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罗长江诗歌

2012-04-29罗长江

诗选刊 2012年9期
关键词:磨房女歌手胡琴

罗长江

姐儿河

一个能嚼出无限柔情的名字。

一个能勾动无数想像的名字。

一个注定会长满水草招引鱼群的名字。

一个注定会如花似玉注定会绽开桃红色情歌的名字……

哦,姐儿河,姐儿河!

讲古的老人说,姐儿河朝朝代代出美人。

一年,土王从这里选中一绝色女子做他的王妃。深明大义的王妃,试图以似水柔情浇熄土王密谋举兵反抗朝廷的狂焰。土王盛怒之下将她逐出宫门,发落为妓家姐儿。

家乡人对这位废黜了的王妃怜爱有加。

绕过村前的这条溪流便唤作了姐儿河。

多少年过去了——

河岸的鸟啼依然鲜如翠藤萝。

刈青的村姑依然鲜如红浆果。

歌儿依然鲜如麦秆李一般青涩而甜美。

夜色依然如水。骚动的苞谷林依然哗哗响如滩声。滩声依然响彻灼热的情歌。

卵石如星星花,依然将溪谷绽放成美丽的银河。

水磨房

姐儿河岸边,有一排陈年老色的吊脚楼。

吊脚楼一端,有一座陈年老色的廊桥。

廊桥一侧,有一座陈年老色的水磨房。

一看见水磨房,一看见水磨房

便想起古色的廊桥,陈年的吊脚楼

便想起缠绵的二胡琴,抑扬的阳戏腔

便想起一支不绝如缕的乡村恋歌

从水磨房唱出,飘落我的心上

一位从村庄走出去的诗人,对老家的吊脚楼、廊桥、水磨房一往情深。一首关于水磨房的长诗,成为他早期的代表作。

溪水汩汩不断地流进水槽。流水周而复始地推动水磨转动。

低斟呵。浅唱呵。还乡原本是诗人的天职……

水磨房的诗

水磨房在离村子不远的山脚

是二胡琴最初拨动我的神往

曾记得琴声嗡嗡像蛋青色夜气

漫向空漾的小湾、灰褐的村庄

不似催动水磨的溪声那样沉闷

不似我们吹奏麦箫曲那样欢畅

像三月莓,甜甜中津生丝丝酸味

像九月菊,淡淡中夹进缕缕郁香

圆圆的竹琴筒,我偷看了多少回

总猜想里面藏着童话中的“魔方”

最难忘是一夜里,酒气醺人的满叔

突然停琴起步:“俺薛平贵回窑来也”

一曲阳戏高腔,竟唱得泪溅衣裳

啊,我的二胡琴,我的水磨房!

廊桥

廊桥是村庄的一处风景。

日光下彻的正午,人们习惯来这里纳凉闲聊。

月色撩人的夜晚,人们习惯来这里笙歌传情。

一天,几个从城里跑来的文化人一鼓动,村里请出当年名噪一方的女歌手。本来还在患感冒的老人,兴冲冲来到廊桥,唱了一首又一首原汁原味的情歌儿,浑浊的眼神透出来异样的光泽。

女歌手就是那首水磨房长诗中的女主人公。

只有廊桥下的姐儿河知道,无论如何想像不出女歌手当年咿呀咿呀扳桨的那份窈窕,以及木楼上水花般好听的那份脆笑来了。

离开廊桥时,当年的女歌手瘪瘪嘴:姐儿河,老啰。

又说,世上没有哪样不会老的。

水磨房的诗(续前)

一回,放牛时牛吃了队里的庄稼

我怕挨打没回家,藏进水磨房

朦胧中,听见妈在小湾里寻呼

睁开眼,却见躺到了满叔床上

“天天怕听你的琴,一听就心酸……

一天没见你的琴,心里……空荡荡

别再卖椽子换酒喝,哭哭唱唱了

我命苦,想哭也只好哭在心上”

是谁呀?窗格格递进一双新布鞋

片刻后,满叔又把琴儿拉响

满腹心思敢莫是一床棉絮

琴声如纺车般捻抽着线团

我的心却如纺车边的小猫

衔着线团团一个劲地撒欢

这年他当队长,队里增了产

妈牵线,给他相中一位姑娘

娶回来才一年却难产死去

水磨又从此吞噬孤寂的时光

每当琴声在山脚边响起

妈眼里,便飘过炊烟般的忧伤

啊。我的二胡琴,我的水磨房!

