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物语
2012-04-29水蜜桃
水蜜桃
我习惯了北京,更客观的说,我是喜欢上了程晓的羡慕和丹东的客气。
没有研究生,不是公务员,我凭借自己超强度的工作和无数个不眠不休的加班走到了今天,其中的辛酸苦辣只有自己知道。
尽管和原本的自己背道而驰,但没有人的青春是踩在红地毯上走过,成长的愉悦总是大于愧疚。
背叛说到底,是否定了曾经的自己。
苏文的技俩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屋里还没有一丝光亮,手机在门后的鞋柜上充电,插排上满满的电线让手机充电器早无立足之地,我曾下决心想把床移动得离电源插座近一些,可是不到十平米的空间又让我决定没必要大动干戈。
在分辨出是来电铃声而并非闹钟之后,我还是挣扎了好一阵才起床,冰冷的地板配合着没有温度的手机,我搂过手机一瞬间就挪回床上再接电话。
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惊讶的,我看到苏文的名字在闪烁,翻开手机的手都颤颤巍巍的。
苏文的声音里没有丝毫的疲惫,他颇有些期待的问我:“昨晚考研成绩下来了,你有查吗?”
“没有。”我老实回答。
“我刚听说的,第一时间就告诉你,你快查查啊!”
“我……”我意识开始复苏一点,但是依然记不起准考证放在了哪里。“我过会就查。”
“恩,查过给我回电话吧?”
我茫然的撂了电话。
北京的清晨有些雾蒙蒙的,我穿着睡裤哆哆嗦嗦的在厨房煮牛奶。初春的6点,连隔壁小学生都还没有起床准备上学,我却莫名其妙的清醒起来,原来午夜还不断有各种噪音的城市,竟还有如此安谧的时段。很久没有这么早起床,渐渐竟忘了黑夜过后还有一段渐明的时光,煮沸的牛奶均衡不了空气的温度,狭窄的窗户外面,北四环上依旧灯火辉煌。
公共冰箱里的牛奶不是我的,可是我想喝。一向活得谨小慎微,可是今天直到把牛奶倒进了锅里,才回味过来这充满辣椒味儿的平底锅也是初次见面。几乎忘了自己是张扬的23岁,只是不断的提醒自己,这里的一切都不是我的。习惯了和隔壁孕妇争卫生间的早晨,一家四川人把厨房弄得全是辣椒味的傍晚,拿温水冲咖啡的凌晨。味道仿佛混淆了记忆,每天总是混沌暗淡的。对门的夫妇总是用方言争吵,小孩子无计可施只好嚎啕大哭。由于隔断,三室两厅的屋子里只剩下一段狭窄的过道,门口刚来的大学毕业生,一再要求和住在尽头的我换屋子,强调他睡觉轻,每天无数次的开关门响声让他痛不欲生。其实每天在黑暗中摸索钥匙孔的我也很痛苦,只是房东不会理会安声控灯的请求,五户邻居更不愿分摊一点点多余的电费。
痛不欲生,这个城市底层的代名词。
白天,人们衣着光鲜,谈笑风生,晚上,回到一座不属于自己的房子,也从来没有家的概念,邻居永远那么不如意,心里永远那么孤独,仿佛一个人对抗一座城。即使在北京活得像一个怨天尤人的祥林嫂,回到故土看到闰土们还是油然而生出一种优越感,仿佛自己每天熬的苦都是为了他们,所以想加倍的刺激、报复回去,换来一点奉承、羡慕的表情以支撑自己不回家的决心。
而我现在,面对煮糊了的牛奶,突然意识到,来到这座城市,除了要守护自己的爱之外,还要面对一个人的琐碎的生活,原来早已力不从心。
苏文这样,不是第一次了,适当的对我已经平静的心召唤,时刻不让我忘记还有他这么个人,可是这对我来说还是极具杀伤力。
女孩子是很逆来顺受的物种——这话是程晓说的。她说我总是放不下苏文,其实那就是慢性毒药。我的闺蜜无一例外都很讨厌苏文,尽管上帝证明我没有说过他的坏话。她们总是在开完男友批判大会之后余气未消的教育我,前提条件无非是因为苏文没有和我在一起,所以他的行为就是赤裸裸的暧昧。
是的,我没什么发言权,正好赶上了女权主义盛行的年代,我对苏文却还像一个忍气吞声的包子,我放不下。仅仅一年的北漂生活,已经让我习惯了这里的生活节奏,何况是我默默喜欢了十年的苏文。
他真的没有做错什么。难道长得太好看,为人太幽默,待人太温和是错吗?
