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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幅充满生命情趣的历史长卷
——读刘学慧长篇历史小说《李鸿章》

2012-04-13胡焕龙

淮南师范学院学报 2012年2期
关键词:李鸿章家族历史

胡焕龙

(淮南师范学院 中文与传媒系,安徽 淮南 232038)

一幅充满生命情趣的历史长卷
——读刘学慧长篇历史小说《李鸿章》

胡焕龙

(淮南师范学院 中文与传媒系,安徽 淮南 232038)

刘学慧长篇历史小说《李鸿章》取得了可喜的艺术成就。首先,作者生动地描绘了儒家思想陶冶下的中国传统家族生活的温馨和谐。这是对“五四”以来新文学创作注重传统批判的超越,也体现了作者“白日梦”中对美好人性的憧憬。其次,作者以少年的人情之美与晚年的忠君爱国,使李鸿章传统的“标准像”中充溢了人性——人情之美与思想——人格魅力。历史风云人物个个亲切可爱。温情含蓄的笔墨与尺幅千里的艺术概括力也构成了作品的重要艺术特色。与此同时,在对历史素材的处理上、对历史脉络的把握上、对历史风云的当下意义上,我们还有待于作者表现出更明确而独到得历史观与文化观,实现作品艺术魅力与思想深度的完美结合。

李鸿章;家族文化;生命情趣;历史真实

淮南师范学院中文与传媒系刘学慧副教授的第七部长篇历史小说《李鸿章》面世了。这部小说在许多方面较其以往的作品都有可喜的突破,代表了作者在漫长的艺术道路上艰苦探索的最新成果,某种意义上堪称作者多年来小说创作一个继往开来的力作。书中作者以亲切温馨的笔墨,在日常生活画面中生动展现历史人物独特的生活情趣、丰富的内心世界,揭示人性的本真面目,让历史人物在读者面前重新洋溢着鲜活的生命气息,这既是作者一贯的艺术追求,更是这部小说突出的艺术成就。

《李鸿章》再现了那段已逝去百年的中国历史,展现出前人与今人一脉相通的思想感情、人生欲求以及共通的人性内涵,带领大家重返历史现场,去品评一个个充满生命气息的人物。面对那动荡纷争,充满苦难和无奈的历史场景,我们经历着又一次心灵的震撼与精神的陶冶。

作者首先以其特有的温润含情的笔墨,生动地再现了传统中国家族文化原生态,精心描绘了一幅幅温馨和谐、令当今人们赞叹、向往的中国家族日常生活图,最大限度地复原了小农经济条件下、儒家思想陶冶出的传统大家族的生存样式、行为方式、情感意趣,传神地描画出特定的人性意蕴。

家族文化是中国传统文化的核心,家国一体是中国文化的基本结构,忠孝相通是中国伦理政治模式的基本精神。因此,写活了家族文化,也就在某种意义上写活了中国历史,写活了中华民族的心灵史。《李鸿章》整部作品的大框架,正是沿着由“家”而“国”的内在线索,逐步拓展,写出了主人公李鸿章的个人成长史,写出他是如何最终成为影响中国历史进程的时代弄潮儿的。

以“家”为灵魂,作品开头描绘了李氏家族日常生活中的亲情、友情和爱情。儒家创始人孔夫子所倡导的父慈子孝、兄恭弟敬、夫义妇听、朋友有信的社会—家族伦理,得到最真实、温馨、自然的表现。展卷品读,扑面而来的,皆是真挚的人情之美,那父子之情、兄弟之亲、夫妇之爱、朋友之谊,通过作者温情脉脉的叙述笔调、叙事风格,展现得淋漓尽致,令人陶醉和浮想联翩。这是今人已经感到有些陌生的“家园情趣图”。这种家族文化中的“家园情趣”不仅弥漫在李鸿章的童年和幼年生活中,也贯穿于中老年李鸿章的家庭生活中。而在这情趣盎然的生活图景下的,是一条贯穿始终的思想主线——以科举考试为标志的自强不息精神。这使整部作品在动荡纷争、血火交织的时代背景下,洋溢着轻松欢快的氛围,呈现出一种明朗的色调。可以说,《李鸿章》艺术地展现了传统儒家理想中的人生境界。作者温馨细腻的艺术风格与中华民族贵柔而自强的人生哲学在此水乳交融,相得益彰,给我们带来赏心悦目的艺术享受。

