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丽萍:用生命在跳舞的“巫女”
2012-04-21佚名
佚名
在参观大昭寺时,一缕阳光从屋顶泄来,射在壁画上,慢慢地移动。杨丽萍突然眼睛一亮,旋身融入阳光之中,情不自禁地摆起来。
杨丽萍,一直以来,人们将这位从深山里走出来的神秘舞蹈家称为“巫女”——一位善于用肢体说话的人。她宛如传递着天地自然生息的神秘使者,美丽动人的轻盈身影流露出丝丝入扣的生命律动。杨丽萍所舞出的纯净柔美的舞蹈,是特殊的艺术形象、特殊的灵慧气质,在自然原始的人文风貌里孕育出的艺术瑰宝。初看,令人赞叹她的指尖细腕的微妙语言;续看,你会领悟到其舞蹈神韵中含有一份灵气;而再三欣赏时,便可沉淀出一股隽永的心灵之美——在云南遥远的深山里,生活着她和她的族人们,她们依附在大自然里。
源于自然,充满灵性
出生在一个不富裕的白族农村家庭,杨丽萍在兄妹四人中排行老大。为了给家里减轻一些生活负担,母亲希望她能当兵或者成为医生,因而她从未在专业院校受过专业舞蹈训练。
1971年是杨丽萍人生中极具转折性的一年。正在上初中的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偶然的一个机会让她进入了西双版纳州民族歌舞团。这不仅使她有了登上舞台的机会,而且彻底改变了她的人生。
1980年被调入中央民族歌舞团之后,在舞蹈的创作方面她始终保持着另类的个性。1986年,她创作了独舞《雀之灵》,获得第二届全国舞蹈比赛一等奖,杨丽萍因此也一夜成名。在赢得掌声的同时,杨丽萍也受到了单位的处罚——因为她从不参加单位例行的芭蕾舞基本功训练,这在当时,几乎是不可想象的行为。
对此,杨丽萍却不以为然。在她眼里,真正的民族舞蹈家不是那些关在练功房里,穿着紧身衣,按照芭蕾基础训练反复踢腿的“专业人士”,而是那些汲水能歌、取火能跳,对着山林田野都在起舞的人。
下关风,上关花,苍山雪,洱海月。杨丽萍的民族舞永远源于自然、源于山野、源于她的故乡——大理。在她的故乡,人们的信仰是“本主教”,崇拜的对象可以是前辈、孔雀、公鸡、太阳、月亮、风……“我们是很宽容的。每个村子,每个人崇拜的东西可能都不一样,非常自由。‘本主,就是以自己为‘本。”这也许可以解释为何她的《雀之灵》《两棵树》《雨丝》《梅花》《火》可以带来惟妙惟肖的生命体悟,白族人崇拜自然的天性使杨丽萍模仿自然的舞蹈充满了灵性。
杨丽萍的舞蹈总是力图还原自然,还原民族本身,在她的概念中,民族舞是要靠天然去雕饰的。在种种误读与现代商业的侵袭下,她感到民族的传统与文化正在慢慢流失,这种对流失的惋惜是产生《云南映象》的重要原因。
民族特色,展现生命
有人说,杨丽萍在舞蹈创作中始终带着一种传承民族文化的责任感。杨丽萍却说,“这并不是刻意的,是自然而然就肩负了。我们把民间文化里最纯粹的、最精华的挖掘了出来,而不要泛泛地搜罗。不是博物馆,也不是资料馆,我们是艺术馆,歌舞是一门艺术,搬到舞台上了就要有艺术的标准、作品的深度和文化的符号,这些都不失去的话,可能会是一种很好的传承。”
1998年,杨丽萍自编自演的电影《太阳鸟》获蒙特利尔国际电影节评委会大奖之后,她回到云南采风收集素材。虽然从小就生活在这里,但这次回来,她感慨万千。在这里,她发现有些古老的山歌随着老年艺人的去世就将失传,有些精彩的土风舞蹈深藏在山村里,外界很少有机会了解。甚至极具民族特色的苗绣,村寨里穿的人也越来越少,他们宁愿去穿牛仔裤和皮鞋。
“这让我觉得很恐惧。舞蹈,是很多民族远古时期流传下来的。先民们围火而歌,汲水而舞,婚丧嫁娶都离不开歌舞。曾经是生活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的舞蹈,现在都在濒临消亡。我为什么要搞原生态,就是要把民族的东西从最深远的地方挖掘出来,在舞台上还原;把那些在民间的、即将消逝的舞蹈整理出来,用舞台形式留下来,保护起来。老实说,我真的害怕来不及了,有很多东西已经没了。”
为了挽救即将消失的民间歌舞和弘扬民族文化,杨丽萍在云南各地山寨收集整理民间歌舞,并编排《云南映象》。这是她首次不是作为一个舞蹈的创造者,而是作为一个民间舞蹈的记录者与编排者所致力做的事。在《云南映象》里她原汁原味地再现了民族舞蹈。民间打歌的场景曾给杨丽萍留下很深的印象,“他们汗流浃背,每个个体本身就具有着舞蹈的感觉,跳完曲散人尽之后,你看到地上很多鞋,都是跳舞时掉下来的,你就会觉得一种感叹一种感动。因为原生态的歌舞,它不仅仅是一些土风的舞蹈,它有很多精神的因素在里面。”
