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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无瑕到无字:女性主义视域下张洁的婚爱小说解读

2012-04-14

关键词:张洁方舟男权

徐 书 奇

(河南质量工程职业学院,河南 平顶山 467000)

从无瑕到无字:女性主义视域下张洁的婚爱小说解读

徐 书 奇

(河南质量工程职业学院,河南 平顶山 467000)

从《爱,是不能忘记的》到《无字》,张洁的婚爱小说给我们展示了一个女性主义的画卷,这幅画卷主要包括对纯真爱情的执著追求、对世俗婚姻的解脱、对两性之爱的超脱和对爱情的解构等几个方面。作者用自己独特的笔调揭示了女性丰富的内心世界,展示了她们内心的创伤和痛苦,从而鲜明地传送了张洁婚爱小说中的女性悲剧意识。

张洁;爱情;婚姻;女性主义

上世纪80年代初到90年代,张洁创作了几篇以婚爱为主题的小说,从《爱,是不能忘记的》到《方舟》和《祖母绿》,再到《无字》,她以女性作家独特的视角及对人物内心世界的细腻描绘,幽婉地描写了女性的婚爱生活,揭示出她们内心世界的矛盾与痛苦,无奈与悲伤,塑造了一系列女性的典型形象,形成了一条独有的女性主义的情结链,体现了一个女性主义者从对无瑕的“精神之爱”的坚持,到对“无字”的现实之爱的解构的历程,即便是从小说名字或者人物的命名中也可清楚地反映出张洁对女性主义的自觉探索。

一、“钟雨”:无瑕女性的代名词

爱情是人与人之间最自然也最美好的一种关系,以爱情为基础的婚姻无疑是最幸福的,但是当婚姻因为种种因素的干扰而脱离了真正的爱情时,真正的爱情就会无家可归,失去了生存的权利,这样爱情与婚姻就出现了矛盾。恩格斯曾经说过:“如果说只有以爱情为基础的婚姻才是合乎道德的,那么也只有继续保持爱情的婚姻才会合乎道德。”[1]在经历了封建社会漫长的悬置爱情的婚姻之后,爱情意识开始觉醒,觉醒后的爱情意识首先就是对这一无爱情的婚姻的挑战。因此,张洁的《爱,是不能忘记的》是上世纪80年代真正爱情对无爱婚姻的第一声控诉。

该小说描写了母女两个女性形象,分别从两代人的角度探讨婚姻与爱情的话题。步入大龄青年行列的女儿在婚姻问题上犹豫不决,其原因就是母亲不幸的婚姻遭遇使她对婚姻和爱情产生怀疑。母亲临终前的一番话,更让女儿刻骨铭心:“人在年轻的时候,不一定了解自己追求的、需要的是什么,甚至别人的起哄也会促成一桩婚姻。等你再长大一些,更成熟一些时候,你才会明白你真正需要的是什么,可那时你已经干了许多悔恨得让你感到锥心的蠢事。”母亲钟雨虽然在事业上取得了一定的成就,但是在爱情婚姻中有一段痛苦的经历。她和没有爱情的丈夫离婚后,一直苦苦寻找着真爱,终于在现实中与一位已婚的老干部产生了爱情。然而在他们相恋的二十多年中,双方在一起的时间不足二十四小时,甚至连手也不曾握过,但钟雨一直顽固地坚守着那颗灼人的、充满爱情和痛苦的心,发乎情止乎礼,从不向所爱的人发出呼唤,她只能把这份爱藏在心底,用心灵去和他交流。

母亲钟雨的这种爱情是一种柏拉图式的精神诉求,而恰恰是这种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观,体现了女性的自我意识。这种崇高圣洁的爱的背后又隐藏着怎样的悲剧呢?作者在小说的最后直抒胸臆:“如果我们能够互相等待而不是糊里糊涂结婚,我们会免去多少这样的悲剧啊!”至此,我们不能不对“钟雨”这个名字产生好奇,钟雨难道不是“忠于”或者“终于”的谐音吗?果真如此,钟雨就是无瑕的纯情女性的代名词,是一位“忠于”纯真爱情的女性,是一位“终于”等到爱情的女性,虽然这种爱情的体现形式是凄凉的。

