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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记(组诗)

2012-04-29舒寒冰

诗歌月刊 2012年9期
关键词:白骨黑衣人花果山

舒寒冰

下午,我推掉虚无,陪母亲和儿子

到花果山登高。世事过于变幻

必须常借血缘证明存在。爱情并不可靠

我曾用钉木桩的方式让心头止血

谁料它却长成一株貌似浪漫的春天

如今它落光了叶子,或者已经死去

但我依然小心地守护,为它唱着赞歌

在我死去之前,绝不能拔掉它

就像蜗牛不能从壳中拔掉自己

路过一座断桥,母亲激动地轻喊:

“通了!”一年前,开发商

以牛皮癣的名义封桥

——由此带来肠梗阻,引起责骂一片

我骂得最凶,以此证明作为公民的存在

但结果却证明了虚无

记不清什么时候开始对断桥由恨而爱

如同没有孩子的男人分外热爱

长瘤的阴道。

推土机上的人俯头,像领袖祝贺难民

“解禁后,你们第一批通行!”

母亲少有地兴奋,脸上绽放大把笑容

是啊,难民需要一点歇斯底里

来感谢阳光。而我却又一次

用最粗野的语言在心里暗骂

一骂之后,浑身轻松,愤怒这次帮忙

证明了真理,也证明谬论。我一脸阳光地

附和母亲:“真好!”

白鸟全部飞走,只留一座空山

我像个梦游者,填补白鸟留下的大坑

走过一片松林,手机突然响起

一个死去多年的朋友

向我打听他美丽的妻子

那年闹“非典”,取消一切聚会

他死逢其时,有幸从闹市跑到花果山

举办了50年来山城最诗意的告别仪式

他的手机放进棺木的时候

信号完好,电量充足

从“非典”往回再走三年

母亲和我都黯然神伤

当年,大姑妈曾在这片草地

为我的孩子织毛衣

夕阳挂在树上,苹果散落草丛

如今笑容已经烂去,骨灰放在江边

她对我有恩,30年中,用那双大手

先后为我和我的儿子洗去

前世带来的——血和罪

她只读小学三年级,却能听懂

我晦涩的诗歌,盛赞我的论文像金子闪烁

而某个混蛋教授却说是狗屎一堆

从此我仇视学院,只把新诗读给

她与母亲,小翠和狐狸出现前

这世上仅有的两个知音

山上值得一提的还有小姑妈的菜地

这个苦命的女人,一生多次嫁给白骨

先后成为:

做生意的白骨夫人

教书的白骨夫人

当小官的白骨夫人

养鸭子的白骨夫人……

到老来却依然孤苦伶仃

当那么多亲爱的白骨都化为尘土

小姑妈还在花果山开荒

种出一地葱茏

回来路过十字街,银行门口

一堆破棉絮,像肮脏的天空,流着灰色的脓

——全民创建,擦掉牛皮癣,但擦不掉

乞丐的家。那个乞丐我认识

一口方言,牙齿粘着黄土。

晚上八点,我打开聊斋,变成悟空

——聊斋家族的插门女婿

小翠喜欢我的诗歌,这个有着妖法的女人

总试图用各种办法把我的灵魂

从身体剥离,让我痛,刻骨铭心

必须信仰神话,虽然它和聊斋

一样虚无。悟空和小翠

只有互相指认,才不会变成秋风

九点钟,我走出聊斋

变回一只虫子,内心空空

夜游之前,必须喝下一点墨汁

才能抗拒黑暗,像健康的人

打乙肝疫苗。下楼梯,迎面走来

黑衣人,喃喃自语,似醉似疯

直扑上楼,让我心惊,折身尾随其后

在我家门口,他举手欲按,却找不到门铃

转身问我:“你是谁?”

我是谁?尾随黑衣人

走在新修的宽阔马路上

河对面灯火通明

三流明星正在演唱虚假的爱情

狂欢的男女,尖叫声下,手腿缠成树根

我和黑衣人,被光亮挤出的两滴墨汁

在大地上形而上地行走,一前一后

沿途挖掘机正改造山河

十月天气,闷热的像个骗局

衣服和宿命论都不可信赖

抽烟才是唯一的自救

天才的下场,不被熏成干肉

就被烧成传奇。最后一支

必须留下,应对即将到来的寒冷

必须坚持活着

不能拘泥于气管炎和肺气肿

十一

灯柱一次次从背后偷袭

打得我身影分离,灵魂出窍

黑衣人没有影子,仅凭这一点

就胜过历史上所有的大师和圣人

我紧跟其后,学影子的隐身术

慢慢地将灵魂装进体内

道路尽头,一扇高墙,黑衣人闪了进去

我一个箭步想跟上,碰得头破血流

“你是谁?”墙阴阴地问

月亮忍不住笑,口中溅出一地墨汁

2008年10月20日凌晨初稿

2010年9月23日黄昏定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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