经一年多的采风与一年的排练后,《云南映象》终于被搬上舞台,轰动全国。由于70%的演员来自当地田间,对民族文化原汁原味的演绎,使《云南映象》成了原生态舞剧的典范,更带来一股舞剧的“原生态”流行风。杨丽萍认为,原生态是一种回归。正如人走得太远时,需要回来寻找源头。搞“原生态”不是刻意的包装,不是秀给谁看,而是要展现人对自然、生活的态度,张扬的是一种文化,使人们明白“原来生命是这样的”。
静态表现,舞蹈诗人
杨丽萍式的舞蹈风格,最大胆和成功之处在于她将舞蹈中原本动态的艺术表现形式,转化为静态的,舞蹈风格又大多源于自然和真实的生活。在杨丽萍的意识中,大自然是最美、最真实、最深刻的体现,通过感悟,她力争用自己朴实的语言去构架人类最美的梦想。所有看杨丽萍舞蹈的人,都会进入她构架的如诗如画的意境,都会情不自禁为她所表现出来的美所动容。
1999年1月,在西藏气候最为恶劣的时候,杨丽萍去拉萨进行创作生活体验。在参观大昭寺时,一缕阳光从屋顶泄来,射在壁画上,慢慢地移动。杨丽萍突然眼睛一亮,旋身融入阳光之中,情不自禁地摆起来。她就是这样地酷爱着舞蹈艺术。每当杨丽萍站在舞台上,看似每一次都是在重复她自己,但每一次又都是不同的,因为她每一次的舞动,既是自然的再现,同时又是一次艺术的重生。
她在舞台上,有一种深不可测的魔力,一举一动,哪怕是一个休止符,都有如微风从一泓池水上空掠过,寂静的身体里,便有了细浪追逐的声音。她让人动情于自己的发现,自己的感动,她的世界无需语言便能读懂。
杨丽萍的舞很纯,离现实的炊烟很远,却离我们心灵所渴求的东西很近。她的舞总是和“灵”、“魂”有关,借助人们熟悉的意象来表现人的内心境界、空间、梦想和意识活动等等,她的舞总给人以超然、空灵、淡泊、抒情而又自我意识强烈的印象,她是一位真正的“舞蹈诗人”。
孔雀公主独爱“巫女”
“其实在我的背后,有很多的舞蹈人,还有云南人,他们留下的歌舞、文化,让我觉得是珍宝和奇迹。我们的祖先在大自然里面、在山河里面提炼出属性感这么强的歌舞,这也是我的一种信仰,所以我觉得必须把它搬上舞台。其实是他们给了我力量,给了我灵感,正是这么丰富的积淀,才让我能把这么好的东西呈现在舞台上,而且传播到世界。”
几十年的舞蹈时光,让杨丽萍获得了很多的荣誉和称赞:孔雀公主,“巫女”,天生舞者,舞之精灵,舞神……,这些都是观众送给她的美丽称号。问她最喜欢哪一个?答案有点出人意料:“每一个人好像有不同的称号。‘巫女,是最适合我的”。为何独爱这一个呢?听起来并没有公主、精灵之类的优雅,杨丽萍笑道:“在我们老家,都习惯把跳舞跳得好的女孩叫做巫女。你也不要把巫女想象得太神秘,她们其实就是一种媒介,在有些事情化解不了的时候,需要巫女跟神沟通一下,说一说情况,以求找到一个方法,而这些都是通过肢体语言来完成的”。有同行评价说,杨丽萍最难能可贵的,是她的大脑可以和她的肢体对话。大脑感受到的东西,她很快就可以通过肢体传递出来,这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做到的。杨丽萍自己却说:“这就像有的人擅长弹钢琴,有的人擅长文字,这只是一种简单的能力”。
不惧辐射,播撒信心
日本自2011年3月11日发生9.0级地震,并引发海啸和核辐射危机后,众多预定在东京举行的演出纷纷改期或停办。即使在这样的环境下,4月5日至10日在东京涩谷文化村剧场演出的大型藏族原生态歌舞《藏谜》仍按计划上演。在问到为何坚持演出时,领衔出演这部歌舞剧的杨丽萍表示,虽然核辐射危机没有过去,但东京观众并未因此而改变对演出的热情,同样是鲜活的生命,日本人并没有被困难吓倒,同样我们也会信守承诺坚持演出,把信心和希望带给他们。
此次演出的主办方是日本五大电视台之一的TBS电视台及东京文化村剧场,之前曾两度邀请杨丽萍访日巡演《云南映象》,均获得了巨大成功。虽然整个日本都受到核辐射危机的影响,但观众对这场由杨丽萍领衔演出的原生态舞蹈《藏谜》还是充满了热情。杨丽萍说:“人类面临灾难的时候,我们都有责任坚守岗位,面对核辐射,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的日本人都不怕,我们就更没有什么好怕的了,正是在这个时候他们更需要我们的鼓励。”
杨丽萍的作品从表面上看说的都是少数民族文化,其实并不那么简单。她觉得自己选择的都是触及灵魂的题材,《藏谜》中体现的就是藏族人的生死观,有生必有死,不恐惧,精神不悲伤,更多是感受生命的可贵。她希望能够通过这次演出让日本观众也能从中体味出生命本真的意义。她说:“灾难之后我们除了要努力重建家园之外,同样需要坚守自己的精神家园,希望《藏谜》能够给他们带去更多精神上的慰藉和信心。”
摘自《华人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