显然,张洁关注的是十年浩劫中人性的泯灭,这篇小说无疑是中国当代小说涉足人性挖掘的佳作,它之所以引起大家的共鸣,主要是揭示了人生的一个悖论,那就是人性对真爱的追求与残酷的社会现实之间的无法调和的矛盾,要么你屈从道德规范的约束,在无爱的婚姻中呻吟,要么为追求真爱而背负巨大的社会舆论压力。而钟雨的尴尬在于,虽然她走出了无爱的婚姻,但却止步于真正的爱情。小说的真正意义在于它深刻揭示了女性那种对真正爱情的呼唤与追求,唤醒了女性长期受压抑的情感意识。《爱,是不能忘记的》所倡导的这种追求高尚的精神契合而不是低俗的肉欲之欢的爱情观,使我们对张洁更多了一份敬意。

二、“方舟”:离异女性的避难所

爱情是神圣的、纯真的,然而当爱情一接触两性失衡的残酷现实,其神圣便消解崩溃,离异后的女性所能做的就是寻求诺亚方舟,在洪水泛滥的现实中寻求自我保护和自我救赎。

说到“方舟”二字,让人自然联想起基督教中的“诺亚方舟”,在基督教的传说中我们了解到,诺亚方舟是一艘根据上帝的旨意而建造的大船,其建造的目的是为了让本分的诺亚和他的家人以及世界上的各种陆上生物能够躲避一场洪灾,而这场洪灾恰恰是上帝为了惩罚罪孽深重的世人而故意制造的。张洁以“方舟”命名自己的小说,其救赎保护的用意不言而喻。

在《方舟》中,作者塑造了三个性格、生活经历、家庭背景各不相同的知识女性,她们唯一相同的是都有一段悲惨的离异遭遇。在经历了一番没有爱情的婚姻之后,她们对男人们彻底绝望,似乎又回到了人生的起点,仿佛是洪荒之初,然而时间到底不一样了,这时的她们已告别了少女纯洁的生活,身上带着残酷的现实给予的种种沧桑与伤痛。为什么离婚,离婚后怎么样,怎么办,构成了这部作品的三层内容。

她们为什么离婚?看一下她们各自如何脱离世俗婚姻就可以找到答案。曹荆华是一个理论工作者,“文革”中家庭特殊的遭遇,使她被迫嫁给了一个工人,但那是个只图她“生孩子、睡觉、居家过日子”的男人,他们之间根本不存在爱情。她在和丈夫生活了六七年之后结束了这份无爱的婚姻。柳泉毕业于外语学院,她的丈夫是一个商业化的男人,他完全没有把她当作妻子而给予应有的的平等与尊严,而是把她当作一件供自己发泄性欲的工具。这里没有爱情,连人性也被抹杀了,婚姻成了一种罪恶的保护伞,柳泉最终从里面逃脱了出来。梁倩是高干的女儿,她的丈夫追求她是为了满足自己傍高干的虚荣。结婚后,丈夫整日烟酒无度,沉溺于酒色,最后婚姻也走向死亡。三位女性在婚姻中感受不到婚姻的幸福甚至做人的尊严,她们不堪忍受家庭的桎梏,勇敢地跨越世俗的藩篱,寻找女性的栖身之所,所谓的“寡妇俱乐部”就像“诺亚方舟”一样成为她们的避难所。

在成功走出无爱的婚姻牢笼之后,她们重新找回了自我,并对自己的力量高度自信,并不因家庭的不幸而影响对事业的执着追求。但当她们付出巨大的勇气和代价把追求个性自由的呼唤付诸行动之时,面对的却是巨大的社会压力,因为在很多人的眼里,离过婚的女人都是些“不正经的女人”,她们“不属于谁,更好像属于任何人”,是地地道道的“他者”。就像《方舟》触目心惊的题记:“你将格外的不幸,因为你是女人。”短短的几个字,道出了一代知识女性奋斗与追求中的辛酸与悲怨。她们真正感到“做一个女人真难”,她们把生活过得一团糟,在“寡妇俱乐部”里没有了自由的欢笑,而是充满了粗话、烟雾和酒气。这就是她们为追求新的自由和幸福生活所付出的代价。

《方舟》从严格意义上讲是新时期第一部女性文学,是一部浸透了张洁女性主义意识的小说,而且“已经触摸到女性主义的内核”[2]。小说塑造的三位女主人公是一类觉醒的、主动追求自我价值的新女性。她们不屈服于传统男权社会赋予她们的“第二性”的社会性别角色,敢于挑战男权中心,完全不顾封建意识浓厚的社会舆论的压力,用自己的实际行动重新塑造全新的自我,就像波伏娃所言,“女人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造成的”。她们期望建立一套新的以女性意识为尺度的价值判断标准去取代男权中心主义社会,使女性能从“他者”身份回归自身,得到社会的认可。张洁正是通过三位女主人公的不幸遭遇及其艰难抗争,表达一种女性追求“解放和独立”的诉求,“诺亚方舟”在这里不单是女性的自我救赎,更是一种新的更加合理的社会生活的象征。

