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上上签
2012-04-29商夏周
商夏周
上期回顾:落荒而逃的苗若若回校和马小青聚餐,问出部分事情真相。极度失望下,反而想开了自己的事,两人出去唱KTV时,和方欣欣一行人等狭路相逢,苗若若一番冷嘲热讽,抢来了包厢,却大醉了一晚,第二天又被张一春叫去酒店继续拍电视台的选美节目需要的录制片段,陈志景借助自己和张一春熟识的便利想拉近自己和苗若若的关系未果,就在一片混乱之机,网上却爆出了选美的丑闻......
我就是怀着一颗看热闹的心奔去了电视台,就怕自己错过最精彩的片刻。这是我的历史上首次起床穿衣吃饭运动到单位最快的一次,想一想我真不算最好的实习生,总是卡在上班时间最后一刻到单位,但今天我挤开大楼下一帮围观的群众冲到办公的楼层时,时间还不到离正常上班的九点钟还有很远。
整理整理我那被人群挤歪了的发型,我幽怨地对一旁大力帮我分开这些不明真相围观群众的马小青抱怨:“这些人真是的,电视台楼下怎么可能看到真相呢,就瞎热闹,没见过世面。”
马小青幽幽地看着小人得志的我,“是谁兴奋的一路说要来台里挖深层次的八卦的?”
“我们是内部人,不一样嘛,”我气定神闲地说,一扭头学着张一春的造型趾高气扬地就进了电梯,马小青灰头土脸的走在我身后,“我现在十分担心,成天和你们这样马兰坡上走下来的扎堆,我觉得整个场面我快HOLD不住了。”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她,“别担心,领导们都喜欢你这样勤快的端茶倒水扫地的。”
“苗若若!”
“哦哈尼,公众场合,注意形像。”
我们生活娱乐频道在这座大楼的十楼,据说当初是和位于九楼的新闻资源频道抢九楼这个九五至尊的数字未果,领导们痛定思痛,决定要每天踩在新闻的头顶上以作报复,让他们永远翻不了身。自从我们这边热火朝天地搞起了选美比赛,收视率蹭蹭就上去了,据说新闻频道羡慕嫉妒恨后也开始不甘寂寞,搞起了轰轰烈烈的“你来做当家主持人”的选秀活动,不光招揽了一帮子描眉抹粉内外皆工的小妮子们,还奔来了不少洋溢着青春浪漫维生素C气质的少男们,但这些事我大多也是听张一春和我说的,他和新闻频道的一个男主持关系交好,消息自然就广,但我毕竟不是一个频道的,有的事情还是只能远观不能近管,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出电梯门外距离办公室不到一百米,我就听到了一个大嗓门,声音穿墙破门,直达耳边。
“哎哟喂,这次你们生活频道可是火了,我们主编就说了,这种方法呀我们家可真是想不到,我说我就要来和各位亲爱的们来取取经了,是怎么样的压力才能舍得一身剐往身上泼屎盆子呀,佩服佩服,太佩服了。”
我先深吸一口气,拉着不明所以的马小青推开了那扇玻璃门,迎面就是一个穿着半透明状的黑色蕾丝上衣的男人,口沫横飞地在说着,隔得再远,我都能听到马小青发自肺腑地倒吸了一口气,我真怕她就此就喘不过气来了,我第一次见到这位——没错,这位新闻频道当家男主持人王宝宝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当场就要休克了。现在你看着面前的他张牙舞爪地浑身律动着,真的很难想像每天晚上七点半,他准时的用雄厚的声音在播报着,“观众朋友们晚上好,下面是本省新闻,省长会见了来自……”当我第一次把电视里那个散发着男性荷尔蒙气质的中年男子和眼前的恨不得赶紧派出容嬷嬷消灭他的这位融为一体时,我的心头上有一群乌鸦快速地飞过,真有把旧世界砸个稀巴烂的冲动……
崔明看到我们主编的头在门外一闪而过,立刻站起了身,“主编找我有事,你们慢慢聊。”王宝宝看到她前脚溜,后脚自己也心满意足地走了,马小青这才扶着额头对我说:“我现在觉得张老师特别具有男子气概。”
王宝宝的身影消失在了角落里,没多久我就看到张一春溜了回来,用脚指头我也能猜得出来,刚才他是躲卫生间里了。张一春拍着胸口吐着舌头对我说:“唉呀真是吓死我了。”马小青脸色发青地又看向了我,“我收回刚才那句话。”
张一春一屁股坐回了自己铺着HELLO KITTY的坐垫上,挥手招呼马小青,“那个实习生,给我倒杯水。”
他说完这句话,主任的头又从他自己的内部办公室里伸出来,四下快速张望了望,发出了一句感慨:“王老师走了啊。”
伴随着他这句由衷的话,崔明施施然地推开了门走了回去,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的那样。
张一春一边用自己配套的HELLO KITTY水杯喝着水,一边慢悠悠地问,“主任,不是说今天领导让我们下楼去开会吗?”
主任一拍脑袋,“是是是,现在也九点了,大家收拾收拾,十点钟准备到八楼会议室开会。”
崔明抱怨了一句,“既然是定在十点,干吗九点就把我们都叫来。”
主任又说:“叫大家来,是集思广益,认真讨论这次事是怎么发生的,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做去弥补。”
崔明不怀好意地笑了两声,拖长了声音说:“视频都放出来了,肯定是内部人做的,谁知道陈岚丽子和广告商的那档事呢?我看呀,八成是咱们频道里出了内鬼了,这次丢脸都丢尽了,今儿一大早我就收到不少人的电话,可着劲上来嘲笑我,我倒不要这些脸了,主任不能不要呀,台里不能不要呀,主任你说是不是?我们应该内部好好查查,到底这风声是从谁那里出去的,八成是和陈岚丽子有矛盾。”她目光灼灼,看向了张一春。
一番话说的我心里一紧,回想自己曾经在冯慧如面前走露过风声,心想这女人真是疯子,下手这么稳准狠以后我可要离她远一点,再看张一春面不改色,侃侃而谈,“这事我觉得就是陈岚丽子自己做的,想红想疯了,以为自己是芙蓉姐姐呢?趁着这波媒体都来了找个金主去祸害电影圈,再转身给自己洗个白,啥事都没有了,现在的女人都丧心病狂了,世界混乱婊子乱窜难怪没男人看得上……”这最后一句话明显是为了回击崔明,她三十多岁了,生活优越,工作清闲,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结婚,据说以前和张一春还相过亲,那时候张一春想进我们频道,主任觉得小伙子人帅业务又好,又单身,感染了居委会大妈的通病安排两人见面聊一聊,结果张一春认错了人,还叫了崔明一句大妈……
主任一拍桌子,吓了我一跳,“你们说的都有道理,一会儿大家还想想怎么更好的解决这件事。”
这时小李走进门来,“今天有几个实习生在?我要出去拍个外景,哎?那个新来的,你跟我一起出去。”他指着马小青,我想他看到马小青朴素的装扮肯定是泪流满面终于找到了自己一国的人。
崔明明显说不过张一春,瞪了我一眼,“苗若若,上楼去把昨天你们张老师新拍的片子给剪辑好,下午我还要用呢,别傻站着啊,实习生不就是要干活的吗?”