“错就错在他‘ 记性不好 !”程晓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的吞下了一大口柠檬水。
程晓的烦恼
五月十九日是程晓的婚期,我和丹东常常取笑说这桩婚姻绝对安全,因为根本不能再有什么花样可以让程晓和白子宁分手了。
周末的饮茶时间,是绝好的发泄机会。“你和他爸吵过架,和他妈互不说话,过年的时候两家打了一架,”丹东话里带刺儿:“买车的事吵了一个春节。”
程晓飞快的用工具摩擦着指甲:“你是不知道他爸有多神经,订婚就多有阻挠,非说儿子还小,要教成熟了再交给我手上,笑话!前几年该教育的时候干嘛去了?现在也不放过我,一个破处长,非要面子,又不是他嫁儿子,非要三十万以上的车做陪嫁,我爸好歹是个局长,也没嫌弃他给我买个二手房子丢人啊!不是我说,要是他真肯让白子宁嫁过来,那我爸立马把我那套房子过户他名下!”说罢狠劲的吹了吹指甲上的皮屑,碍眼的东西程晓向来恨之入骨。
“好在都过来了,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我真的不知道要劝什么,我现在是刘姥姥进大观园,想劝也没那个资格。
丹东忙劝:“他爸确实不懂事,你家都在N城预备房子了,是他们临时又叫儿子回去,没道理还叫你陪嫁那么贵的车。”
“他们一家子就是想从我这揩油水,整日叫他儿子给我学舌要车,我偏偏不叫他们得逞。且不说这五年来,我跟他儿子同吃同住,我买衣服都买普通的,给他儿子买名牌,刚奔着他去T城的时候,我一天拼死觅活的赚那么两千块钱几乎都给白子宁花了,每个月还得跟我妈要两千块钱,他却把好好的工作给辞了,害得他爸非说是我撺掇的,整日用钱在外面给我包小三,他要是不这么折腾我能带他回N城吗?小三长得漂亮也算给我长了脸,长得那叫抽象,你说白子宁是不是贱的?”
程晓腾出手来点了一支烟,我赶紧给掐了:“程晓,这是第三个孩子了,这回结婚了,一定要保住。”
程晓摆摆手:“这胎要是保不住,也不关我抽烟的事,就都赖他妈。”
我知道程晓的意思。初中毕业程晓被她妈送进了中专,而我和丹东顺利进入N城最好的寄宿制高中就读。她第一胎的时候,我们都是十七岁,程晓初尝禁果就中招。那时我正在高三发奋苦读,一个深秋的中午,程晓衣衫单薄的站在学校侧门等我,想让我陪她去做手术。翻墙,爬杆,甚至试图从栏杆中挤出去,都没能成功。程晓最后走的时候,我要把校服扔出去给她御寒,她淡淡的说,不必了,一中的校服是最美的。
记忆中的程晓从来没有哭过,秋风瑟瑟,她背影连微微颤抖都没有。
后来白子宁把他母亲找过来付了医药费,照看了程晓两周,自此以后就一直极力反对他们的婚事,那种轻蔑,是程晓闭着眼睛都能感觉到的。第二次又怀上的时候,他母亲当着程晓的面给了白子宁一巴掌,训斥道:“你就不会采取点防护措施?让这姑娘怎么嫁人?”说罢就走了,连医药费都没有付。手术过后,白子宁只够钱给她买过一顿鸡汤。
每一个故事程晓都和我们讲得清清楚楚,她总埋怨说好的老公两头瞒,傻的老公才两头传。每次都愤愤不平,夹带着理直气壮,我猜她是没听出白子宁妈妈的弦外之音。可她就从没有想过放弃,才二十二岁就唠唠叨叨的吃着烟,宁可整日记挂着家长里短。
丹东掩不住的羡慕:“程晓,你别不知足了,我真羡慕你,我家要是能给我买车买房,我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白子宁对你也算好,你找柳子龙的事他不是也什么都没说?”
