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纪以来中国诗歌现状考察
2012-04-29严力赵思运邓程路也安琪刘全德
严力 赵思运 邓程 路也 安琪 刘全德
严 力 1954年生,著名诗人、画家。
赵思运 1967年生,现为浙江传媒学院教授。
邓 程 1968年生,文学博士,华北电力大学副教授。
路 也 1969年生,著名诗人。
安 琪 1969年生,著名诗人。
刘全德 1970年生,文学硕士,著名评论家。
《诗潮》:如何看待新世纪以来中国诗歌的语言表达方式?
严 力:我认为每一代人的表达语言肯定与生活事件和环境有关,也与生活中的各种正在使用的道具有关,高科技的发展造出了很多新的物件、新的词,这些词也必会在文本里出现,因为它们承载着这个时代的生活情感,诗歌当然不能避免。新世纪以来的诗歌表达方式与新闻、即时和潮流性语言一起记录了新世纪的人类发展。其中自嘲、幽默、挖苦等等的广泛运用也是它的一个特征。另外,直截了当显然比拐弯抹角更过瘾。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语言跟着生活和社会内容的改变走,这条路千百年不会变。
赵思运:中国历史上第一首诗歌《弹歌》:“断竹,续竹,飞土,逐肉”,即是明白如话的口语。但是中国却形成了漫长的文言文学史。新世纪以来的新诗在语言表达方式上最显豁的特点,就是回到了诗歌的口语本源。
口语是活的语言,更贴近日常语言的形态,是最易于表达鲜活生命感受的载体。“我手写我口”,这是一条正确的路径,现在已经成为中国新诗的主流。但是,关于口语诗歌的问题,不能仅仅停留在认识态度的层面上,态度从来就决定不了一切。其实,口语诗歌比意象化、修辞化的诗歌更难。越是貌似容易的东西,越是蕴涵着艺术的难度。口语诗歌的门槛很低,但是每提升很小的一点高度,都可能需要很高的诗学悟性。口语诗歌很多时候依靠的是语言智慧、语言直觉、语言悟性。优秀的口语诗歌往往不是训练出来的,而是天成的。一个对于口语不敏感和生命感觉不敏感的人,无论怎么努力,都不会成功。
也有一些优秀的口语诗人倡导“口水诗歌”、“废话诗歌”,这里面有倡导者很大程度的个人炫耀成分。貌似“口水”和“废话”的诗歌,它所需要的对语言的天才因素,要异乎寻常高。敢于提倡“口水诗歌”、“废话诗歌”需要的是特殊的艺术自信,因为“口语诗歌”与“废话诗歌”有时差别只是毫厘,但是,很多时候,相当一部分作者写的“废话诗歌”离“口语诗歌”的距离却是千里。
邓 程:新世纪以来,中国诗歌语言与20世纪90年代相比,变化不大,还是两种方式:一种是象征(隐喻)的方式;另一种则是反象征的直白的口语方式。不同的是,现在这两者的界限在模糊,有一种互相吸收的趋势。不过总体而言,是趋向于口语方式,象征(隐喻)的方式越来越局限于学院派,影响日渐减小。这也符合世界潮流。
路 也:将口语写出深长的意味来,把日常化书写跟文学烈度结合起来,素朴又不失典雅,这是我所看到的新世纪以来的优良的诗歌语言。
而这个时期,那些不好的诗歌语言,倾向大致有两种:一类是口语化日常化到完全不加选择完全不加提炼地从生活中原样照搬,把懒惰和缺乏创造力跟所谓原生态混为一谈。另一类是把句子制造得散发着完全的书面语腔调或者摆出一副跟国际接轨的洋腔洋调,严重者可以达到纠结之地步,恨不得把每个句子都拧成麻花,用汉语写不知所云的外国话,用言辞的云山雾罩来掩饰生命经验的贫乏和感受力的薄弱。