我一颗八卦的心本以为还能听到劲爆消息,现在齐齐粉碎,只能闷闷答应了一声,出门往楼上剪辑室走去,这感觉就好像大雪的天里兴高采烈地冲进满是暖气的房间里准备喝杯暖乎乎的正宗港式奶茶,人生得意,夫复何求,却被人一脚踢进了放满了冰块的浴缸里,好不容易以为能看到旁边有着法国红酒,却被人捏住了鼻子灌了两海碗的豆汁……苛政猛于虎,自挂东南枝吧。
我平静地把素材先导了出来,一遍又一遍地反复看着陈岚丽子那张在当下让广大群众喜闻乐见的脸,在反复听她唱了一首让我心肝儿乱颤的《美人计》后,我终于剪出了最早要用的素材。
再次回播了一遍,我放松地躺回了椅子,镇定地看着陈岚丽子对着镜头撒娇,“大家好,我是你们喜欢的丽子,今天你过得开心吗?看到丽子会不会让你更加开心一点呢……”
我喃喃地自言自语,“看到你的裸照了,大家都会开心的。”
突然有人在我一旁接了我的这句话,“是啊,你们频道选美是怎么选的,我觉得这个人一点都没有你好看。”
我一愣,什么时候有人坐到我旁边了我都不知道,还是我工作起来太投入了?我心生好奇,想好好看看是哪个缺心眼的能讲出这么昧着良心的话出来,陈岚丽子虽然做作,但一张脸无论天生还是后天补足,上镜了以后还是很吸引人的,等我转过头,先看到一个硕大的肚子出现在了我的视野里,抬起头,撞入眼帘的是一张泛着油光的胖脸,像是被人一拳打瘪了的脸上还架着一副金丝眼镜,金丝眼镜看我对他看过来,热情地自我介绍,“我是十二楼法治频道的制片人,总是在这里看到你在剪辑片子,如今这年头像你这么勤奋的年轻人可真不多见了。”
虽然我是个外貌协会的,若是平时我肯定不会和这种人多说一句话,但我更热爱听到别人对我的表扬,何况天知道我要说错了什么话,他会和我领导说我什么坏话?我忍住他一直往我这边靠过来所带来的想破口大骂的冲动,含羞往离他远一点的座位上挪了挪,客气地说:“实习生嘛,就是要用来干活的。”
金丝眼镜又往我这边凑了凑,一张脸笑得放满了盛开的菊花,“我就喜欢你这样无私奉献的好员工,台里今年要改革了,你知道不知道?”
我还真不知道,我诚实地摇了摇头,又往墙角挪了挪。
金丝眼镜带着满意的语气说:“那倒也是,你不是我们中层员工,不知道也不意外,台里吧年中就要开始改革了,要出来很多新的节目,都是员工申请制片人制度,承担盈亏的,下半年呢,我说不好就去你们频道了,你是生活娱乐频道的是吧?你们主任啊都是靠关系才做到了今天,我看你挺机灵的啊,回头要不要到我这边上班啊?待遇优厚哦。”
我已经挪到了墙角,眼看就没有地方再躲了,我只能无可奈何地把一只手架在了桌面上,努力和他保持距离,心想我会不会想多了,嘴巴上还是客气着,“谢谢你啊,我觉得我现在挺好的……”目光四下打量着,看到远处有人往剪辑室里走来,我带着渴望看着那人,快点进来快点进来。
“不好,一点都不好,”金丝眼镜突然激动地说,一挥手拨开了我的手,说,“我最讨厌那些不重视底层员工的人了,自己做不了事,还总是打击别人。”
这话要是换作以前,我早就泪流满面了,现在却觉得蛮不是滋味,我吓了一跳,眼角扫到那进来的人的模样,身子都不由得僵硬了,这人,怎么会是陈志景?他怎么来我们台了?来看张一春的?可是他怎么又刚好进了我在的剪辑室了呢?我愣愣地看向了他,整个剪辑室里只有我和金丝眼镜两个人,陈志景的目光很快就投了过来,有点探究地看着我们。
金丝眼镜看我一直不说话,以为我有点心动了,很快,他又对我说:“怎么样?不用考虑了,刚好晚上我和投资人有个饭局,在八八八大酒店,晚上你和我一起去吧。”
我赶紧说:“不用了,真不用了,晚上我还要回学校呢。”我把目光又投向了站在原地不动的陈志景,生怕他又跑了,我在对他说,求你了求你了。
金丝眼镜一拍大腿,“别担心这个啊,回不去学校的话,我就在八八八大酒店给你开个房。”
我一阵恶心,陈志景开了口,走到我们旁边冷冷地说:“苗若若,你给我买的早饭呢?有你这么虐待男朋友的吗?”他的手指有节奏地一长一短地敲击着电脑的外壳,我适时地蹭地一下站起了身,他很快就把我从金丝眼镜的进攻下解救了出来。
金丝眼镜有点讪讪,“没听说你有男朋友啊?”他怀疑地看着陈志景,“你看着眼生得很,不是我们台的人吧,你怎么混进来的,快走快走,不然我叫保安了。”
陈志景把我一把牵到他的身后,微微一笑,“我是新闻频道新来的,这次主持人大赛前三强,今天来台里报到实习,晚上就要上岗了。”
我顿时松了一口气,也没有考虑陈志景一个好好的学金融的人怎么来参加主持人大赛了,更加也听不进去他和金丝眼镜的对话,脑子里只是回荡着他刚才说的那句话。
“苗若若,你给我买的早饭呢?”
是的,那时候我们都念高二了,文科分班我们进了同一个班级,我从初一起就暗恋他,直到高二才和他在一个班上,有一次他问我,“苗若若,你家是不是住在绿湖路?”
我点了点头,他理直气壮地说:“回头帮我买早饭吧,我喜欢吃你们那条路上的小张早点卖的鸡蛋炒面。”我愣了许久,再也没法拒绝,足足给他买了两年的早饭,直到我偶尔迟到下,他的台词就换成了这句,“苗若若,你给我买的早饭呢?有你这么虐待男朋友的吗?”后来就落下了口实,说苗若若爱陈志景爱得热烈,苦情戏一打就是两年。
我站在身处城市高空中的电视非线编的办公室,在这座建筑里面,每天都剪辑各种悲欢离合送给了城市上空的千家万户,这外面的喧闹城市里,每天都有很多人相遇,相爱,分手,老死不相见,我以为我和陈志景也不过如此了,可是,我每次见到他,他怎么就老是和我说过去的事呢?我心想,难道他是想和我旧情复燃?
