣袖上的花边
甜美的、满脸光芒的孩子
简直就是一只美丽的蜜蜂
穿上了小小的蒙古长袍
她的妈妈说,你们来之前
孩子没怎么见过外人
是啊,我们是外人
天使的外人,寂寞草原的外人
不仅不会说她们的语言
也没有那种单纯干净的心事
我抱起那孩子的时候
闻到了一种香
是草叶、羔羊还有奶水的味道
我抱着草原上最洁白的云朵
而她,竟像长辈一样,伸出小手
轻轻地,安慰地抚摸我的头发
她好像还叹了一口气
亲爱的孩子
你让我泪如泉涌
听《呼伦贝尔大草原》
这是属于草原的旋律
舒缓、庄重、深情内敛
兼具迷藥、家书、酥油、烈酒的作用
听了这样的歌,游子会思乡
走丢的羊,能找到羊群
鲍尔吉·原野,你在流泪
蒙古人,热爱故乡的人
我知道你经不起这样的歌声
在草原,这是骏马和青草
都能听懂的歌。我想
就是那些长眠草地的遗骸
听久了这样的旋律,也想
尽早重生,重返马背
再做一回风中的牧人
如今是歌声稀薄的年代
太多的歌,让人匪夷所思
甚至厌倦,有时就生出一种
想说句粗话的冲动
幸而,在草原,还可以
听到很多动人的旋律
让人想活,想爱,想到日子里的光亮
呼伦贝尔大草原
那些平凡的人歌唱着
嘴唇里送出河水、云朵、茫茫草原
把世界变得寥廓
把人变空
(责任编辑 高颖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