三、“祖母绿”:新生女性的象征

在经历了《方舟》中女性的抗争和困惑之后,张洁并没有丧气,在《祖母绿》中她又深化拓展了这一女性主义的话题。“祖母绿”英文为emeralde,源自波斯语zumurud,汉语音译原为助木刺,在《西厢记》中则译为祖母绿,后流传至今。对于“祖母绿”的理解,《圣经》中曾有这样的记载:基督徒认为耶稣的复活与祖母绿有关,它是重获新生的象征,并具有一种神圣的力量。张洁以“祖母绿”为小说命名,不论意思是源于基督教中关于“新生”的象征,还是源于《西厢记》中关于对人性和真爱的追求,都委婉表达了一种独特的女性主义情结。

在小说中,张洁塑造了曾令儿这一女性形象。曾令儿大学时代疯狂地爱上了风度翩翩的左葳,并愿意为爱牺牲自己的政治前途和事业,甚至包括人格尊严。然而,当左葳准备同她登记结婚时,她却理智地退却,她深知她需要的真正爱情,左葳不能够给予她,一旦结婚就会坠入无爱的婚姻的泥潭,就会以悲剧告终。可是,吊诡的是,之后的情节演绎出乎意料,曾令儿把自己最美好的一切献给了左葳,完成了女人的一生,此后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便在左葳的生活中消失了,算是为自己纯洁的“爱情”画上了圆满的句号。这无疑是一个爱的祭坛,她勇敢的付出最终换来的是那个徒有其表而缺乏灵魂的左葳对爱情的背叛。

曾令儿在付出爱情之后得到的却是爱情的虚无,于是她埋葬了两性之爱,升华到爱的另一个崭新境界。她在遥远的边疆,独自承受着她和左葳的私生子带来的社会压力。但是有儿子在,她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希望。然而老天还是给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儿子溺水身亡,她唯一的希望也破灭了。但是即使如此,沉重的生活打击并没有让她低下头来,她很快重整旗鼓,把自己的身心投入到事业中去。无疑,张洁正是通过这些情节设计告诉我们,曾令儿已经从小我升华为大我,从一个人的爱投入到博爱之海,从而完成了她的化蛹为蝶,也标志着女性的重获“新生”。在这里张洁虽然探讨着“爱”这个人类永恒的话题,但这时爱已跨越了单纯的男女之爱,扩展为母爱,乃至人类之爱。

从曾令儿的人生遭际中传达给读者的信息是,女性在纷繁动荡的社会生活当中应该把握好自己,只有坚持真爱,只有顽强生存,只有心中充满博爱,才能不断超越自我,也才能真正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从而在社会中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这是张洁对女性存在价值的全新而高远的认识,是一次女性主义意识的升华。

四、“无字”:无奈女性的言说

在经历了痛苦的追寻和幻灭之后,张洁在《无字》中实现了对爱情的超越,对理想爱情的拆解。“一个女性话语由想象朝向真实的堕落”,并最终“宣告了所谓来自男性拯救之虚妄”[3]。老子曾言大音希声,大象无形,也许女性的痛苦遭遇难于用文字言说,张洁取“无字”二字作小说的标题,大概是传达一种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效果,可谓用心良苦。

《无字》可以说是一部女性生命和命运的历史,只不过这段历史让人看后却是无奈和无话。小说以主人公吴为为情节主线,串起了一家三代女性的婚姻悲剧。从女性的奴性,到女性的叛逆,再到女性的失落,小说给我们演奏了一曲女性们追求真爱而又解构真爱的悲壮之歌。如果说在《方舟》中,作者是以三个女性的遭遇对女性主义话题进行共时性言说的话,那么在《无字》中,作者则以另外三个女性的遭遇对女性主义话题进行历时性言说,从而编制成了张洁女性主义话题的言说之网,给我们提供了从不同维度考察中国女性坎坷命运和对人类历史进行重新审视的可能,因为“女性问题不是单纯的性别关系问题或男女权力平等问题,它关系到我们对历史的整体看法和所有解释。女性的群体经验也不单纯是对人类经验的补充或完善,相反,它倒是一种颠覆和重构,它将重新说明整个人类曾以什么方式生存并正在如何生存”[4]。