安 琪:上个世纪末的“盘峰论战”,把诗歌语言的口语一面凸显出来,说实话,在此之前,我走的路子大抵是“泛学院”(徐江语)类,讲究诗歌必须像诗,宁可写得让读者看不懂也不能写得让读者太容易看懂(我福建时期的长诗基本就是这种理念的标本)。“盘峰论战”后,口语诗作者呼啦啦冒了出来,口语诗文本也纷纷磁铁奔赴磁石一样聚集起来,让我清楚明白,原来,于坚、韩东、杨黎、伊沙们的写作就是口语。以前也读他们的诗,但没往口语方面去想,现在被提醒了再去读,就能读到奥妙,确实口语诗在表达生命最直接的感受上是很适宜的。也就是说,新世纪以来中国诗歌在口语写作上得到了充分的发展,恍然间已压倒书面语成为主流。我自己到北京后因为离生活近了,不知不觉也口语为主了。现在再读那些文绉绉的学院诗歌,总觉得有点隔:1.我和学院诗歌的隔;2.学院诗歌和生活的隔。这是我的两个看法,也许学院诗歌们也认为自己完全来自生活,那就只能说,我和学院诗歌所处的生活有点隔了。不管怎样,每个人选择适合自己的语言方式表达自己是顺其自然的事,谁都强求不来。当然,对“谁都可以写诗谁都是诗人”的没有门槛的诗歌写作倡导,我反对。诗歌和任何一门手艺活一样,都要经过专业训练,不是谁都会补鞋修锅造飞机,同理也不是谁都会写诗的。
刘全德:进入新世纪以来,中国当代诗歌的语言出现了口语化、生活化的特征,缓解了诗歌长期以来置身于意识形态现场的焦虑形象,相当多的诗人写得更轻松、更随性。由此,伴随当代生活而产生的许多新词进入诗歌表达范畴,置换出现代汉语更大的弹性力量。当代诗歌对汉语发展倾向的密切关注和诗意改造值得充分尊敬。“城市”这一想象空间在社会语言学层面有相当拓展,其中遮蔽依旧的精神资源和思维断层正在得到梳理和缝合,这是中国诗歌新世纪以来获得的全新动力。总之,当前诗歌正处在一个厘清或摆脱“五四”白话文思维影响的十字路口,面向当代生活发言的需求正在改变一代诗人的作风和语言方式。
《诗潮》:新世纪以来中国诗歌的美学变化主要体现在哪些方面?
赵思运:在新的世纪,网络诗歌迅猛崛起,诗歌民刊更加理性前行。网络和民刊确实极大地解放了诗歌的生产力,很大程度上改变了诗歌的艺术方式和美学取向:更加多元、自由,也更加驳杂、含混。崇高与俯低并行不悖,既有干预性介入性写作的吁请,又有大量的日常化琐碎化生存摹写,个人化甚至私密化乃至庸俗化都试图在诗歌版图中找到合法性。
邓 程:新世纪诗歌是20世纪八九十年代诗歌的合理发展。新世纪诗歌的两种主流美学风格即晦涩与粗鄙化都可以在八九十年代诗歌中找到根源。可以说,新世纪诗歌依然是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诗歌美学一统天下。不同的是,八九十年代诗歌的主流是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无足轻重。新世纪诗歌则后现代主义蔚然成为大国,大有压倒现代主义独霸天下的趋势。再说一遍,这也符合世界潮流。
安 琪:应该说是诗歌的生活化吧,也叫“日常写作”。我读第三代诗人诗作时,总是能被他们强烈的理想主义、神秘主义、死亡主义等种种形而上的东西抓住,他们呈现给读者的是远离世俗尘嚣的精神层面的触动。新世纪的诗歌现场大多为中间代、70后、80后们,按通常说法,这是精神退场物质登陆的时代,体现在诗歌上即是对现实人生的陈述,其中有反思,有记录,有妥协,有抗争,有愤怒,有无奈等被作为诗学命题提出的“草根写作”和“打工写作”说的就是这样的现状。我比较不能接受的是新世纪在各类奖项上大获全胜的伪乡土写作(也可叫伪田园写作),一类是直接歌颂乡村中国的恬然幽静,一类是通过批判城市化进程中的城市万象而变相地歌颂乡村中国。“顾城事件”后曾读到英儿女友(名字一时想不起)撰写的一篇文章,说到英儿其实是个现代化生活的追求者而非超然物外的人。我觉得那些歌颂乡村中国的人许多就是“英儿”。我还注意到新世纪这样一种美学诗潮,把《诗经》时代、唐诗宋词时代的语言和意象拿出来,使之白话化、现代化,对骨子里流着传统的血的我们而言,这种诗歌很迷人,也很动人,我自己还辨别不出对这种诗歌的情感,先立此存照。
