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科技中的文化

韩永飞

高科技文化是批判文化，对不真实批判，对不完美批判，对不靠谱批判。

高科技的文化是否就是灰白色，没有芳香，没有绚烂？实际上它是高山流水，竹菊梅兰，滋润着人类发展的神韵和节奏。

人类早已告别和正在告别日出而耕，日落而息的农耕文化，虽有许多人对它恋恋不舍，喜欢它的缓慢、悠闲、粗放和随意，但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许多影视文学作品对它的深情和热吻，都在挥洒着人们对习惯的固守，和对失去的留恋。当我驻足在吱吱缓慢转动的水车旁，敬叹之余会想到它能每秒驱动几千吨水流向高楼大厦，四面八方吗？

图灵奖的获得者Knuth 凭借《Arts of Programming》一书获得了这个计算机界的诺贝尔奖。他的书名就是程序设计艺术。他和他的艺术家妻子设计的门徽是完美的艺术科学一体化，优美中呈现着物理学和数学的坚实。Jobs的i 系列设计更张扬着高科技文化，像震撼心弦的画卷，像引人入胜的画册。只知分解，不知综合，只知综合，不知分解，都离高科技文化甚远。

思路决定出路。人类在从原始社会、部落社会、农业社会、工业社会走向高科技社会。顺之，如顺风扬帆；逆之，如逆水行舟。想改道，那是要回归原点重新起程，折腾了自己，折磨了他人。

高科技文化以智力为核心，以创新为动力。它同土地的规模，劳力的多寡无关；它同生产线和员工多寡不搭。Jobs一人远胜良田万垧，厂房无数，千军万马。当我们无法卖思想，卖创意，卖设计，卖标准时，我们仍然是农工，在完全依赖自然恩赐卖苦力。

高科技文化是质疑文化，对过去质疑，对已有质疑，对时髦质疑。质疑一直是人类发展的动力。从庐山脚下的水车转动，到瓦特在苏格兰的小屋里，我看到的不仅仅是社会发展的物理动力。在瓦特的讣告中，对他发明的蒸汽机有这样的赞颂：“它武装了人类，使虚弱无力的双手变得力大无穷，健全了人类的大脑以处理一切难题。它为机械动力在未来创造奇迹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将有助并报偿后代的劳动。”其实，瓦特带来的文化远超过讣告的覆盖。

高科技文化是批判文化，对不真实批判，对不完美批判，对不靠谱批判。从摩尔斯编码到现在的量子编码，密码学就是在批判和攻击中发展完善的。 澳大利亚的密码学权威曾自豪地告诉我： “我很高兴， 我提出的密码方案在世上活了六个月”。1997年，当法国海军停止使用摩尔斯电码时，发送的最后一条消息是：“所有人注意，这是我们在永远沉寂之前最后的一声呐喊！”这是对批判和攻击的深情接纳。对自创理论和自己注释过的理论的无限忠诚多多少少都在自己和别人前行的路上设下障碍。

高科技文化也是理性文化和创意文化。它们看起来是矛和盾，但其实是哥们。创意没有理性为基础，就是呼悠，理性没有创意做张力，充做原料。泼洒绘画的看似随意背后的严谨数学，涂表绝缘体隐藏的近似完美的拓扑学都是理性和创意的天生一体。它们本来天生一体，是那些自以为是的专业学科之分，使他们看起来风马牛不相及。越过人为的理论和学科界限，还世界的自然本质，是高科技文化的精髓。

高科技的发展，没有高科技文化的随行，会成为文件中的口号，梦幻中的臆想。高科技文化的形成，有赖于人们自觉地从“三元社会”向“高科技社会”移动。在农业社会的法律、规则和文化中，发展高科技，必然是水中月，雾中花，海上楼。在此环境下，人造的几个样板只能供一时看看，没法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