金丝眼镜最后讪讪地走了,我的伤心瞬间压过了警惕心,哇地一声就哭了,为自己受到了羞辱还不敢回嘴感到悲哀,陈志景看我一直哭哭啼啼个不停,会错了我的意思,一把过来搂着我,“要哭你就哭吧。”
我正准备挣脱他,却听到崔明的声音,“苗若若,你在做什么啊?这男人是谁?电视台里搂搂抱抱,你们这些年轻人怎么就这么天不怕地不怕呢。”我脑子轰隆一声,崔明不是应该在八楼开会的吗?怎么现在会出现在这里了?
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大力气,我一把推开了陈志景,尴尬地看向了崔明,“崔姐,你不要误会。”我现在怎么对她说?说我刚才被别人调戏?按崔明对号入座的性子,保不住她会认为我是勾引高层未遂。我一点都不明白,为什么在那些比我自己大十岁左右的老姐姐的心里,我们就是妖精小三祸害男人的新一代,非逼得两代女人互相仇视过来,叫人姐姐人以为你居心不良,叫人阿姨人以为你仗着自己年轻,做人真难!
本来前几天我就听到她和小李在办公室里说我的是非,什么那个苗若若,看起来柔柔弱弱的,真不是好货色,来咱们台的时候还说自己失恋了,天天做一副林黛玉的样子给谁看?现在就去勾搭了张一春。
另一个人又吃吃地笑,她知道张一春不会喜欢她这样的吗?
当时我就站在办公室的门口,眼泪就在眼眶里打滚,愣是不敢推门走进去,这结果我预想过,可没想过会被人讨论得这么难听,电视台是是非多的地方,特别是这里的人还每天无所事事,我从一开始就了解,本以为自己多干活就能离是非远一点,没想到人缘还能差成这个样子,一不小心就成了焦点。
脑子里嗡嗡的,崔明这帮子人平时都闲得只能去关注别人的八卦,这次我恐怕要被人说得就算我妈站在他们旁边,只要不指名道姓,恐怕都不知道那个放浪形骸的人竟然是她女儿。
我一见她就格外紧张,一紧张就更加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幸好陈志景对她一笑,说:“你是若若她领导吧?真年轻,要不是若若常和我提起,我肯定看不出来,这位漂亮姐姐你好,我是新闻中心才来的实习主持人,不要误会,我是她男朋友,刚才办公室里不知哪里跑来了一只大老鼠,你看她吓得就成这样子了……”
他话音未落,崔明一声凄厉的尖叫,“老鼠?”
陈志景看着她,诚恳地点了点头,又说:“不知道去哪了,看样子我回头要去找找保洁的阿姨。”
我看着崔明一张脸就像川剧变脸一样的噌的就苍白了,她勉强抛下了一句,“那是谢谢你了。”又飞快地说:“我还要下去开个会,那个苗若若,我只是上来提醒下你,别忘记把有陈岚丽子的画面剪辑多点。”她匆匆说完,整个人就嗖地一下消失了。
我愣在了原地,心想,她不可能为了这个就上来了!但原因如何,我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只能哀叹自己运气不好。
陈志景看我还在发呆,在我面前招了招手,“苗若若,你吓傻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畏首畏尾的了?”
我回过神来,看到他一脸的奸笑,回想他刚刚说到的男朋友三个字,气更加不打一处来,“陈志景,我有今天,都是你害的!如果我回头留不下来找不到工作,你赔给我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还在实习,就爆出办公室恋情,以后怎么办?你都把我的初恋给毁了,现在我是哪里得罪你了,让你这么报复我就像报复社会一样的?又来毁我事业来了?”
我是多大的时候就迷恋上陈志景了?以前我总是用喜欢,决口不说爱这个字,只因为觉得说话这么直接,显得庸俗,所以一直文艺又忧伤着,马小青老呸呸我,多大的孩子就知道喜欢了?看郭敬明看傻啦?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宠爱的都有恃无恐,说的就是你和陈志景,你们那档子破事,总结起来也就是你迷恋他而已,现在年纪变大梦想破碎,太正常,谁没有不堪回首的过去啊,我十六岁的时候还非郭敬明不嫁呢。
人总是这样,你在当年见风流泪摩拳擦掌都为了追求一个真爱,也不知道做过多少缺心眼的举动还当浪漫的,等你年长一些,回想过去,总为着自己当年错过的傻事一遍又一遍在心里回味,恨不得穿越回到过去一口盐汽水喷死自己。年岁渐长,最不能原谅的人其实是过去的自己,因为有那么多自己都不愿意回顾的过去,每一段时间里都印证着你的傻气。
我大概十四岁的时候就没出息的开始暗恋他了。
那时候我们念同一所初中,他成绩好长相佳,风度翩翩,难能可贵的是为人又随和,那个春心荡漾的年岁里,但凡有以上几点综合在一起的男生,身高又拔尖的话,总是姑娘们灼热目光聚及的焦点,我却不敢。
我和他同班三年了,只敢默默坐在教室角落里偷看他的背影——自卑得就好像一只土拨鼠偷偷从洞口露出头蹑手蹑脚地打量远处的花朵,又迅速钻回地下一样,不知不觉的,就当自己是透明人一般。只是他每次从教室后门进出的时候会路过我的身边,每次我都会心跳加快,又怕被人看出来我暗恋他,会嘲笑我自不量力,每每都会用一本书把脸挡起来,结果大家都觉得我勤奋得不得了,下课时间都在用功学习,天知道那本书后面藏着的是一颗风骚而不安的心?
我偷听他和别人的谈话,一点一点收集他的喜好,至今我都难以忘记那一幕,陈志景骄傲地说,我喜欢头发长眼睛大大的女生,反正在当时的我听来,这样的女生生活在日剧韩剧里,和我没有任何相像。为了这个,我再也不敢剪头发了,还每晚睡觉前都仔细地用双眼皮胶带贴好自己的单眼皮,直到有一天,一觉醒来,我发现自己终于变成双眼皮了。想想那时,自己差点就要哭了。
过去的事其实认真回想,也没什么好说的,一件又一件的琐事,拼出那个小小的自己,可是,你会提醒自己,那些渺小的时间里存在的人,是你;那些狂热的时间里存在的人,是你;那些充满期待的日子里存在的人,是你。
但你只不过是相貌普通,成绩普通,笨嘴笨舌的普通女学生而已,生活一平如水,不会有偶像剧那般的奇遇落在你的身上,所以你只能站在角落里,看着那些容貌姣好的人,骄傲地凑在一起谈笑风生,连笑声都比你大声,而你只能活在自己YY的世界里,你的世界里,只有你自己。
就好像现在的我,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我还是自己一个人坐在这里,身边,手里,都是空荡荡的,我好像还能体会多年前的自己的那种心情,我仍然还是一个人。
我愣愣地坐在剪辑室里发着呆,白色的灯光不均匀地落在每一台的电脑上,远处的窗帘大约许久没有清洗过了,泛着形迹可疑的黄色,我身后的空调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运转后,突然就发出剧烈的响声,让我回到现实里。陈志景早就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回想着那些和他的曾经。十六岁之前,我和他的曾经,只有我不停止地暗恋着他,狂热得像是那些追着明星不放的粉丝。我知道他最爱的球队,会和爸爸一起收看CCTV5的NBA比赛,方便在白天和男生谈论起比赛时,轻描淡写地夸奖他喜欢的球员。观察他用的参考书再去买一模一样的回来,心里都会觉得甜蜜。如果他对我说了一句两句话,这天晚上回家我都会认认真真地写进日记里。每天帮他买着早饭的时候,心里还觉得甜蜜。我竟然还有过这么热情投入一件事情的时期!