刘全德:新世纪开始以来的诗歌历史还非常短暂,很难指认美学领域有什么明确的转折,我认为,中国诗歌的美学选择仍在延续20世纪90年代以降的一些方案。值得一提的是,我们普遍意识到诗歌的力量所在乃在于美的形态,而当前得到了较为完善的美学呈现的诗歌约有三种范型:一是隐晦繁复,用以描述人与世界发生的复杂、凌乱的交往,它对诗歌结构的重视远远大于诗歌外延出的意义;二是简约清朗,偏爱小诗和短诗的形式;三是对诗歌讽刺性的实验——“五四”一代证明了现代汉语诗歌中的古典美是可能的,而当下诗人似乎更倾心于“故事新编”式的讽喻乐趣。
《诗潮》:诗歌创作如何应对网络时代?
严 力:我觉得如何为新的生活造句,是每一个时代面临的表达问题,不一定是网络时代才需要认真面对,因为网络不改变语言的语法。
赵思运:网络时代的到来,一方面解放了诗歌的生产力,另一方面又使诗歌陷入了无序失范状态。诗歌的生态十分混乱。人人都能写诗,诗歌彻底失去了门槛,和大跃进时期的“人人当杜甫,村村出郭沫若”的情势有很多相似之处。不仅艺术上失去的门槛,在诗歌精神层面也是泛滥失据。因此,加强诗歌规范的呼吁不绝于耳。网络带来的负面影响不能改变诗歌发展的基本格局,网络民主精神和诗学的规范之间,需要达成一种平衡。而诗歌规范不仅仅表现在诗歌技艺层面,更应该是精神层面的深度确立。
邓 程:不管现代主义还是后现代主义,诗歌在新世纪都处于边缘状态。这关乎时代,无关网络。我觉得,网络对诗歌有益无害。至少网络可以部分打破权威的垄断,加速新思想的传播,扩大诗歌的影响,增加诗歌界内外的交流。诗歌网站中,我最看好“诗生活”。“诗江湖”也不错,更开放,更直接,现在好像已经关闭,比较遗憾。
路 也:网络只是一种传播方式,这种传播方式的无比快捷和便利使得诗歌写作和发表似乎忽然变得“容易”起来,现在诗歌大面积繁殖,及格的很多,良好的似乎亦不少,而真正优秀的却极少。很多诗歌在形式和内容上都很像那么一回事,但是读多了却发现它们在审美上趋于平均主义了,而平均主义将导致平面化,单调之极——因为通过网络模仿,语言和腔调是很容易复制粘贴过来的,而他人的生命经验却依然无法复制粘贴。真正的个体的生命经验会像指纹一样独特和不可替代,是无法仿真无法克隆的。在网络时代,一个诗人应该刻意地、高调地突出自己的个体性,警惕“模板化”倾向。
安 琪:前天有诗友告诉我某网站在做一个诗歌经典栏目,入选的人都有许多人来为他/她的诗作评,他希望我能进入这个序列,但要经常到那个网站露露脸,因为他们更多关注本网站的人。我回答,我也希望被经典但实在没时间去露脸。网络时代,诱惑太多,学会选择,学会拒绝,便很重要。时间有限,什么都要是不可能的。十年的网络生活已使我中了网毒,戒毒,就是戒浮躁,戒浮躁,方能静心诗歌创作。
刘全德:自有文字以来,无论什么时代,诗歌创作永远是个人奋斗的事业。有时候,我们急切地呼唤诗歌创作面向公众领域最为具体的生活场景,面向那些具有爆炸性的时代话题和倏忽来去的血与沙,但是这并不能缓和诗歌与生俱来的孤独感。作为一种文体,诗歌与沉思相处的时间远远超过它与喧嚣共鸣的时刻。只要诗歌道出了网络时代人类生命深处的波动,道出了只有诗歌才能把握的瘦小的灵魂,那么它就超越了这个时代。诗歌对网络时代的超越,就是它应对网络时代的方式——背道而驰的逆向写作,在本时代犹未过时。
《诗潮》:一个诗人如何实现在社会发展中的价值?
