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焦黄岩岛

孔璞

“渔船从海南省琼海市潭门镇出发，向南过西沙群岛，再向东，一般行驶72小时就会到达黄岩岛。”2012年4月26日下午，船老板赵绪贤在纸上勾勒着从潭门到黄岩的简易出海图。

潭门镇属于海南琼海市，有3.2万人口，其中四分之一从事与捕鱼相关的行业，而从海南前往远海捕鱼的渔民中，90%都来自这里。2012年4月10日，正在距离潭门约500海里外的黄岩岛捕鱼的赵绪贤和其他船主的12条渔船，遭遇菲律宾军舰袭扰，不得不转往近海捕鱼。此后，中国渔政、海监执法船与菲律宾军舰相互对峙，引起国内外的关注。4月13日和27日，中国外交部发言人刘为民表示，黄岩岛是中国固有领土，此次事件完全是由于菲军舰武力袭扰中国渔船渔民引起的。菲曾明确表示黄岩岛不在菲领土范围之内，后又出尔反尔，对中国黄岩岛提出非法的领土要求。

黄岩岛位于中沙群岛的东部，是中沙群岛中唯一露出水面的岛屿，西离潭门约497海里，东距菲律宾苏比克湾约126海里。黄岩岛是一个由岛礁组成的近似三角形的环礁，最长处约有15海里，最宽处约有10海里。涨潮时，大部分礁石没在水下；落潮时，礁盘零星显出，大的礁石有10多平方米，小者如同倒扣的脸盆。环礁东北部有一处开口，宽约三四百米，深约10米，数百吨级别的船都可出入。

近百年来，潭门渔民都在此捕鱼。然而，从上世纪90年代初起，在这一海域捕鱼的潭门渔民屡遭菲律宾军舰袭击和骚扰。

被枪逼着晒太阳

4月10日上午7点半左右，“琼海02096”号渔船到达黄岩岛已一个多小时。船主李成端走上甲板，打算放小艇，向周围的13艘潭门渔船收鱼。当时有五六艘船在泻湖里，其他的船在岛礁外面。

“我突然看到一大块灰色从海平线漂过来。灰色越来越大，原来是艘超级巨大的军舰。我见过菲律宾很多破旧的小军舰，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李成端回忆说。

这艘军舰叫“德尔比拉尔”号。据菲律宾媒体报道，它是目前菲律宾最大、最先进的军舰。该舰长约115米，排水量超过3000吨，最高航速达28节（1小时28海里）。而李成端的船排水量只有70吨，4月7日中午从潭门出发，原本计划在黄岩岛收鱼半个月再返回。

李成端和其他船长此前也见过菲律宾的小军舰，因此并不特别担心，继续捕鱼作业。

军舰在黄岩岛泻湖入口处停下，泻湖内的五六艘渔船被堵在了里面。接着，军舰上放下两只小艇，每只艇载6名穿迷彩服的军人，其中3人挎着冲锋枪。两只小艇分别驶向不同的中国渔船，登船检查，每艘船检查半个小时。

中午11点左右，一艘小艇开到李成端的船下。6名士兵上船后，一名士兵向李成端比划着一个长方形的样子。李成端猜测他们是要船的证件，于是拿出来。另一名士兵拍摄证件后，又在船里四处拍照。拍完照，一名士兵拿出一份菲律宾文件让李成端签字。李猜测是“承认非法捕鱼的文件”，不肯签。“那些士兵态度不好不坏，不严肃也不笑。见我不签，就走了。”李成端说。

但有些船没那么幸运。不远处，一艘渔船的船长因拒绝签字，被菲律宾士兵拿枪逼着脱了上衣，光着膀子站在甲板上晒太阳，一直晒了两个多小时。直到小艇驶回军舰，这名船长才躲到阴凉处。

海监船对峙军舰

事后，船主们交流信息，发现几艘捕鱼多的船被查得非常严，船上被翻得乱七八糟，并被拍了照片。其中一艘渔船还被查过两次。排在后面的四五艘船，菲律宾士兵并没有登船检查，而是绕着船拍照片。检查全程，菲律宾士兵未开枪，也未动手打人。

菲律宾士兵登船检查的同时，中国渔船将情况通过船上的卫星导航系统，报告给渔政部门。在附近巡航的中国海监75船和中国海监84船迅速赶往黄岩岛。

当日下午4时，李成端发现菲律宾军舰驶离了视线。下午5时，中国的两艘海监船赶到黄岩岛。但意想不到的是，下午6点左右，庞大的“德尔比拉尔”号又出现了。两艘海监船一直与菲律宾军舰保持着不太远的距离，一艘海监船守住泻湖的出口。

当晚接近12点的时候，李成端和很多渔民都注意到军舰的灯光消失了，但过了一会儿，又出现了。据菲律宾媒体报道，那是另一艘军舰替换了“德尔比拉尔”号。

300海里外，在美济礁守礁的1000吨级中国渔政303船，接到呼救信号后也立刻出发。4月11日，中国渔政303船赶到黄岩岛。

从4月13日夜里开始，被围困了4天的渔船在海监船、渔政船的保护下，陆续撤离。12艘渔船，有两艘直接返回潭门，其余的转往西沙捕鱼。

4月20日前后，李成端将船开回了潭门。

潭门渔民有3成以上去过黄岩岛

渔船被袭扰的消息很快传遍潭门。这里的渔民有3成以上去过黄岩岛，只要提起这个话题，渔民们就会描述他们当年在黄岩岛打鱼的情况。

渔民苏承芬今年78岁，第一次听说黄岩岛是在70年前，讲述者是他的父亲。上世纪60年代中，苏承芬成功出航黄岩岛。“和我父亲说的一样，非常美丽。”