一切的转变都在十六岁的跨年那年——那时候其实还不叫跨年,只是叫元旦晚会,那时候我们很幸运的又考进了同一家高中,那一年我们班准备的节目是舞蹈,校花的独舞,我在大幕的角落里弹着钢琴给她伴奏,潮水般的掌声涌向了她,可我一点都没听进去,下一个节目就是陈志景班级准备要上的小品,我知道他会站在我附近,紧张的手心一直在冒汗——虽说我知道,没有人会看到我,我只是一个伴奏带而已。
一直到晚会结束后,陈志景走到后台来找我,“苗若若。”
“有事?”我强自镇定,用脚尖踢着地上的一只破破烂烂的花环,显得很忙的样子,因此不去看他。
“你有男朋友吗?”
“没有耶。”
“那我做你男朋友吧。”
……
“你不愿意?”
“啊……”
“那你就是愿意喽。”
“啊……”
再后来,他拉着我的手一直走到学校附近的一家拉面馆里去吃牛肉面。那天刚好是冬至,晚会结束后大家才发现外面下起了鹅毛大雪,天冷得不得了,拉面馆里挤着不少的同学,有人看我们来了,吹着口哨说:“陈志景,苗若若和你表白了?”
我心里一惊,我暗恋他……别人怎么会知道?
陈志景却一脸的淡定,“苗若若是我女朋友了,我请大家吃面庆祝吧。”这小子可真有钱啊!
耳边的声音都变得不太真实了,我当时就哭了,因为它太像是一个梦了。这个梦伴随了我好多年,最后实现了,美梦总是让时间过得特别快,就好像你醒来以后,会更加的伤感。很快的,它就狠狠地摔碎了——就好像从未来过我的生活一样,陈志景就这样从我的生命中消失。
可是为什么我回想起那时的自己,仍然想流泪呢?这些年了,我一直都不敢问他,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我特别普通,又最不扎眼,我知道大家都喜欢你,我从来没指望你会喜欢我,可是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我一直都怕,只要我一问,我们就再也不能在一起了。
冷气又轰隆一声再次火热地启动了,吹得我头皮发麻,我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在渐渐僵硬了,再以后,我趴在桌子上又开始哭了,我干吗要去想过去的事呢?做人不是要向前看的吗?
苗若若,你还真是个弱弱啊。过去的事和现在的这个人联合在一起,又能轻易地将你击倒在地了。
我不想自己再重回那些失去自我的日子里,人都需要在自我否定当中成长,有多少的爱就会有多少的伤心,我不是十八的少女了,我也够看不起我自己了,不想将自我矛盾再深入恶化,如果我又和他和好了,万一他再抛弃我一次呢?我还能像少年时那样好得那么快吗?我对自己,没有一点的自信,所以,陈志景,从今以后,请你离开我的生活吧。
中午时分,马小青的一通电话让我彻底告别了胡思乱想,凭良心来讲,只要我不和感情问题纠缠不清,其实我还算比较有眼力见的了,就好像我们约好了在楼下的小饭馆里吃饭,一下楼我遇见了我们频道新来的实习生,这小姑娘平日里我们不怎么打交道,虽说她也是跟崔明的,但也被崔明打发去跟摄影记者了,后来我就老看她跟在小李身后转悠,之后张一春神神秘秘的对我说,他们两个是同一所专科学校毕业的,小李就格外照顾她,今天若不是小李临时有急事叫走了马小青,也轮不到这姑娘坐在办公室里一直喝茶看报了。我对她印象刚开始还行,后来她老拿着手机里自己PS的长得和范冰冰差不多的照片给我看,非让我夸她美貌善良勇敢大方这才放过我,我就有点受不了,这得是有多大的玛丽苏的心啊,群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你谈恋爱的时候总不能在脸上顶一张照片吧?后来她看我总是吹捧得不够给力,就疏远了我,成天跟在小李屁股后,我也觉得小李的审美能更加的肯定她,她等着我就是明珠暗投了。心多大世界就有多大,她应该去写一小说,大陆上几十个国家,自己是亡国公主,无数男人为自己要死要活倾倒在她的黑布鞋下,她没怎么用心思就完成了秦始皇当年的重任,青史留名。一定大卖!
今天小丁一反常态的看我下楼就亲热地凑到我身边蹦跶着,“若若姐,你还好吧?我看你脸色有点差啊?刚刚我看崔老师上楼了,难道是她说了什么了?都怪我不好,我说看到一个特别英俊的男人上楼去找你了,谁知道崔老师就记到心里去了呢?女人一上年纪还没嫁人,就见不得别人找了男朋友,你说是不是?”
人啊,最忌讳的就是和那些自作聪明的人打交道,我看着她的嘴唇一张一合的,后面说的那些虚情假意的关心话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心想,我本来还不知道原因,您就这么主动和我说了,看她得意洋洋说完,这才淡淡地说:“小丁,你还真是有心了。”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你还好吧?千万别往心里去啊,崔老师这人吧……”我能不好吗?我不好了,你是不是就觉得自己特别好了?
我指着她的背后张大嘴,“崔老师刚才怎么路过了?”
这下好看了,她本来准备找我搬弄崔明的是非,说不定就打算传传话什么,现在被我一闹,吓得脸色苍白往后看了半天,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我实在看得渗得慌,气定神闲就从她旁边绕过穿花拂柳去找马小青,谁生气都行,只要我自己不生气,看她紧张了,我也就放心了。
马小青听我和她说了良久,悠然地看向了远方,“真看不出来小丁这么有心机,你们电视台真是太可怕了。”看看,她总是把自己分得特别清楚,说起话来,都是你们那,我们这的,好像她就是来这观光似的。
我们八卦了一会小丁,又说了半天她的坏话——反正附近没熟人不担心有人会听见,谈得兴致盎然,所以说女人们的友谊都是建立在不断的八卦基础上,我内心其实犹豫了会,最后还是没和她提陈志景的事,我怕她又要劝我,无非还是找个好男人就嫁了吧,我们虽然关系好,可有的事情真不好用言语就能说清了。我光应付一个张一春做说客,就已经够烦了,不是女人怎么就染上上了岁数的女人的毛病了,好像我真嫁不出去了似的,我之前本来就只是和他说一下以后碰到金丝眼镜了我该怎么处理的。
不过我还是和她说了金丝眼镜的事,一边说一边发愁地看着她,“你说我是不是太没用了?”