程晓无限惆怅的说:“这才糟糕,就这么不巧这孩子怀了,白子宁嘴上不说,我知道他认定这孩子是柳子龙的了,我冤不冤枉呐!”
丹东抿嘴笑了,眼里的嘲笑没有丝毫这样,她说你俩果然是分不了的天生一对,你不亏了,柳子龙比白子宁还要标致几倍。我只是不懂,一味的迟疑,这婚真的要结吗?各自都婚前出轨了,图什么呢?
程晓戴上墨镜,挎着包挽起我往外走,说不亏什么?年前柳子龙听说我打过俩孩子就死活不肯和我说话了,这孩子真他妈的不是柳子龙的。他们男人都一样,我不嫁白子宁,是断断嫁不出去了。
我紧忙说不要紧的,北京这样的女孩多了去了,只要你肯上进……程晓扬着下巴,甩给柜台一沓钱,说:“我又不在北京。”
买单又是程晓,这大概是这餐茶我唯一觉得有营养的东西。
男人的秘密
最初,是柳子龙先找的程晓。
程晓挺漂亮,特别是让我和丹东衬得更楚楚动人,不抽烟的时候,也挺温婉可人。在无数个白子宁打游戏的晚上,是柳子龙想法子哄程晓开心。刚刚当兵的人想打个电话十分不易,柳子龙的每个电话都是那么的珍贵,他只是想和心目中的女神说上几句话,以解相思之苦。美女人人都喜欢,但谈吐修养不是外表决定的。是适合相处还是适合消遣,一年下来柳子龙心里已有了打算。
现实没有电影那么伟大,《色即是空》里的男主角或许存在,但绝对不会是帅气的柳子龙。说爱容易,负责太难,何况还是为别的男人犯下的错误负责。
柳子龙退伍的第一个夏天,我还在N城,他约我在海边吃烧烤,在蚊子差不多快把我吃干净的时候,满脸潮红的柳子龙终于说了实话。数瓶啤加白酒下肚,他摇摇晃晃的对我说:“琳子,你知道吗?我不是,我不是……”我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手舞足蹈的拍蚊子把气氛弄得特别滑稽。
“我不是那种滥情的人,我对程晓是认真过的。她冬天自己来探望我,整个军营看见的人都羡慕我,有这么漂亮的媳妇儿……呵呵,媳妇儿,我也想!那天我俩躺在一张床上,我都舍不得动她,舍不得!回去,回去她就告诉我,她和白子宁分手了,我很高兴,我觉得她是因为我才和白子宁分手的,可是她随即又说她有过两个宝宝!我不是那种不负责的人,可是这事儿没有几个老爷们能忍得住!”
“你就是那种人。”我那时候满脑子都是英语六级,但是好在还有辨别是非的能力。“你就是一个自私的的人。你以为世人就你一张嘴?你哪里是舍不得动她,是她几次三番拒绝了你!你对她好。害得她几乎要和白子宁分手,到最后你却退缩了!”
柳子龙瞪着我,握着酒瓶的手指都发白了:“有个二婚的男人追你,你嫁不嫁?”
“这关我什么事?你这样,等于给程晓判了死刑,她现在整天心如死灰,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别的男人能容纳她,你就对得起她了?你不是爱她吗?”
“她想换,随便她,她家那么有钱,大可以退而求其次,说不定她怀不了,还能直接当人家后妈呢!”
