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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稚的诗(8首)

2012-04-29武稚

诗歌月刊 2012年9期
关键词:老树铁轨大漠

武稚

梨花

一群黑树

侏儒 丑陋的家伙

一群老光棍

一开春 它们一下缚住一群透明的花朵

它们用钢铁般的黑

攫住流动在太阳光线里那些隐秘的白

不让一朵花错过

用枝丫堆 用末枝揽

用手捧 用肩挑

老树不堪重负

老树又矮了三分

春天一下舒展开来

让每一朵花 端坐枝头

成为春天巅峰之作

是老树毕生心愿

地铁

人越走越累 越走越慢

终于 人走入地下

坐在地铁里的人

两手空空 心事重重

地铁像闪电一样奔出去

或者闪电像地铁一样奔出去

越来越多的人 习惯黑暗

越来越多的人 习惯在黑暗中发呆

他们看不见野花正在开败

也看不见野葡萄正在抵达夏天

只有大幅明星照一闪一闪跳进来

人类在黑暗中 越走越远

人类只几步就把蚯蚓扔在后面

蚯蚓不知道什么叫闪电

它在黑暗中迷失了方向

坐在地铁里的人

离光明越来越近

似乎离幸福越来越远

躺在铁轨上的人

那个人以为自己前世是根木头

那个人把自己送到铁轨上

木头要经过甄别 刨皮 斩断

木头对自己保持高度坚挺

铁轨上的木头一根一根昭示着黎明

而那个人在暮色中一脚踏空

枕木一定不想和那个人躺在一起

他用瞬间的折断

玷污了几根好木头

头顶的天空是那么阴暗低沉

一道闪电瞬间把天空刺痛

玉兰

这是一块中蛊的土地

草们全把泥块顶在头上

树木们全都刺伤自己

你看那一片玉兰

它们擒住一万匹绿

它们全裸出前世的白

我站在城市一角

我看见一个棉桃般脸色的妇人慢慢走过来了

我想拉住她一块喊

棉花 棉花

可是那个妇人

不看我的激动

也没看那几株玉兰花

她走到绿化带里面去了

麦子

大片麦田 在我面前一分钟一分钟变黄

它们用一种缓慢抵达深处

无需提醒

不由自主走近一步 又走近一步

一种淡淡的成熟的男人的味道

所有的男人都不会给我如此沉静

除非麦子

所有的男人都不会给我如此深眠

也除非麦子

如此相似 又如此迥异

一棵一棵

一下让江山改变颜色

那些在麦地中间躺下的人

也仿佛在为麦子的生长

暗暗出力

我是一个离开土地的人

我看一眼这些低矮的作物

就把它称作父亲

影子

影子被拴住了

它只能跟着人跑

没有主人的影子 只能躲在暗处哭

我们无法拉长影子

也无法缩短影子

蚂蚁也不能将影子咬一个洞

我们看不透影子 就像看不透那个人

雪地里的影子 更黑些还是更白些?

泥水里的影子 是卑微还是高贵?

水泥路上的影子 一生都在向前滚

草丛里的影子 一生都找到了什么?

你看 那个人是多么地高傲

可是他的影子 和我们一样贴着地面跑

他早已忘记了低头

他的影子里 没有一只蝈蝈叫

我最喜欢大树的影子

花斑豹一样 给人纳凉

为什么我的影子 只是一件摆设?

大漠

用大漠一样的神情抬头去看

那时天空正蔚蓝

喜欢蓝色 但不得不接受自己的黄

蓝 蓝得古朴

黄 黄得超然

似乎这个地方没有黄也就没有蓝

大漠不能发光 大漠没有语言

但它迷恋神秘 宏大

它用一次又一次的焦灼 毁灭

去触摸自己的喜悦与忧伤

那一堆又一堆的浑圆

是兴奋之后的凝固

那沙脊上的蜥蜴足迹

有诗意也有悲怆

因为头顶有那一片蓝

所以大漠不会死亡

无论希望或绝望

都用一种母性的光茫静静守望

如果上帝讨厌那个人

如果上帝讨厌那个人

那么给她一份辛苦的工作吧

让她像驴子一样绕着木桩转

磨房里开不出鲜花

也没有听她歌声的人

如果上帝想要报复一个人

那么让她和他去争吵吧

多少次 她都说可以到此为止了

可是女儿 母亲愿用一生的碎片为你烧一只陶

你父亲愿用一生的积蓄 供养你一世的爱人

如果上帝想要遗弃一个人

那么让她到灯下去寻找吧

让她成为黑暗当中最黑的一个点

让她成为一地碎砖中最碎的一块

让她一生都是个蹩脚的搬运工人

如果上帝不爱那个人

那么就让她这样辛苦一生

让树木去接替她的位置吧

让她走过的这块土地 把她退回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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