马小青摩拳擦掌,“下次有这种好戏一定要叫上我,我帮你揍他。”这话一说我彻底不敢和她说了,她要一动手,那气吞山河的架势,我俩两小破实习生胆大包天敢殴打电视台的中高层,以后也别想在这干了。我感动地含着眼泪看着她,屁颠屁颠地找老板娘又给她盛了一碗海带汤,有她这句话就够了其实,就冲每次我一出事马小青就帮我冲在最前线,这朋友就值得交,毕竟这年头太多人都只会卖嘴了。
我们饭快吃完了才见到张一春,马小青本来告诉我崔明背着他和领导举报了他和陈岚丽子的不和,我还打了个电话给吴婷婷,问酒店那边的情况,吴婷婷愁眉苦脸,说陈岚丽子怀疑自己嫉妒她的人气,和张一春联合了整她,跑到她房间扇了一巴掌刚刚走,我安慰了她几句,也不好多说,放下电话连饭都没怎么吃好,毕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我还是懂的,现在看他一脸的骚意,也不知道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还跑到我们吃饭的这小破棚子里来找我们,那感觉就像刚找了布拉德皮特做男朋友了似的,好像没什么事,枉费我们一直热烈的谈论着万一出事连实习的资格都没了该去哪里打工的。
张一春望断秋水地欢快朝我们跑来,“亲爱的们,可算找到你们了。”
马小青一口海带汤直接冲我衣服上喷了过来。
我无奈地捞起桌子上的纸巾边擦着衣服边问张一春,“你激动成这样做什么?”
张一春神秘地和我比了一个嘘的手势,不耐烦地看马小青找老板付完钱后就连忙拉着我们往外走,还一边和我们叙述白天开会的情况。
他不说不要紧,让他添油加醋说了一番,连我都听得忘记走路了。
这事一闹,本来节目默默无闻,现在搜索关键词一下上了热词榜,结果今天早上就有三家广告商打电话要求冠名最终总决赛,张一春和我绘声绘色地描述,领导的嘴巴都要笑歪了,有奶就是娘,结果崔明告他小黑状,还被领导批评了,躲在墙角里哭来着。
“不过我们还是发了一个声明,说网上那些照片都是PS的,盗用的日本AV女优的照片,让网友们不要相信这些恶意传播者,并且要追究相关责任人的法律责任,”张一春正色说。
“现在所有人都要认定是咱们炒作了,”我对他说,“你怎么不去注册个舞美师的马甲上新浪微博爆料呢?”
“还用你说?”他眉飞色舞,“我注册了一个化妆师的马甲了!”世界真是瞬息万变,这才半天时间,我感觉一切都要变天了,如今这年头出什么乱子我都不怀疑,现实太乱妖孽到处窜。可是这事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因为我就是个实习生,想到这里,我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忧伤的难过一下,但可能因为刚刚吃饱了饭的缘故,我竟然觉得一切都这么美好,脑海里浮现出我和张一春手拉着手,欢腾跳跃地走向了远方的画面。
有一个人是不同的,张一春说话间我就察觉到马小青又在我身边大力呼吸了,我知道她一时之间还是消化不了自己在“娱乐圈”这个事实,这孩子太单纯了。自打我搬回家躲了一段时间后,每次她一回宿舍,就被徐佳和方欣欣轮流冷嘲热讽,哟,这不是我们系的高材生吗?研究生考上了吗?哎呀,人家的好朋友不也没考上吗?这可是真的好朋友啊,考试一样都考不上,也不知道是谁比较晦气,拖累了谁啊。她一个人和两个人吵架,偶尔徐佳的老乡还跑来帮腔,顿时落了下乘,一来二去的,我就决心和马小青一起从宿舍搬出来得了。
生活还是朝着一个看起来特别欣欣向荣的方向继续下去,肩负了“化妆师”爆料的重任在身的张一春天天都神出鬼没着,偶尔带着我出个外景,再请我吃几顿好吃的,以对我倾诉领导现在是不是重视他的想法让我给他分析分析——并且还准备在今年台里改制大潮来临前写好策划方案,虽说我总是觉得他不大靠谱,但对比一下其他人,又立刻觉得张一春是最有戏的,好歹,他对这个行业的创新,还有热情。
自从这次事件顺利解决后,我和马小青就迅速地从学校里搬了出来——没错,虽然我们口头上都是嫌学校太远,上班不方便,我本性懦弱,是属鸵鸟的,一直不敢再回校住了,就怕哪一天被方欣欣刺激到了,抄起身边的盘子桌子什么的就会往她脸上伺候着,落个故意伤人罪什么的,为一小三儿牺牲前景太不值当了。再加上一事,那次我妈无意间说漏了嘴,后来我追问她,你是不是知道我和陈志景当年的事,你当时做了什么了?我妈被我死皮赖脸缠上,哼了一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做什么都是为你好,这些话我听了十几年了耳朵里老茧都能凤凰涅磐好几次了。当时不知为什么,我火气特别大,和她大吵了一架,后来两个人就一直冷战,吃个早饭还要我爸传话,你和姓苗的小子说,把鸡蛋吃了再走。你和那更年期的老妇女说,吃了多少年了还是白煮蛋,要吃她自己去吃,我不吃!我爸调解不成,自己还一夜之间长出了几颗青春痘,给他急的。后来我就想,老太太当年肯定和陈志景说什么了,就冲她的心狠手辣,姓陈的脸皮那么薄,一走了之的事绝对干得出来。我的初恋竟然是这么毁在我自己妈的手里,每想到这里,被时间冲淡了的仇恨就在我反复回忆提醒下再次死灰复燃,熊熊燃烧,正好趁此机会搬出去——我们就这么灰溜溜的从学校里搬了。特意抽了一个周末的下午,知道小情侣们都约会了不在学校,我喊了一辆小卡车,将大学的东西打包打包,卡车都没装满。不过整理房间还是能想起很多早就遗忘的事,就好像那天我还搜出来了一堆我都不记得了的东西,比如我刚和秦颂谈恋爱的时候,有段时间我俩迷恋上了夹娃娃,其实也就是我迷上了他陪着我,也不知道花了多少时间和金钱,才终于夹到了一个丑得惊天地泣鬼神的黑娃娃出来,都不知道在柜子里躺了多久了,灰蒙蒙的,当时我可不这么觉得,只想着自己毅力动人开天辟地感动得就快哭了,觉得这孩子是上天恩赐给我们的最好的礼物,因为得到的不容易那时候特别宝贝,晚晚搂着它一起睡,睡了一个星期,半边脸过敏起了疹子,去校医院看发现是那娃娃质量太差布料还是染料让我过敏了,于是被我打入冷宫。之后我又迷上了新的事物,时间一久忘性更大,要不是这次搬家,我都快忘记了。
当时我从柜子的最底层翻出这个娃娃出来,她还是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裙子,乱糟糟的黄头发配着一张黑脸和黑身子。我下意识地学着秦颂的恶趣味,将娃娃倒了过来掀开她的裙子翻着她内裤,后面的拉链还在扎着我的手,我就被马小青一掌击过来,“还玩!司机都催了!”