苏父未提及的是，搁浅在礁石间的巨大铁皮船，锈迹斑斑。68岁的吴天民（音）告诉记者，他听长辈提及，这艘船可能是二战时留下的。

此后20年间，苏承芬又去过黄岩岛几次。那里没有任何渔船捕鱼，鱼类丰富，螺非常大，苏承芬每次都收获不小。

渔民赵绪贤回忆，1990年，他开始去黄岩岛捕鱼。捕鱼量相当不错，尤其是珍贵的苏眉鱼特别多。看到赵绪贤收入颇丰，村里去黄岩岛的渔船越来越多。“大规模去黄岩岛是1993年，那时一次出海会有七八艘船。”

如今，潭门出远海的150多艘船中，有近20艘去黄岩岛，去西沙、南沙的各有50余艘，其余的则去东沙。

上世纪90年代初，菲律宾的渔船也出现在黄岩岛，它们大多是简易小船。

赵绪贤也见到了那艘巨大铁船。捕鱼收成不太好时，赵绪贤会组织渔民们捡拾巨轮的废铁，以补贴收入。到了2004年，这条来历不明的大铁船从黄岩岛上消失。

同样是在2004年，越南渔船也出现在黄岩岛。

每到捕捞季，挂着不同旗帜的渔船星罗棋布在岛礁间，十分热闹。

农业部渔政系统的一名官员对记者表示，“黄岩岛是中国的领土，附近海域是我们的固有领海，照法律规定，外国船只不得在中国领海内打鱼。他们在黄岩岛捕鱼是非法的。”

黄岩岛的阴影

黄岩岛是天然的避风港口，赵绪贤说他曾在里面避过11级台风。每到天气不好时，黄岩岛的泻湖里，都会密密麻麻停满从附近赶来的渔船。

菲律宾的渔船有时也会来黄岩岛避风，但由于船只简陋，菲律宾渔民只携带很少的水和干粮，被台风困久了，他们会用海产品和中国渔民换取食物。到黄岩岛打鱼20多年来，赵绪贤只记得和菲律宾渔民闹过一次不愉快。

在赵绪贤印象中，大约从1993年起，菲律宾的渔政船和军舰开始出现，追逐和袭扰中国渔民。1995年，菲律宾军舰将在南沙捕鱼的4条潭门渔船拖走，并将62位渔民抓走。此后，在南沙的渔民，经常遭遇菲律宾和越南军舰的威胁。

1997年，菲律宾还破坏了中国在黄岩岛的主权标志，竖起了自己的国旗。

卢于平还记得他2000年过新年的惊险遭遇，当时几艘潭门渔船为了庆祝千禧年，早早地收了网，杀了鸡，准备丰盛的晚饭。一艘菲律宾小渔政船突然出现，让渔民们坐在船上不许动，渔民们不理睬，菲渔政船就离开了。

没过多久，一艘在外面作业的中国渔船通过对讲机告诉他们，菲律宾渔政船带着军舰过来了，估计是要来拖船。几艘船立刻启动离去，菲军舰在黄岩岛周围绕了几圈才掉头走了。

差不多就在这时，黄岩岛的鱼开始减少，螺在上世纪90年代中期捕到的已经很少了。衰减的渔业资源加上菲律宾军舰的袭扰，潭门的渔民们发现在黄岩岛捕鱼越来越难。

据媒体报道，农业部南海区渔政局不完全统计，1989年至2010年，周边国家在南沙海域袭击、抢劫、抓扣、枪杀中国渔船渔民事件达380多宗，涉及渔船750多艘、渔民11300人。其中，25名渔民被打死或失踪，24名渔民被打伤，800多名渔民被抓扣判刑。

2009年后，农业部南海区渔政局派出中国渔政311船、303船开赴南沙海域，为南沙渔船护渔。2011年，海南省海洋渔业厅拿出6000万元，为3000多艘渔船装上北斗卫星导航系统，未来的一两年内还要装备3000艘渔船。

“宝地，国家要好好保护”

4月10日黄岩岛事件发生后，引起各方高度关切。4月13日，中国驻菲律宾大使馆在官方网站上，刊登文章《中国对黄岩岛的领土主权拥有充分法理依据》。文章指出，中国最早发现、命名黄岩岛，并将其列入中国版图，实施主权管辖。

4月15日、18日，中国外交部副部长傅莹在4天内，两次约见菲律宾驻华使馆临时代办，就黄岩岛海域出现的紧张局势向菲方提出交涉。

5月7日，中国外交部副部长傅莹第三次约见菲律宾驻华使馆临时代办，就黄岩岛事件再次向菲方提出严正交涉。傅莹强调，黄岩岛是中国的固有领土，希望菲方不要误判形势，不计后果，不断推动事态升级。鉴于菲方不断挑衅，中方对形势难以乐观。中方已做好应对菲方扩大事态的各种准备。

5月14日，中国渔政部门宣布，从5月16日至8月1日，包括黄岩岛海域在内的南海大部分海域，将进入为期2个半月伏季休渔期。休渔期间，中国的渔政船和海监船将继续在黄岩岛海域上巡逻执法。菲律宾的渔船如果继续在黄岩岛地区进行捕捞作业，将被执法。

如今，赵绪贤关心起黄岩岛未来的命运。“黄岩岛是个宝地，希望国家能好好保护它，管理它，引导渔民不要过度捕捞，让它休养生息。”

题头照片：黄岩岛礁盘露出海面的礁石。郭程/摄

（据《新京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