满叔

(大寒。鸡始乳,鸷鸟厉疾,水泽腹坚。)

雪落岁暮。雪落小村。

喑哑了好些时日的姐儿河,自水磨房的琴弦间逶逶迤迤流出。

飘落河床的雪花,在旋律中涌动如浪。

名叫满叔的老人,一辈子把心思放在初恋情人——当年的女歌手身上。不足一年时间的婚姻,当初也仅仅是为了顺着初恋情人的意愿。女人难产去世后,就再也不动这方面的心思了。

却只是默默地承受,默默地关爱。

买下这座本已废弃了的水磨房,是因为水磨房烙下了他一生中最美好的记忆。当年的女歌手,家住对面坡上。水磨房所处的位置可以看到她的家,可以看到她每天从那里出出进进,可以让她听到他的琴声。

满叔知道她喜欢听他拉琴。听到他的琴声,她的心思、她的灵魂才会安妥下来。

水磨房的诗(续前)

一天天,我爱上了邻村的秀秀

水磨房后的林子是我们幽会的地方

当我们依偎着谛听抑扬的琴声

絮语便如彩色的溪流萦绕耳畔

我说:“琴声是我们爱的伴奏”

她说:“琴声是我们爱的翅膀”

啊,爱情诞生在琴声悠扬的夜晚

好满叔哪苦满叔!幸福请你分享

我真想用晚辈热恋的欢乐之火哇

融亮他那琴筒上蒙尘藏垢的松香

……人说太中意的事不一定如意噢

难怪太美的爱情不一定美满

新月初上那一夜,我们见面了

条条血痕,像鞭子抽在我的身上

“爹说同姓人相娶,伤风败俗

他不准学满叔和你妈当年的样”

满叔?我妈?……我全明白了!

可厄运为何会重复在下一代身上?

我们出逃!……可逃到哪去呢

一弯新月勾动着百结愁肠

沉默间,水磨房的琴声响起来了

我们默默抹泪,默默抱作一团

真渴望这琴声、这幽会变成永恒啊

我们便在这永恒中作胜利的反抗

“恢复高考了,有能耐就去试试吧”

沉揉慢运的满叔突然提起长弓

像要提起我的命运去做一次碰撞

当我含屈离乡去“高考复习班”插读

水磨房的琴声绵出炊烟般悠长的期望

啊,我的二胡琴,我的水磨房!

雪歌

白夜。白蘑菇一般的山村。

天黑时分,初恋情人——当年的女歌手咽下最后一口气,先他而去了。

满叔他觉得有必要为她演奏最后一曲雪歌。

满叔他要用琴声跟她说,世上并不是哪样都会老的。

一条喑哑已久的溪河,遂自琴弦间逶逶迤迤而来。如吟如诉的激越与悲怆,缅怀与渴慕,孤独与梦想,深深浸进满叔藉琴声所宣泄的欷歔之中。

雪花大把大把飘落河床。

因了满叔手指颤颤的弹拨,听得到潜流在雪花覆盖的河床上暗暗涌动。

带雪的枝柯,炭笔般涂写着“碧草青青花盛开,彩蝶双双久徘徊,千古传颂深深爱,山伯永恋祝英台”之类的感喟。

棕树叶以硕大的巴掌,给岁月扣一记虚弱的耳光。……

岁暮。这是最后一曲雪歌了。

(选自《大地苍黄》)

猜你喜欢

磨房女歌手胡琴
穿越皓月的胡琴声
论民间女歌手在长调传承中的贡献
官中胡琴与角儿胡琴
心中的老磨房
女歌手和梦想者
小磨房(德国)
聪明人
都德的老磨房
胡琴心:我用整个生命舞蹈
握住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