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燕作品

都市里的她们

是一朵花开过的命运

是一日三餐，是丈夫的鞋擦，孩子的万能胶

职场上挺直的脊背，活着的手艺

后现代最可赞美的女性操守

她们隐身，旋转，翅膀低下来

接受一张无处可逃的网

“连伤感的时间都没有”

“常常忘了自己是谁”

现代女性，貌似全能独立

她们微笑，说着满足

眼里却常常滑出泪水

你将要经过的

那些地方

是踮起脚尖张望的年龄了

未知的人生，像一黛蓝色山脉

流岚飘过的山坡，翅膀驮着梦想飞过

我的小女儿，渐渐长成了一株小小花树

有了花朵的轻愁和脆弱

有小小的秘密，更多的向往

亲爱的女儿，妈妈该怎样对你说呢

除了说出更美的前程，更多的祝福

还要说出心底的担心和萧瑟：

你将要经过的那些地方

夜空中最大最亮的星星常常不属于你

握在手中的玫瑰可能不香还会有刺

你还要学会忍住不哭，当头戴荆冠的时候

当梦想摔成碎片的时候，此岸的亲人去了彼岸的时候

你要像那池缄默的湖水，把泪水流进更深更深的深处

亲爱的女儿，你将要去的那些地方

有些我们可以陪你一起走

更多的时候，是你一个人去走

那是我们撑开的爱到达不了的地方

在大学校园看樱花

繁复，热烈，敞开全部的美

还不懂节制，梦想也不含阴影

在湖边，路上，教室旁，恣意地开

不计较妙龄短暂

对世界大声喊出热爱

仿佛多年前逝去的某段青春

蓦然被我撞见

失眠是一件奢侈的事

从不敢在夜的怀抱里徜徉

不敢揭开黑暗透明的羽翼

不敢有梦，清甜的密语，斑斓的月影

要尽快伸进夜宽大的衣袖

用镇静剂缝合前一日混乱芜杂的记忆

从一种深陷进入另一种深陷

失眠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

一个中年女人的睡眠

要像准时的闹钟一样

该睡的时候睡去，该醒的时候醒来

分割均匀的明天就要蜂拥而至

忙乱奔波的生计就要列队来袭

你瞧这多像鞭打，多像天边滚过的雷电

一声紧似一声

她必须攒足力气，打起精神，去应付

这来者不善的生活

一杯白水的温度

——电影《桃姐》

那个叫许鞍华的导演

把一杯白水端上了银幕

这杯白水叫桃姐

无形、无色、无味

冬天暖，夏天凉，喝下去总是很妥帖

一杯白水，说出平淡，暖

说出衰老的恐惧，一粒尘土的卑微

“最甜蜜的欢乐，都是忧伤的果实

最纯美的东西，都从苦难中得来”

哦，感谢主，感谢一杯白水滋养我们看惯大片的胃口

一杯白水，遇热化气

将人间的苦难，化解于无形

节日的人流

这些像鸟儿一样喜欢热闹的人

在同一天同一时刻走在这条街上

阳光真好，微笑的面庞依次闪过

这些我一个都不认识的人

因为陌生 相互打量 都很轻松

节日祥和的气流涌动

擦肩而过然后彼此淹没

仿佛蓝色海洋的鱼群

聚拢，然后散去

好像年年如此，好像又不是

城市依旧喧嚣

一年又一年

新鲜的人儿隆重上市

陈旧的背影渐行渐远

中药的味道

比苦还苦的汤药，穿肠而过

以苦对苦，以毒攻毒

七情生火，六欲生毒

尘世里染疾的身体

汇聚岁月赐予的毒和苦

连翘，合欢，蒲公英

红花，栀子，佩兰

15味中药，用它们好听的名字

以一颗草木之心，聚合 生发

调平寒热，泻火和中

良药苦口，对症下药

从不像这虚伪的人世

讳疾忌医，佯装一派祥和

办公室里的绿植

被世俗的流水灌溉

在看不见的风暴里起伏

静默中与电脑和桌椅对坐

目睹一幕幕被追逐的欲望

无法回归故土

也无法按照自己的喜好

这不能怪谁

我的枯萎源于我的碧绿

这被注定的命运

在怎样更替的布展中轮回

春天在奔跑

该回来的，都回来了

比如：叶子 花朵；比如：希望 失望

不能回来的，去了远方

比如：容颜 亲人；比如：时光和我们之间的一切

春天来得妩媚烂漫，不容置疑

像一场无法拒绝的喜悦

它夺目的抒情卸下我悲怆的重负

鸟儿们在窗外热闹地说着闲言碎语

一会儿又突然停住，只留一两只重点发言

仿佛他们洞知春天的全部秘密

众鸟歌唱，万物生长，春天在奔跑

那么多新鲜的面孔被挽留

那么多流水的唱词被吟诵

我想我也应该学着一棵树的样子

重新涂满绿色的汁液，朝向阳光

向上，向上

即使春光易逝，即使花朵凋零

维也纳新年音乐会

掌声响起

指挥家杨松斯先生舒展开双臂

约翰·施特劳斯曼妙的音符

从维也纳金色大厅飞出，

叫醒世界的耳朵

多瑙河蓝色的波浪里，

波尔卡，圆舞曲缓缓升起

童年的天籁，牵引蒸汽火车的喘息

穿越田野，流云和城堡

裙裾掠过金丝绒的花边

一场古典主义的爱情

在足尖的旋转中呼之欲出

时光仿佛屏住了呼吸

在维也纳63年的悠长旋律里

新的一年，如此美妙地开启……

低下头去

春天绿肥红瘦起来

绿意加深，一曲敲打乐转为沉静的慢板

季节正井然行进着自己的流程

而人间，还在制造更多的乱象

更多的劣质品和丑闻

更多的欲望在奔波，欠下世界更多的债务

我也只会更深地低下头去

在水泥的写字楼里

做着的事情总是与初衷背道而驰

怀抱旧时光

请原谅我是一个怀抱旧时光的人

就像这个雨打蔷薇的黄昏

它簌簌地飘落，是喜悦过后细碎的悲伤

都远去了，起伏的流水，

一只蜜蜂暗藏的心事

那初绽时近乎慌乱的喜悦

蜜糖酿制的花瓣，留在唇齿间的香

一只停留在枝叶间的灰色大鸟

倏然起飞，掠过细雨中的树林和天空

仿佛这个短暂而又茫然的春天

远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