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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斯萄(组诗)

2012-04-29顾伟

诗选刊 2012年9期
关键词:塔斯门框

顾伟

乡音

大地在升高,满满的雪

压低了一片沙枣林的天空

一排老杨树,几十年如一日

从未走出塔斯托别克半步

它们要么最终累倒

要么继续朝广阔的空间伸出无数双手

今夜,阳光明媚,土狗望着远方愣神

今夜的阳光,伊犁河水也察觉到了吧

所有的树梢给枝杆分发干净的碎银

银光跳到地面

又明晃晃地弹起来

隐约灼伤了一个久未谋面的梦

大地升高,老黄牛啃食浪花

遍地的浪花,如芦絮浮动

反反复复进出虚幻的塔斯托别克

而芦苇荡只能自生,不能自灭

前几日,芦花从天迫降

像一群回头浪子

声势浩大地涌入锡伯人家院落里

云雀委婉的歌声。那时

苇席暖洋洋地躺在火炕上伸懒腰

供销店门前,一个人刚赊完柜台酒

我怎么也记不起这个人的名字

他头发散乱,面若桃花

卷莫合烟的手指粗糙,不够利索

深沉的醉意哼着迟钝的乡村小曲

把纯洁的冻土爱得东摇西晃

冬苹果

羞涩地坐在窗台上

准确的地名称呼是塔斯托别克

锡伯族人习惯唤它塔斯萄

还有更多人依旧固执地说:

那是我们的五公社

归来的日子,你什么都不是

像风吹树林,露珠摇晃了一下

而杨树、榆树都已长大成材

村子猛地变矮、消瘦了

苹果树、樱桃树、红枣林……

用衷情大地的饱满牢牢抓紧泥土

早熟的果实迫不及待坠入九月

让土地溢出淡淡的酒香

不贪酒的鸟类,拥有无边的故土

偏爱啄食鲜嫩果品,喝新鲜果汁

尘土起伏不定,展开乡间小路

早于我们秘密抵进所有事态

一颗古朴的心、一截土墙

干草晾透,在好天气中保持肃穆

牛粪浓烈的发酵气息让人精神一振

记得早些年

冬苹果把老屋窗台挤得满满的

每到腊月,风雪之夜

外公给乡邻们讲“朱伦”①疲乏了

就会从腰间掏出短刀

削一片又酸又甜的冬果提神补气

注:“朱伦”,锡伯语,指对可供吟读的长篇译著的统称。

门框

我在学习控制,想用最缓慢的时光

慢慢调理沉积于脑海底部的记忆

学会眺望斯基泰人、桃花石远去的背影

还有伊犁河谷外婆家那个风残的门框

她拥有白发如霜,她拥有一片沧桑

苍茫背后,隐藏着更为辽阔的沧桑

秋风顺天山而来,风吹树动

一片、两片、三片……

她坐在苹果树叶中

混浊的泪水,开始爬过衰弱的秋天

她抽泣,手指颤颤巍巍

她自言自语,细细抚摸门框:

这是一根小兴安岭的红松木呀

先人们驾着牛车西迁来到新疆

车梁变成这个门框都有一百多年了

外婆踱进夤夜之门已经三十五年了

我仍在执著地体验节制

尽量不打扰那些“没有比泪更干净的水”

微光

旧马灯微弱的光还没有飘散吧

那位胡须灰白的长者

是否依然呤咏

让人不能夜寐的传奇往事

寒夜陆续将村民们送往

鄂家厢房暖洋洋的炕头上

与一年又要说声再见了

口口相传数百年的人和事

多像那缕忽明忽暗

串连单调日子的灯光

将每个夜晚引向黎明

小孙子当时趴在炕沿

懵懵懂懂地张望朱伦念说家

给大伙细细展示胸中的史诗

围坐一圈的听众,时而惊叹、议论

或时不时开怀大笑

仿佛温暖的岁月重新聚集一起

缓缓淌进他们

收播、捕猎、奔波劳累一年的内心

深夜,白毛风从乌拉尔赶来

带来异常丰厚的雪片

厚厚地堆积村民们的怅惘

痕迹

流水的锋刃对准时光

暴涨的溪流带来鱼腥味

带走泥土、草屑

有时,你不得不从光阴中

捡起某些失真的残片

流水在塔斯萄流出一条缝隙

流出小小的两岸风光

两岸的人、鸟喙

守着小鱼流向辽阔的出口

渔翁懂得向阳背阴

明白一条花鲢隐秘的暗语

耐心是北河精美的诱饵

而你不必费神

不需要理会溪水因何激荡

将柳条筐放在时光的落差下

就能提着一篮晚霞走近炊烟

秋日

泥土醉人的芬芳是透明的

朴素的心动是透明的

芦苇一捆一捆落户

花絮随风浮动,也是透明的

一个佝偻的身影弯曲了地平线

钙质流失的脊柱,要播种阳光

一株野果树褪去自然的愁容

树冠下,又挤满斑斓的秋意

什么也不多,什么也没有减少

北河之水静静搬运苍茫的波纹

南山上的雪线清瘦一时丰盈一刻

秋色神采飞扬,塔斯萄轻如流星

秋叶追赶秋雁,乡愁追不上乡音

包括喜悦与悲伤,都是透明的

远去的渡口

刚拐过雅玛渡大桥

景色就透明了

仿佛与某种巧合不期而遇

正好用来抚平一夜的颠簸

伊犁河也刚从蜿蜒中苏醒

山凹处,红日伸出半个脑袋

慢悠悠穿衣系扣,打哈欠

把河谷变得烟雾迷蒙

此刻,我的视线也开始缥缈

长满两岸的向阳花、芦荻

和其他草木湿漉漉地

一茬接着一茬不知疲劳地生长

河继续安静地将水从雅玛渡

运往中亚巴尔喀什湖

我从未见识过河发怒,即便在阴雨天

早些年也是如此,从容下马

上渡船,然后又继续一骑绝尘

有时觉得,时间是天才

普度万物的妙手。不可复制地度走了

渡口、忧伤以及一代代摆渡老人

雅玛渡。河水西去

粼粼波光让我的困顿破绽百出

一会儿心如止水,一会儿随波逐流

乌孙马在乡村急驰

踏在土路上,土路升起迷惘的尘烟

遇见积水,积水便溅起无数弧线

自由的速度急速闪入乡土

一声鞭响,在内心敲响几声鼓响

刹那间,这些又成为绝尘而去的象征

蹄声如碎影,猛地终止了回音

老榆树轻抚夕阳,成排伸往远处

烟雾散落,已不见马群与骑手的踪迹

村民陆续回到街边,东拉西扯、吸烟

或等女人们熄灭灶火。老者一手拄拐杖

一手捋弄白须,仙人般训诫子孙:

再遇奔马赶紧闪开,马蹄子会咬人呢

那些马离开深山、游牧,来到伊犁河两岸

扑天盖地地奔跑,气喘吁吁地奔跑。如今

逐渐变得模糊的鬃毛是否还在风中飞扬

(选自《地火》2012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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