“你这么说,她就只配找个残疾了?!”
“那怎么了!残疾也有真爱!”柳子龙一拳打在桌上,突然周围就安静下来,海边浪声阵阵,依旧波涛滚滚,有点像嘲笑,又有点像悲悯的哀鸣。
“你们女人,要是都这么想,就好好听我一句话,这个世界上,人确实分很多种层次,我们当兵的或许确实没有太多话能同你们大学生讲,但是社会的不公,却一直存在,这就是现实!有缺陷的、条件不好的女人成千上万,她们是都还好好活着,但是也分个质量!不想让任何人看不起自己,就好好奋斗,来证明我的观点仅仅能代表凡夫俗子的偏见,根本代表不了社会精英对女性的看法。可是你看看程晓,她有吗?这三年,除了抽烟喝酒打架,她还会什么?再不懂得珍惜自己,连我也帮不了她。醒醒吧!这世界不是你们想象出来的,”
我如鱼刺梗喉,什么也说不出来。
柳子龙灌下一瓶酒,招呼着我继续吃:“琳子,你是个好女孩,愁这个做什么?干一杯!”
我盯着柳子龙,问他:“你真的不是想骗程晓上床?”
柳子龙大大咧咧的吃着肉串,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样子:“她要是真从了我,那我就更不能要她了。白子宁,还真算个好人。”他靠近我,一股酒气:“这就是男生的好处。”
我也喝了一杯,拍了柳子龙一巴掌,说:“白子宁就是挺好的。有蚊子。”
婚礼的祝福
我和苏文风尘仆仆的赶到T城参加程晓的婚礼,婚礼的奢华程度,连苏文一个大男人都难免羡慕。精致的长廊壁画,亦幻亦真的舞台灯光,水晶舞池映衬着花篮合照,舞蹈表演跟随着音乐节拍,硕大的蛋糕立在酒店正中央,湖蓝色的钻戒仿似晶莹的眸子,宴开六十余席,好一派热闹景象。婚礼上的一对新人笑得那么甜蜜,真是最登对不过。听着他们的海誓山盟,程晓的倾诉好像是梦一场——如果不是因为知道其中心酸,想必我会笑得更开心一点。
我没有资格质疑程晓的幸福。没有哪个二十出头的姑娘愿意灰头土脸埋在高楼大厦间工作,我也想有一份稳定的工作,靠谱的恋人,在我想结婚的时候,能和我一起挑选家具、电器、装饰品;能在我下班回家之后,做一顿丰富的晚餐,过二人世界;在我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喂我喝药,帮我熬汤;在假期的时候,可以开着自己的车周游世界,并且不担心油钱。可惜我不是灰姑娘,王子也忘记了他们的责任。
我愈发诚惶诚恐,因为贫穷欲盖弥彰,这些窘迫,不是你不说外人就看不出来。我的账上关心不到发改委的政策,只是柴米油盐就让我头疼;每天上班冒着被挤成镜片的危险,就为省下一点路费;亲戚朋友来了也不敢招待,总觉得自己现在的寒酸唐突了人;在超市逛一圈都要用信用卡结账,周四食肆打折要排着长队……可是如果要我选一个纨绔子弟结婚,我还真是没有程晓的勇气。
站久了脚跟开始隐隐作痛,我开始小范围的摇晃以便转移重心,苏文体贴的注意到了,他伸出手在身后轻轻的扶住我,在我耳边吹风:“别不开心。”
相对于今天的程晓,我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失败者。大龄女青年,考研失利,异乡漂泊,居无定所,暗恋十年,单身却无害,身边也站着一个扶着我腰肢的男人,却在关心我考研失败的心情,一时间我的人生观都发生了逆转——读了这么多年书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知道丹东心里也不平衡,每次和趾高气扬,言之凿凿的程晓逛完街,她都会向我吐槽:“她活像只野鸡,要不是他爸有几个钱,我会整天听她说这些废话?都三个孩子的妈了,还整天以为自己是个仙女呐?!”女生的友谊,有人肯认低是很重要的,她们需要的不是建议,只是倾听,没有人会把自己的痛楚说给强者听,如果我不是肯充当情绪垃圾桶,或许我连听的机会都没有。