自“五四”以来,中国传统家族文化原生态就难得在文学作品中得到真实的艺术再现和公正评价。鲁迅的《狂人日记》把传统家族生活本质定性为“吃人”,巴金创作《家》、《春》、《秋》的基本立场,就是“我要控诉”!因而其展现出来的,自然就是“礼教吃人”的历史图景。这是那特定的时代需要的产物。在当代文学作品中,描写家族文化生活,要么是随意“戏说”,要么在西方现代主义的艺术墨镜中,使它变得怪诞、神秘、恐怖,人性乖张而愚昧弥漫。上世纪90年代,陈忠实的《白鹿原》把家族生活史视为剖析中国“民族秘史”的钥匙,对传统家族文化生活形态作了令人震惊的真实再现。总的看,这“秘史”有些凝重,给人某种程度的神秘和压抑之感。刘学慧的《李鸿章》,则以欢快明朗的笔调,描绘出温馨和谐、充满欢声笑语的家族生活情态,给人以别样的审美享受。这不仅是颇有价值的艺术尝试,也是作者对中国传统文化的重新审视与评价。当然,作者笔下的这一家族文化长卷自始至终充满着温馨和谐,其固有的内在矛盾(礼教与人欲、伦理与个性)被有意无意淡化或回避了,带有着明显的理想化、浪漫化倾向,但每个作者都有一份权力在艺术的面纱下精心描绘心灵深处的“白日梦”。况且这种不乏真实性的历史视角和大胆的艺术探索,毕竟使我们在大量阅读20世纪以来以批判传统为己任的“家族小说”之后,感到耳目一新。沿着这条路继续探索,更恰切、完美地把握艺术真实与历史真实之间的辩证关系,传统中国家族小说创作或许能够开辟出一片新天地来。

其次,与此相应的,是以李鸿章为主角的历史人物群像的塑造,突破了历史素材和人们头脑中的固有模式,把历史记载和照片上凝固了的风云人物“标准像”还原为活生生的、有血有肉、富有情趣的平凡人物,展示其威严官服里面心灵世界的丰富内涵与人性的本来面目。

李鸿章留给我们的“标准像”,可以“老态龙钟、正襟危坐、胸有成竹、临危不乱”几个词语固定下来。这都是外在的模式化的社会定位。作者以女性的视角和人生体验,偏偏突破那层官服的遮蔽,放笔抒写李鸿章作为一个活生生的“这一个”人,其童年、幼年、少年时代的种种逸闻趣事、可爱的性情等,尤其是青年李鸿章的爱情生活,那订婚的喜悦,新婚之夜的羞涩与欢喜,以及小家庭生活的百样情态等,更使我们领略了一个充满七情六欲、洋溢着生命激情的李鸿章。笔墨的含蓄与放纵、矜持与泼辣、温柔与谐虐,可谓收放自如,百媚荡漾,形成作品特定的美学意韵,给我们无以言表而余味无穷的审美享受。这一艺术探索是大胆而成功的:既大大扩充了李鸿章形象的人性内涵,使其喜怒哀乐百样情欲在读者面前无所逃匿,又没有颠覆李鸿章在人们心目中作为清廷重臣的固有形象——作者的“度”拿捏得很得体,不仅显示了深厚的艺术功力,更艺术地传达出作者美好的人生意趣。活动在李鸿章周围的曾国藩、左宗棠、郭嵩焘等历史风云人物,也都在作者脉脉含情的笔触下向我们展示了富有情趣的“人”的一面:考场之外,曾国藩屡次逃避请客的小油滑,左宗棠、郭嵩焘落榜时的垂头丧气,无不使人领略到历史名人背后的有趣生活风景。把历史人物写得崇高伟大,已司空见惯,不足为奇;把叱咤风云的人物写得平凡、有趣、可爱,而且让读者一下子就能接受,实属不易!另一方面,作者通过中法战争、中日甲午战争、英法联军之难等重大历史事件,真切地表现了李鸿章在艰难境地中独撑危局、忍辱负重、忠君爱国的真实面目,从而消解了以往人们心目中的那个懦弱无能、丧权辱国的扭曲形象。这既是作者以其艺术魄力对李鸿章形象的大胆还原,同时也是作者敢于正视历史、秉笔直书史家精神的体现。

总之,早年的人情之美与晚年的忠君爱国之举,作为两翼,大大丰富了李鸿章在人们心中的传统形象。目前,以李鸿章为题材的长篇历史小说可谓多矣,但刘学慧女士在这部小说中对李鸿章形象塑造的大胆创新,应该说是有着自己独特的贡献的。而这一切,最后都指向主人公悲剧性历史命运:千疮百孔的、注定走向灭亡的大清帝国“裱糊匠”!——无法自由的生命意志的全力挣扎与注定失败,使我们看到权倾朝野、具有强烈的政治与人生诉求的李鸿章在历史宿命下无法挣脱的悲凉结局。