回忆带给人的痛楚,恰如晕车过度胃里翻江倒海,吐也不是留也不是。我神情恍惚地被马小青一直拉出了门,卡车开到学校门口的时候我下定决心,下了车将那只娃娃丢给了校门口的那个老乞丐,认识都四年了,天天见面也算是有感情的了,就当送他的礼物,从今儿起,再见,我的大学!
名义上,我还要等到六月论文答辩完才算正式毕业,可我的心从这刻起,就觉得我和这学校其实也就没多大的关系在那维持着了。这感情,没那么坚固。
认真想一想,我学了什么呢?专业知识?说出来难免惭愧,考试前突击突击背的那些,差不多都忘得没影了,为人处事?就谈了一男朋友,最后还让同宿舍的姑娘撬了!谈恋爱的期间还特别懒惰只想两人天天腻一起,都不怎么出去交际。念书念了四年,同系的同学还有很多认不齐,放眼望去还以为是外系慕名前来听课的。做片子的能力?说实在的读书的时候动手这块一学期也没给多少时间给我来锻炼,不过来台里一个月后,我就差不多该会的就会了。这样一想,大学带给了我什么?是不是让我锻炼成一个可以适应社会的人了?知道这世间有欺骗,有无奈,有单方面付出没有回报的爱,然后才能更好的到这红尘里打滚不怕受伤?为什么我认真回忆了,伤感的觉得自己活脱脱空虚了四年,这就叫做成长?
人生中除了对自己的失败认知,和心理承受力的逐渐增强,还真是没有成就。
空虚的情绪很快就被搬家布置的忙碌一扫而空,从此以后迎来的又是崭新的未知生活,离开学校后我又立刻重新燃起了对新生活的热情,人就是这样,换了新环境,就会以为自己要焕然一新。为了表示我的这份决心,我专门和马小青合租了一个一室一厅的房子,小情侣似的,看着她跑前跑后打扫完卫生后,天黑之前我们终于睡到了新的床上,那床印着HELLO KITTY的床单还是我友情赞助的,学校里的床单太小了,铺不了这张大的床。为这,马小青还说我品味着实堪忧,难怪和张一春臭味相投。
我打小就渴盼着从家里搬出去,从此以后不用听我妈在我耳边不停地唠叨,但总下不了决心。人生进入到第二十二年上,好不容易得偿所愿,在床上腻了半小时后,就觉得没多大意思了。我拉着马小青出门快乐地逛起了小区附近,这绿化多好,树木都绿油油的,不像我家周边。这卖小吃的真好,给的份量都比我家旁边的足。就在我连吃带喝的逛着的同时,很快我就没这么开心了,远远的我就看见了陈志景,他笑靥如花的朝着我们走过来,我这才想起,这小区,和陈志景家的小区好像是邻居!也只有我这个路痴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
我拉着马小青撒腿就跑,气喘吁吁去问她,“你丫这小区在哪找的?想让我和那货色重修旧好的心这么迫切吗?没听过好马不吃回头草好女不找隔夜郎吗!”
她一脸无辜地看着我,“苗若若,你要相信我,这房子,是张一春拍着胸脯说帮我们找的,我怕你歧视我,没好意思先和你说。”
我舒了一口气,难怪这么好的房子这么容易的就被马小青搞定了,一个月才三百块!搬进来前,我都差点怀疑这里是凶宅了,天底下哪有平地里下馅饼的啊,我也没傻傻去追问张一春,何况我也能猜出他会说什么。我才不相信张一春说一些诸如巧合啦,你想多了啦,又或者什么苗若若,你大姨妈提前拜访还是更年期领先了。他这么惟恐天下不乱,绝对是收了什么好处,反正能省下一点钱对我也不算坏处。但是,唯一让我想不通的,就是,陈志景为什么这么热切地找上了我呢?难道是他知道我和我妈因为当年的事闹僵了?这事我可只告诉了马小青啊,我忍不住怀疑地看了她一眼,但不管怎么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所幸三十六计,还有一招走为上计。
新的人生,就在我拉着马小青在马路上一路狂奔中拉开了帷幕。一开始,我刚碰到陈志景,心里还有着怨恨,再后来,被我妈半默认后,我就怨恨里带着点后悔,更加怕见到他,万一他出卖个色相,我一扛不住,岂不是又做赔本买卖了?
幸好自打台里开了那个历久弥新的会议后,每天我和马小青都跟在张一春屁股后面跑新闻,每天我们也都能见到小丁笑容可掬地站在小李身边,特别狼豺女冒。感觉台里派别对立的气氛更加浓重了,小李也不怎么搭理我们了。但自打上次那事后,小丁就当作从未有过这事发生过一样,照样和我们有说有笑,我脸皮薄,也不好意思提醒她我们是不是该保持距离,免得别人觉得我爱计较,后来我和张一春提了提,他和我感概,这可是个人物啊,今年我们台真是风云变幻来势汹汹各方妖孽都齐齐上场了……我看他滔滔不绝,末了不忘记夸奖自己这些小贱货回头都要死在我手底,我也死了和他继续探讨的意思。
工作一忙碌,就容易忘记很多过往的事,好比我现在就不记得我当初为了秦颂要死要活的曾经了,偶尔那么两次他好看的脸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旁边的荧幕里都会很快就闪出来方欣欣。在台里上下奔波的过程中偶尔我会碰到陈志景,每次我们都离得很远,他穿着黑色小西装白色衬衫打着花领结,头发梳得连苍蝇都不敢往下蹭生怕自己会沾住腿下半生变成残废。我远远看他一眼,就好像在看我们很久以前的爱情,很好看,也就如此。大概是之前我警告他有了作用,他每次也就远远看着我,眨着他那双大眼睛,显得满腹委屈的神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对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我也想问他,你为什么又来找我了?可是这时候那个当年的我又死灰复燃了,我不敢,我害怕。
偶尔一次听到他的消息,还是小丁在和大家八卦,提到新闻频道来了新实习的主播,长得帅个子又高不知道是什么背景,那天小李的脸色有点吓人,看着小丁就好像在看着背叛了自己的女人,简直就要喊着请赐予我力量变身,然后化身成男版的回家的诱惑。我当时就在想,这两人不会真的有一腿了吧?难道小丁暗恋起了陈志景?