墨荷是一位具有浓重的封建意识的旧女性的代表,她甘于沉默,婚姻完全取决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婆婆家里也完全是一个长工和传宗接代的工具。作为女性,她的内心深处也渴望得到爱情,但由于受到封建礼教的束缚,她也只能偶尔间“两颊羞红地想象着一个根本无从想象的中意的男人”,爱情对她简直就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如果说墨荷只能把自己的爱情之梦深埋于心底,那么叶莲子就是一个敢于追求爱情的知识女性,新式教育使她敢于摆脱封建道德的束缚,大胆叛逆,爱其所爱,然而爱情是那么的短暂,她依然没有逃脱男权社会的悲剧命运,当她成为丈夫的仕途障碍之时,便最终成了一个可怜的牺牲品。吴为是一个新时代的女性,在个人问题上,她拥有了更多的自主权,她为追求理想爱情而不惧流言,然而当她得到一张结婚证时,才发现自己所爱的人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可爱,表面绅士的丈夫却是一个顽固的男权主义者,她的爱情理想被现实无情地撞碎了。三个不同时期的女性,虽然经历不同,但是在爱情上都拥有一个共同的名字:悲剧。张洁在《爱,是不能忘记的》中所构建的“人间真爱的神话”在这里被完全被解构了。因此,在对爱情的最终怀疑与否定上,她和另外一位新写实主义女作家池莉的观点可谓异曲同工。

也许是为了寻找情感的平衡,也许是为了感情上的自我慰藉,也许是为了对女性主义的深度思考,张洁在解构爱情的同时,唱起了“母女情爱”的童谣,因为“娘家是每一个嫁作他人妇的女人的唯一退身之地”,母亲的怀抱是温暖的港湾,在她的荫护之下,即使不能逃避灾难,也是倾诉之所。特别是相依为命的叶莲子与吴为之间感情至深。作者写到:“灾难一点缝隙也不留地把她们紧紧地压缩在了一起,且坚固无比,什么力量插得进来?不论是爱人、父亲、兄弟、朋友……”吴为对谁的爱都未能超过与母亲叶莲子之间的爱。有人曾认为张洁有“恋母情结”,其实,这只是张洁的特殊经历与她对男性、对婚姻、对社会失望之后的一种逃避方式,是一种自然母性的回归。这种“母亲之于女儿的爱,已经超越了传统意义上的‘伟大无私’,她是世间另一种血缘的相续相接,是‘我们’身体的源泉,亦是‘我们’身体未来归处的指向”[5]。母亲从生理特征上本来就属于女性,母爱也许是女性主义者反抗男权中心社会的最后武器。因此,张洁的这种回归不是女性走出家庭后的退回,而是在更高层次上让人们更清楚地认识到女人应该是什么,并通过女性自身历史的反思而不仅仅是从外在因素找到女性走出传统男权牢笼的通路。所以,“无字”所包含的无法言说的内涵,正是张洁女性主义趋于成熟的一个标志。

纵观张洁的婚爱小说,从《爱,是不能忘记的》到《无字》,都显示出对女性命运的深切关注,作者“到那些几乎没有灯光的历史长廊中去寻找,在那儿,幽暗朦胧地、忽隐忽现地,可以看见世世代代妇女的形象”[6]。她通过对妇女形象的生存世界和精神世界的挖掘,展露出她们的心灵秘境,讴歌了她们自尊自强的精神,揭示了在男权中心社会中女性无可逃避、无可躲闪的悲剧命运,显示了她在女性主义探索道路上深刻而冷静的思考。

[1]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81.

[2]梁旭东.新时期女性小说的崛起与张洁的《方舟》[J].宁波大学学报,2001(1).

[3]戴锦华.“世纪”的终结:重读张洁[J].文艺争鸣,1994(4).

[4]盂悦,戴锦华.浮出历史的地表[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4.

[5]徐坤.取调夜行船——九十年代的女性写作[M].长治:山西教育出版社,1999:32.

[6]沃尔夫.妇女与小说[G]//沃尔夫作品精粹.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0:398.

FromFlawlesstoNoWord:OnZHANGJie’sFictionsaboutLoveandMarriagefromFeministPerspective

XU Shu-qi

(Henan Quality Polytechmic,Pingdingshan 467000,China)

From “Love, Cannot be forgot ” to “No word”,ZHANG Jie shows us a picture of feminism, which includes pursuit of ideal love,liberation from civil marriage,obsession from the love of the sexes, the deconstruction of love ,and other aspects. With her unique style,ZHANG Jie presents the female’s rich mental world, showing their inner pain and anguish. Thus,ZHANG Jie reveals the female tragedy from her love stories clearly.

ZHANG Jie;Love;Marriage;Feminism

I206.7

A

1000-2359(2012)05-0193-04

2012-0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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