严 力:造句与人类的价值平等挂钩!这好像走的还是那条政治正确的老路。但是,没有其他的路。
赵思运:从本质意义上讲,一个诗人在社会发展中最本分的价值,即是在艺术上有所传承,并作出突破性探索,为文学史提供活力。甚至从理论上讲,诗歌写作指涉的是艺术行为,现实生活毕竟是现实行为,有质的区别。但是诗人的生活与他的诗歌写作又是现实生活的一个部分,他的价值是在诗人与生活的互文性关系中确立的。
对于一个真正的诗人来说,他创造的作品就像是他自身的一个有生命的器官一样,这个器官当然具有属于自身的特殊功能,即自主性、独立性。而这个器官又和这个身体一样,处于复杂的现实语境之中,现实生活的一切冷暖深深刺激着他。活的有生命力的诗歌作品,必然与大的社会建立起丰富的灵魂通道。他的魂魄和诗人主体性的建立,是在丰富的现实关系中完成的。所以说,艺术的自主性、独立性与艺术反映现实、干预现实之间,应该是平衡的。我一直认为,诗歌艺术性的要求只是最低的门槛,进入这个门槛之后,拼的就是灵魂的长期修炼和自我主体角色的完成情况了。从艺术底线出发,抵达的是现实世界中诗人自我主体的建立。我们强调艺术的自主性、独立性,并不是逃避社会,而恰恰是不被艺术之外的商业、政治、体制等权力力量压制和利用。艺术的自主性、独立性不是向内的、自我确认的,而是在艺术自身和干预现实之间的复杂关系中得以确认的。现在很多诗人所讲的“艺术的自主性、独立性”,都是空话,他们从来没有介入过现实、干预过现实,哪有什么资格讲“我是独立的”?
路 也:我个人认为,一个优秀诗人应该在精神上跟社会发展保持若即若离的关系。社会发展应该是一个诗人诗歌写作的大背景,这个大背景可以是清晰的也可以是模糊的。如果距离过远了,诗歌写作背景完全地、百分之百地脱离了当下性,那就没有了根基,失去具体生动的真实感,甚至失去逻辑性,成为空想。而如果距离太近了,又容易沦为某个具体社会生活和社会阶层的囚徒,就无法写出超越其所处国度所处时代所处阶级之上的自由而暧昧的“那一部分”——而艺术最有价值的正是“那一部分”,是能够获得其他的另外的所有时代所有国度所有人理解的神秘的真理。
安 琪:在诗人身份获得认可之后做一些对社会发展有意义的事其实不难,譬如慈善,譬如深入民间调查某一行业的疾苦,譬如对时政发言……除了诗歌创作,诗人可以做的真的很多。
刘全德:一个诗人如何实现他的价值,不是与时俱进的政治立场,也不是一个实利化的经济指标在起作用。诗人唯有融汇在亘古长存的生命长河、智慧长河中,并力争在其中获得一席之地,一个面向时间本身发言的机会,才可能谈及价值。而这,也正是一个真正诗人最大的欣慰。
《诗潮》:新世纪以来国际诗歌交流频繁,中国诗歌如何借鉴国外诗艺、体现民族性与世界性?