三人行,必有我师。何况一个是永远觉得自己正确的老师,一个时刻等着看你笑话的老师。
丹东是程晓的伴娘,她演戏一向比我好,何况程晓也确实称不上聪明。丹东在台上泪洒当场,致辞的时候把对程晓的情谊说得情真意切,大叫如果白子宁对不起程晓便要兴师问罪,绝不饶恕。我这次是发自内心的笑了,三次婚前怀孕,婆媳不和,婚前出轨——要是真有半分行动,程晓还能有今天?不过面子上的功夫总比我强,如果是我,恐怕只会木讷的祝新人幸福而已,心里还不免为了说谎愧疚。我突然很想回北京,那个至少忙碌得没时间虚伪的城市。
听到精彩处,苏文倒是真的动了情,松开扶着我的手,不断地鼓掌,很是感动。这罗生门似的一幕幕,倒让我忍俊不禁。我更决定闭嘴,不把自己的境遇讲给别人听,至少不明真相的群众,还能真心实意的祝福一回。
丹东的爱情
婚礼后的一周,丹东就正式结束了女二号的角色定位,她从大四才开始相处的男朋友,考上了北京的公务员——她确实有资本瞧不起别人,她姿色不是最出众的,可胜在性情妩媚;她口才不是最出色的,胜在说起谎话不脸红心跳;她家境不是最好的,可胜在父母都是书香门第;她成绩不是最好的,可胜在高考超常发挥,一举考上了北京的重点大学;她品行不是最好的,可胜在包养她的男人不这么认为,沈雄也不这么认为。
再一次的恭喜,再一次的喧嚣,再一次的庆祝,再一次的嫉妒。苏文都忍不住替我叹气:“你这姑娘是什么运气,沈雄是当年汶川灾区的考生,超低分上的大学,他都能考上公务员,你的研究生是撞了邪吗?”
想起席间丹东俨然一副女主人姿态,顾盼生姿,独当一面,丝毫没有当年在老男人面前的弱不禁风,唯唯诺诺。我想这确实就是命运,丹东一直对我说,即使找也不找白子宁那样没出息的,又指责苏文没事业还四处留情也就骗骗小姑娘。而程晓一直强调,她实在是舍不得白子宁,可是柳子龙也对她很好。所以注定程晓必须嫁给白子宁,而丹东即使再转手跟了多少男人,也必然会遇见一个听她话又“实用”的沈雄,还得感谢她督促他学习,竟然改变了他的人生。
丹东跟我碰杯的时候说:“琳子,谢谢你一直以来都对我这么好。不过,女人,最重要的还是该知道自己要什么,人最忌讳的就是走错路,向往爱情的人即使成就一番大事业,那也不叫幸福。”好吧,幸福的人有资格教训别人,而且她或许是在感谢我吧?毕竟我没有向沈雄透露一言半语,虽然感觉对不起沈雄。
从男人的幕后走到男人的身边,从程晓光环背后走到舞台最中央,背后的不择手段真是触目惊心。我宁愿始终做一个在台下鼓掌的人,可是我又太敏感,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演化成我被迫害妄想症的源头,被同龄人训斥的滋味,比小时候请家长更难受。
离席的时候,隐约听见丹东大谈爱情经:“啊?他是农村的呀?那你还不如找一个暴发户呢。集资建楼?那你不是要永远留在矿上?他买不起房子你还跟他耗个什么劲儿啊,不全额付款,你难道要和他还一辈子贷款?他长得那么矮,像林志颖又有什么用?沈雄那么没用,要不是有我,哪里有他的今天……”