就在我热烈盼望着那两人搞点事的时间里,佳丽们又闹出了新的新闻,这次不知道是谁干的,把吴婷婷的照片发到了网上,还贴出了所谓整容前后对比图,比赛进入到了最后决赛的关键时期,这一出对吴婷婷打击着实很大,她本来在粉丝团的心目里是清纯玉女,拿出来也是我们这小地方的少女时代,现在好了,粉立刻变成了黑,一个个地排队嘲笑她。还有人神通广大弄到她的QQ号码,跑去她空间里留言骂她。这事九成九是陈岚丽子报复她,这女人真是心胸狭窄睚疵必报。其实电视上看的东西,何必在乎真假呢,不知道为什么观众特别爱认真,人人都当自己是广电总局。
也不知道为什么,吴婷婷给我打了电话,“苗老师,我心情不好,晚上我们一起出来喝酒好吗?”她叫我老师的时候,我吓得就哆嗦了一下,再后来她又喊我出去的时候,我又哆嗦了,我怎么也想不明白,虽说我一直对她客客气气,可我们也没熟到这个程度啊,再一想,可能是上次我打电话给她,大家交流了感情的缘故。
吴婷婷下一句话就交了底,“我也喊了张老师,大家一起吧,还有其他几个我的朋友。”好吧,我看出来了,其实我也就是个陪客。
说实在的我不讨厌吴婷婷,虽说我知道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但她嘴甜,也没像其他佳丽那样把看不起人的脸色摆在了脸上,更加显得自己心虚,对于一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小姑娘来说,这份定力十分难得,我就做不到,我现在看到小丁的瞬间只能强迫着自己堆着一脸假得不能再假的笑容,用马小青的话来说我那表情看起来萧蔷似的,我怎么就没赶上萧蔷好的时期了呢?
我本来还迟疑要不要去,马小青在一旁怂恿我,“去吧去吧苗若若,你这辈子连酒吧都没见识过,说出去多丢人,赶紧趁没毕业前见见世面。”我脑壳一热就答应了,醒悟过来一直怀疑马小青的动机不单纯——是她自己想见识吧。
但不管怎么说,自从我们搬来了市区后,社交活动便利了许多,隔三差五的我妈让我爸给我送点好吃的,以示和平的态度,总让我生出幻觉我好像还没从家里搬出来,这天晚上我和马小青吃完了饭,张一春就开了辆车来接我们了。
这车说起来还是他那位——男性朋友的,此人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听说是陈志景的师兄,因此介绍了陈志景和张一春认识。我和张一春认识这么久了,也就和他吃过两次饭,每次都是一车被拉进豪华饭店,然后我从下车起就觉得身边的服务生飞到我身上的眼神都是刀子,我猜他们肯定心想这种女人也能被人包养,老天真是瞎了狗眼。我们装模作样的拿着刀叉吃着进口小牛排,吃一口肉我就想着,这可是几天的伙食费啊,我可要多吃点!他到底是干什么的,我一点都不清楚,我只知道能帮张一春切肉的男人肯定是好男人,反正他不是我男朋友,这年头好男人都有男朋友了。
张一春在我楼下按着喇叭的时间里我正在化妆,马小青先拉开了窗户,四月底了,到处都是鲜花朵朵,将他对比得和一个吸血鬼似的,一眼就看到了他穿着一件黑风衣靠在那辆价值一百多万的车前面深沉的装着富二代,大晚上的还戴着黑超,以为自己是黄晓明呢,张一春看到我们了一张口就破了功,“苗若若,你画皮呢,赶紧给老娘我滚下来。”
我只能匆匆补了两笔睫毛膏,确定无误了才穿上高跟鞋施施然走下楼,准备拿个势,岂料张一春当即开了门,马小青就把我挤进了后车厢,我没留意间就觉得自己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正准备道歉,抬头又愣住了,陈志景!
阴魂不散啊。他一只手扶着我,另一只手帮我拿过我的手袋,长睫毛还无辜地对着我一眨一眨的,看得我差点就心软了,身后马小青大力推了推我,自己也挤上了车。
张一春这时已经发动了车,我左边是我的闺蜜,右边是我的初恋。张一春从后视镜里打量着我,说:“你别生气,这是我的主意,和谁都没关系。”我心想,马小青肯定出卖我了,就张一春这个事儿妈,真是唯恐天下不乱,丫怎么不去妇联呢,换作当年肯定是工会主席专门负责给大龄青年拉红线,退休了去居委会也是一把能干的好手啊!
我一言不发,大不了今天满场保持沉默,心想陈志景若是知道我对我们当年那么遗憾,肯定又要看轻我了,这种事都是越描越黑,既然局面如此,我要再折腾,场面也不大好看,于是,我们这一车人就这么一路沉默着被拉去了传说中的酒吧。
张一春先把我们放下来就去停车了,一下车我就看到吴婷婷蹦达了过来,进了五强的选手不用再在酒店里困着了,就等着周末的决赛直播,据说是因为我们的比赛搞得有声有色,还和其他几家卫视开始合作新一轮的选美比赛,这次的比赛冠军和最上镜小姐代表我市出外争光,我看吴婷婷一脸的鱼儿放入大海里的表情,应该是身心都得到了滋润,心想她被关在那边果然是辛苦了,简直和去尼姑庵了没两样啊。
这酒吧好像是吴婷婷的一个姐妹儿开的,浓妆艳抹的过来和我们一行人打了招呼就带我们进了一个包厢,从里往外看视野特别好,一排排的穿着短裙的姑娘们和一排排的或精壮或猥琐的洋鬼子跳着艳舞,极其香艳,一般中国男人都很少能看到中国姑娘集体这么开放。我看陈志景先坐到了沙发上,迅速就拉到马小青坐到了他的对面。
音乐声震耳欲聋,我凑在马小青耳边问她,“你被张一春收买了?”
马小青犹豫了下,拉着我的手,凑在我身边说:“我觉得陈志景人挺好的……你知道吗,我有时候看你一个人在那发呆,两眼直直的,别人我不知道,我能不知道你吗?我看得难受。他挺有诚意的,小时候的那点事,你干嘛一直记着啊,人不是要朝前看的吗?也不是他一个人的错啊。”
她说话的间隙,张一春也走进来了,身后还跟着穿着燕尾服的侍应生,一个人托着一盘子的虎牌啤酒,另一个拿着一瓶芝华士,冲吴婷婷点了点头,就开了,哐哐就朝着一个大瓶子里倒,再往每个人面前分,这两人要有多熟悉才能不说一句话就能一套动作这么流畅做下来啊。我拉了一把马小青,“你陪我去下卫生间。”身后就瞄到几个姑娘围着陈志景坐了一圈,“你叫什么呀?”“你星座是什么呀?”“你学什么专业的呀?”“唉呀你这个人真幽默呀。”吴婷婷也站了起来,“我带你去吧,你不认识路。”
我们出了包厢,吴婷婷就一脸兴奋地问了过来,“嘿,跟你们一起来的那男的是你们朋友吗?我几个姐妹儿都看上了,啧啧……”
我不由自主地鼻头发酸,估计脸色也好不到哪去,马小青拉着吴婷婷悄声细语,“那人是苗若若的相好……”
吴婷婷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抓了抓头,不好意思地说:“看我糊涂的,真不好意思,那几个女的都稀罕帅哥,这事回头我去招呼一声,苗若若,你别往心里去啊……”
我吸了吸鼻子,“是以前的相好,后来掰了,你姐妹爱咋咋的,就算把他睡了,也是她们的本事,和我没关系。”说这话的时候我突然想起自己有次看天涯八卦,一个姑娘发了一个帖子,你这个贱人,和那个八九年的老女人一起去死吧。我好不容易情绪镇定下来才关掉了那个帖子,不然都恨不得冲到电脑对面拿鞋底拍那娘们,叫你年轻,你丫一辈子都最好这么年轻。现在我的心情就好像当时看到八九年和老女人这两个词并排出现划上等号的时候的感受——百感交集。
吴婷婷一直领我到洗手间才又重新走了回去,岂料我刚从洗手间里走出来,一个男人就跑到我旁边来开腔了,“若若,你怎么来这种地方了?”