严 力:中国文化的意识中,还有很多封建落伍的东西,先要清理好自己,才能向他人展示新的可能。所以首先要确定自己没有自我审查的束缚,然后再谈诗艺。
任何国家的诗艺,都会与生命和生活价值观有关,所以与社会体制如何对人的管理有关,诗歌也在参与寻找国家的管理制度。
赵思运:近年国际诗歌交流活动很多,但是真正有效的并不太多。正像顾彬最近的访谈所说:“他们都不会外语,看的都是翻译成中文的东西,不能了解一个外国作家的语言水平会有多高,如果翻译很差的话,会觉得这个作品的水平也就这样。”国际交流不在于外在的“活动”,更在于通过“文字”探刺异国诗人的“灵魂”。实质性的交流与借鉴至少有两个层面:一是文字层面的诗歌技艺;二是精神层面的诗人生命体验与思考。但是,大多数中国诗人在文字层面无法突破所接触的翻译文体,还是属于中国文学范畴。从这个意义上讲,真正意义上的国际诗歌交流还需要经历一个漫长的过程。
邓 程:中国新诗百年来一直在向国外诗歌学习,而与中国自身传统是隔绝的。新世纪诗歌也不例外。面对文化沙漠化的世界形势,中国诗歌也许可以担负起自己的责任。在全球化时代,中国诗歌与世隔绝、独善其身的可能性不大,不过中国诗歌可以转向传统,也许可以在世界文化沙漠中延缓沙化的进程,甚至建造一块中国文化的绿洲也未可知。
路 也:我所理解的民族性,是在符合人类普遍法则之前提下的某个民族的特征,而不是与绝对真理背道而驰的某个民族的特征,如果离开“人类”的大概念去一味谈论所谓的“民族性”,只能导致狭隘或者谬误。而所谓世界性,也并不是多往国外跑几趟、参加几次交流活动就变得“世界性”起来了或曰“走向世界”了,真正的世界性应该是在保持自己本民族的外在内在特征的大致前提下——具体到诗歌本身来讲,主要就是在保持“汉语言的纯正”的前提之下,也许还包括保存中国文化中“好的部分”的前提之下——从总体价值观上真正做到跟人类普遍法则相一致。说到这个问题,同时应该提及,外国诗歌的翻译很重要。我们需要好的译者,现在译者很多,译诗质量参差不齐,同一首诗可以有不同版本,这其实并不是坏事情,倒可以给读者留出更多的互相比较和作出选择的余地。在对各版本都不满意的时候,现在有很多接触外文资料的机会,还可以自己直接去读原作,自己一边读一边在心里译出来,两种完全不同的语言相对照时,这个过程如果是积极的,可以在无形之中增强自己对母语的敏感度。
谈到这里,不得不进一步联想到,那种原本意味平乏寡淡却刻意把句子写得很扭曲的食洋不化的“翻译体诗歌”,我是不喜欢的;另外,缺乏真正的内在的个人体验,或者表达方式与个体经验无法很好地相融合,而仅仅是从外表上涂刷一层中国传统文化意象油漆的那一类“仿古典诗歌”,在我看来,也是十分拙劣的,不可爱的。
安 琪:国际诗歌交流好像很频繁,但频繁的总是那么几个人,要么他们出去交流,要么他们把人请过来交流,这批人如何借鉴我不清楚,但我的借鉴方式很简单,即阅读国外诗人的文本(当然是译本),其中要特别感谢庞德(译者黄运特)和超现实主义诗人们(译者柔刚)。至于我的诗歌有无体现民族性和世界性,我肯定回答有,具体展开需要一篇文章,此处不赘。
刘全德:关于借鉴和转化,我想提到三个中国诗人的名字,这就是鲁迅、穆旦和艾青,他们是化古典、化外国、化本土的三个代表性形象。我从其中得到的启示是:掌握中国事务使一个中国诗人建立了压倒一切的民族自信,冶炼外国诗歌的气质于内在精神世界使一个中国诗人充分地谦逊和敏锐,获取和建立民族性的、独立的主题则有助于一个中国诗人足够庞大。无论外国诗人如何牛逼,他们都无法替代中国诗人发自内心的悲悯感,只有在这样的意义上完成交流,才有助于一个中国诗人走向澄明无挂的境界,才有助于他自由往返于宇宙性的沉思和那种沉思所需要的内在节律。诗歌是人类在智慧界唯一可以沟通的领域,只有写作者自设的局限性,而没有民族与世界的局限性。民族性与世界性,是诗歌与生俱来的胎记。所以,无须考虑怎样走向世界,更不必画地为牢地强调诗歌的民族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