可是幸运的丹东,你哪里懂得尊重别人的人生观?我们只是普通的姑娘,有道德底线,还坚信爱情,不该由你这么的瞧不起。
回去的路上,窗外的雨水不断冲刷着路面,车窗上蒙了一层白白的雾气。狂风肆虐着夏日的北京,我在出租车内也是泪如雨下。记得十年前,运动会上报了女子110米栏,明明很努力地练习,比赛的时候,运动场边全是同学,但第一次跨栏就撞倒了栏杆,忍着剧痛和目光爬起来,还是拼命的跟着其他姐妹往前跑,眼看就要到达终点,即使不是第一,也应该能拿到积分,却被通知最后一个栏杆没有跨,取消比赛分数。我也是这样委屈的哭了。没有失败的预兆,没有申诉的地方,只有满场的对手看着我面面相觑,窃窃私语。是啊!世界上永远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针没有扎到别人的皮肤里,那种痛和输,她们就不会体会到。可是十年过去了,我甚至都不再有权利期待让别人等等我,你的付出别人看不见,而成果却是一清二楚。再坚强也终究不是爷们,或许女生就该去结打不完架的婚,当做不完饭的妈妈,买遮不住年龄的化妆品,伺候永远找茬的婆婆,找越多钱越好的老公,养更会念书更懂事的孩子。
这是女人穷极一生追求的荣耀。
苏文的情人
司机一脸的不耐烦,就差把我踹下车,免得破坏他雨夜开车的运气。下车的时候苏文狠狠摔了一下车门,说老子将来要是有车第一个就是载着你踏平北京城。我破涕为笑,说屌丝的理想为什么总是这么伟大?你看Jack也是一脸憧憬的以为他是世界之王。
苏文窝在我家唯一的沙发上,说,我就特别相信一句话,你是什么人就会遇见什么样的人。身边的环境看似不能选择,其实活成什么样大多数还是你自己选的。你看程晓情商就不高,她嫁到T城还不是整天家门吵乱,以为结婚就是人生终点么?家和万事兴的春联不是瞎写的。丹东得意是一时的,她瞒得了一世还可以,否则将来沈雄有了能力,自然是要报复的,没有一个男人是甘愿屈服在女人之下的,现在勉强的接受丹东的跋扈,那么等她老了呢?。
我没告诉过苏文,在程晓和丹东的眼里,爱情方面我才是最失败的,程晓说她扭扭腰苏文就会谱写下文,丹东则说你连他都搞不定你还行不行。伪善的人士往往最心平气和,而善良的本尊嘴上大多刻薄,多情的小伙在下一个猎物面前依然无辜,聪明的姑娘喜欢逢场作戏。 当然,我是属于真傻的,飞蛾扑火姿态一如既往,还谢谢苏文是生命的温柔灌溉。小时候我就懂得这个道理,那些市场上讨价还价的女人是给你洗衣做饭的亲妈,而那些招五喝六说请你吃饭的是改天就在背后骂你的人渣。人,是最擅长掩饰内心的动物,看透了这一点,真的是很苍凉。
所以我比较佩服自私的人,他们神情倨傲,心理非常强大,而善良的人吃亏都是自己的,常常把自己整得一地鸡毛,甚至有时以为高尚的牺牲了自己成全了谁,最后自己还什么都不是。灰太狼真三百多集没吃羊早饿死了,表象永远是那么的和谐。万恶的旧社会是连骨头都不剩,现在是侵蚀你的灵魂。李雪健演完《焦裕禄》 说:“苦和累都让老好人焦裕禄一个人受了,名和利都让傻小子李雪健一个人得了“这世界有公平吗?永远别去追求公平 只要对得起自己就不容易了。也许程晓孩子都出生了我还连压岁钱都赚不来,预支着下个月的信用卡,还得被嫌弃奶粉不是国外产的。
苏文对我最好的评价,就是你童年时期三观建立的太好了。要不然我就让你当我情人了。
我擦着头发,毫不客气的回敬,暧昧的话你能不能少说一点,十年没点儿正经,我以后也要做个自私的人!