我有点不大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几揉,这才开口,“怎么?你能来,我不能来?”我还没喝酒呢,怎么就觉得脑袋开始痛了,此外我也有点疑惑,我和他几个月也不照面了,他怎么能用这种熟悉的语气恨铁不成钢的和我说话来着?
我心里在大骂着滚,可就是说不出来,活该我一直做包子,我的好姐妹马小青在一旁帮腔,“秦颂,好狗不挡道!”这句话可比我说话发力多了,我恨不得就给她鼓掌了。秦颂一把拉开了她,走近了一步,我看他看得更清楚一些,他看起来比我们上一次见面的时候还要瘦一点,颧骨看着更高了,我要是没有眼花,他眼神里竟然还有一些忧伤,很快我就在心里嘲笑自己,看看,你又自以为是了。
很快他又对我说:“若若,你过得好不好?”
我要真和他生气,我就要气到第二天了,我也不去想他怎么没头没脑的和我说这话,不能他没头脑了,我就要不高兴啊,他怎么会和我出现在一个地方?我淡淡回了一句,“只要你过得不好,我过得也就好了,你要成全我?”
说完这句,马小青拉着我就往回走,幸好秦颂并没有跟过来,我都有点不大相信刚刚我真的碰到了他,就是那个上次我见到他他还会对我说着刻薄话的男人,选择性遗忘的本事不错啊,这男人得了禽流感基因变异了吗?
我默默在人群里挤着,心情还是受了一些影响,身旁跳舞的大厅突然混乱起来,两个女人吵起了架,这种事常见得很,我也没太注意,只见一个人扇了另外一个人一耳光,另外那人不甘示弱,一杯酒冲她泼了过来,那人一闪,一杯酒就这么泼我脸上了。
马小青的一张脸抽动着,“你们想干吗呢?”
那泼我酒的女人我却是认得的,一把火蹭蹭的在我心底烧起,我脑子轰地一声,随手抓起旁边的一个啤酒瓶儿就朝她扔了过去,马小青的声音又在我耳边炸开,“方欣欣,你犯贱呢!”我发自内心的觉得,她冲我丢的这杯酒,绝对是故意的,她什么意思啊?男人我说让就让给她了,她还想痛打我落水狗吗?
方欣欣让了一下,酒瓶在她身边的柱子上摔了个粉碎,一块碎片划过她的脸颊,我要是没老花眼,应该是见血了,她急红了眼,冲着我就喊,“苗若若,你贱不贱,你和秦颂都分手了,怎么还跑去勾搭他呢,刚才我看秦颂不见了,果然我就看到他跟着你去卫生间了。你们都没有爱情,你缠着他做什么呢?缺爱啊?”这下围观群众都上来了,人人都流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还专门给我们留了一个圈,圈外都是看戏的人,靠,太亏了,这么让人白看。
我脑袋都大了,“方欣欣,你心理能阳光点吗?那男人你说抢就抢我也没和你怎么计较了,大庭广众下你想表演脑残也别拖我下水啊,我可没你水性好。你现在怎么不哭了?怎么不晕倒了,看秦颂不在呢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演技这么好的你,怎么不去报名当演员呢,我和你没什么话好说的,你别和我来这套。”看看,我早就说过吧,我怕我自己忍不住,抓到什么就扣到她脸上去了,这事还是发生了吧,幸好这是在外面,哪怕围观群众再多也没几个认识我们的,要是在学校,我可真心的丢不起这个人,毕业前再背一处分,我妈一定会杀了我的。
围观群众本来用一种谴责小三的眼神看着我,等我说完了,就像看到反转剧精彩的地方一般,嗖嗖的目光都投到了方欣欣的身上。我心里叹了一口气,人民群众自古就有这爱好,这事要不是我自己的事,说不定我还骑着小车在这卖瓜子花生以供大家看现场剧情直播。
我这边和方欣欣刚刚斗嘴了两句,那边人群里突然挤出了一个脑袋,看到我微微一笑,“苗若若,我还以为你掉卫生间里了,张一春让我来找你呢。”陈志景说完这句话,挡在他前面的人就自动左右分开为他让出了一条道,估计是想为这场话剧再增加点人物,两男两女更好看啊,最好两个女人打得不可开交,旁边两个男人手拉着手走掉了,女人真可怕,我们远离她。
陈志景不明所以就走到我身边,这才看到了方欣欣,他一时还没想起来,有点迷茫地问我,“你在和别人打架呢?”其实我才不想他能记起来,他要是见过方欣欣一次就特别清晰印像,那她该有多好看,我该有多挫败,现在看他糊涂着,我心里有点暗爽。
方欣欣本来好不容易被我呛住,现在看陈志景的眼神就像在看救命稻草似的,酸溜溜地说:“苗若若,你和你前男友都好上了,就别骚扰我们家秦颂了。”
我吸了一口气,好心提醒她,“我前男友好像是秦颂……”我发现我现在已经不怨妇了,现在看这事,我觉得挺逗的,我就逗她玩,看谁比谁更急,反正这男人我也不上心了,与民同乐才是真正的欢乐。
围观群众都大力地开始吸气了。
马小青拉着我,“别和这女疯子扯皮了,大晚上的,何必让自己不开心呢。”
我想想她说的在理,本来我认定了我和方欣欣这辈子估计也就拍毕业照吃散伙饭的时候才能碰到,然后大家老死不相往来,没想到今天的运气不是一般的好,这世道你被狗咬了,总不能自己又回头追着狗咬吧,我也不和她计较了,我冲马小青点了点头,“我们走吧。”
结果我们走了没几步,身后传来秦颂的声音,“苗若若,你是不是应该给欣欣道歉一下?她的脸都被你弄破了,嗯?”那个嗯字的尾音拖的极长,我一听到就头皮发麻,当初我和他谈恋爱的时候,每次他想让我做什么了,都是这样,这其实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比如他会和我说,若若,明天早上帮我买份早饭好吗?嗯?若若,晚上我们别回宿舍了好吗?嗯?
那时候的我就像每个投入热恋的姑娘一样,不敢对男朋友的任何提议有所违背,生怕他因此就不高兴了,可是现在我听到他又用起了这熟悉的腔调,不禁一阵心酸。我一心酸,就想给人脸色看。
马小青在我耳边低声说:“这秦颂脑子坏掉了,上一秒还拉着你不放问你过得还不好,下一秒又开始大少爷脾气了。”
她接下来的话我没怎么听进去了,只觉得脑子里轰轰的,拉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就走后,身后面好像陈志景拦住了秦颂,两人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等我昏头昏脑的进了包厢喝了一杯威士忌后,陈志景面不改色也走了进来,顺手就关上了门。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