苏文瞅着我,蹭的站起来往我床上一横,说,你上来,咱俩睡吧。我脸蓦地就红了。苏文仰着头笑得踹不上气,说你赶紧自私点吧!别让我这么喜欢你这样单纯的人。说完两个贫苦的人四目相对,一时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境遇。
偌大的北京城,谁说出租屋里没有爱情。
我们的结局
苏文走的时候,我刚刚在第三家公司升职。他还是决定离开,没有电视剧里依依惜别那么煽情,也不像小说里把我一个人扔在房间里那么狠心。走的那天北京下了鹅毛大雪,我执意要他戴着围巾再走,苏文轻轻拉住我的手,问我会不会为了他选择回N城。
“十一年了。”
“不,是十二年。”我纠正他。
“我们认识了这么久,你只要肯和我回去,我立马给你一个名分。”
十二年了,他也知道十二年了。人的表情可以千变万化,人的心思更是会瞬息万变。现在不是他不承认我们的关系,是我对人性太了解,自动隐瞒了在一起的事实。早在两年前那个雨夜就都变了。和苏文住在一起,我已经说不清是爱的成分多,还是急于摆脱隔断房的成分多,我只是需要在劳累的工作后,有一个独立的卫生间,有一个足够隔音的房间。多了一个人分担衣食住行,在北京的日子不再那么困难了。而他的承诺?一个一向以帅而闻名的男人的承诺,一个年近三十还要重新开始的男人的承诺?我还真的不敢相信了。
我习惯了北京,更客观的说,我是喜欢上了程晓的羡慕和丹东的客气。没有研究生,不是公务员,我凭借自己超强度的工作和无数个不眠不休的加班走到了今天,其中的辛酸苦辣只有自己知道。尽管和原本的自己背道而驰,但没有人的青春是踩在红地毯上走过,成长的愉悦总是大于愧疚。背叛说到底,是否定了曾经的自己。这两年,唱《陌生人》的杨千嬅结婚了;唱《可惜不是你》的梁静茹结婚了;唱《我怀念的》的孙燕姿结婚了;唱《如果的事》的范玮琪结婚了;唱《给不了的幸福》的谢娜结婚了;唱《原来爱情那么伤》的梁咏琪结婚了;唱《他不爱我》的莫文蔚结婚了;连唱《一辈子的孤单》的刘若英都结婚了……苏文,我们都回不去了。
我们在一起过,就够了,人生苦短,不是每一段感情,都有个圆满的结局。
我含情脉脉的望着苏文,假装艰难的摇了摇头,苏文的手缓慢的放下,包含了那么多的不舍和不解,我熟练的说出了违心的话:“祝你幸福,我没有这个福气。”
临近春节的时候,柳子龙来北京出差,他约我在快餐店一聚,我说算了,你还是来聚荣堂喝茶吧,我请你。
高贵典雅的气氛,适合怀旧的情绪,最重要是符合我现在的身份。柳子龙肃穆的说程晓这个孩子最终还是没怀住,第四个了,她都不敢外说了,就怕张扬了会流产。我微微阖眼,想起了那年她意气风发屈指掐烟的样子,说我好久没空联系她了,她怎么还是在纠结这个。
柳子龙一愣,说:“你说我当年说得对吗?谁愿意为这烂摊子负责?你还觉得我是个坏人吗?”
我歉意的微笑:“你说得对。那是男人的秘密,多谢你当年就告诉了我。别说这个了,坏了景致。”
岂止要谢谢你,要好好的谢谢你们,女孩一生会经历很多,欺凌,叛逆,嫉妒,绝望,最后成熟。没有你们的同心协力,怎么会有今日三缄其口的我。我现在可以买几百桶高级奶粉,而我当阿姨的心情,已经被消耗殆尽了。
临走,柳子龙特意问,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一直是一个人吗?
我依然摆出最美丽的笑容,向他告别——当然是,谁像程晓那么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