第三,如上所述,《李鸿章》显示了作者作为一位知识女性那富有艺术个性的叙事风格。前半部描写家族天伦之乐,展示主人公成长的小环境,语言充分口语化、世俗化。在描写青年李鸿章的爱情生活时,语言矜持内敛,笔触清新自然,不作刻意雕琢与渲染;泼辣而不失温存,写实而处处含蓄。然而,情感洋溢处,人性率真时,那意象鲜活而意蕴丰富的暗示与比喻,使得作品字里行间荡漾着美的意趣,空白处隐藏着丰富的想象空间。叙述过程可谓是“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后半部分描写历史风云、国仇家恨,则落笔凝重,叙述稳健,关键处以精短议论表达强烈的内在感情;而整体上保持着平稳、内敛、质朴的风格,与前半部分温馨、活泼的叙事情韵保持着美学精神的内在一致性。这种叙述风格是中国传统“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温柔敦厚”、“意在言外”美学精神的生动体现。

最后,作为全方位展现一个动荡时代历史画卷的长篇历史小说,《李鸿章》视野开阔,在重大历史事件的叙述上架构宏伟,尺幅千里。从战场上的瞬息万变、军帐里的运筹帷幄、官场上的明争暗斗直到宫廷中最高统治者的复杂心态及其权力运作等等,各种历史事件的叙述丝丝入扣,来龙去脉清清楚楚,宏大历史图景一目了然,表现了作者对宏观题材很强的驾驭能力。在微观上,作者特别重视对历史细节的考证与确证,科举考试的具体名目、具体的官衔军衔、日常生活起居的言谈举止、宫廷皇家的爵位、服饰乃至特定生活习俗等等,都尽量做到准确无误,不出硬伤。这是非常不容易,难能可贵的。

历史小说的创作遵循着一条基本的美学原则:艺术真实与历史真实的辩证统一。艺术真实问题,上文已多有涉及。历史真实问题,从表层看,就是要写“象”,最大程度还原逝去的生活场景、历史画卷;从深层看,作品应尽力揭示历史发展的脉搏与趋势,展示特定时代的基本精神。这样,历史就有了生气——历史也是有生命的。这就是所谓的“历史真实”。

也可以这样说,大凡历史小说尤其是长篇历史小说的创作,作者必须同时面对和处理三种 “历史”,即客观的历史、作者心目中的历史、现实社会需要的历史。三者互相交织、互为因果、互相作用;以特定方式完美统一的结果,就是充分显示作者艺术个性与历史意识的 “历史真实”。这方面,《李鸿章》还有着继续完善的空间。

客观的历史,即已经消逝了的实际的历史,它主要以正史、野史、家谱、民间传说等形式呈现于作者面前,(实际上也是前辈书写者心中的历史)如何在浩如烟海的历史素材中提炼出有价值的东西,以此结构作品的特定框架,既是一项艰苦的基础工作,也是作者历史眼光、历史观的具体体现。《李鸿章》在这方面的主要遗憾,就是“头重脚轻”:早年成长、求学经历和跟随曾国藩镇压太平军的事功叙述相对详细,晚年具有历史与文化意义的功业却写得较为简略。这种缺憾让“李鸿章”身上的文化意蕴打了折扣。同时,小说对李鸿章思想的成长历程着墨不多,早年的经历中没能显示出一条清晰的思想发展线索,因而作品在描写李鸿章中年以后的外在事功时,就缺乏内在的思想依据。

主观的历史,即作者心目中的历史。具体表现为决定作者历史叙述的历史观、文化观。只有抓住特定时代精神,准确把握历史发展趋向,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才有生命。这是《李鸿章》需要加强的地方。比如,作者对李鸿章跟随曾国藩镇压太平军的描写,在历史事件叙述的背后,作品似乎还应更明确显示19世纪50年代中国社会三股势力——腐朽的满清王朝、愚昧的农民起义军、睁眼看世界并开始紧跟世界潮流的汉族官僚地主集团对于近代中国历史发展的不同意义。在镇压太平军过程中,汉族官僚地主阶层充分表现出领导中国走向现代化足够的文化资源与社会能力。在更先进的社会政治势力出现以前,他们是中国走向现代化的希望所在——这样,曾国藩、李鸿章消灭太平天国之举,就显示出它深层的历史与文化意义,而不仅仅是表象层面上的“镇压农民起义”。这样,形而下的“历史故事”中就蕴涵了形而上的思想品格。再比如,洋务运动历史性地结束了中国延续3千年的小农经济文明模式,成功地使近代中国迈向现代工业文明,并由此引起社会结构、阶级关系、价值观念、生活方式等一系列的社会变革。它是近代中国文化转型最为成功的历史环节。这些都应该上升到历史与文化高度,通过具体生动的历史场景进行艺术再现。蒋廷黻先生在其著名的《中国近代史》一书中曾断言:文化的变迁只要成功地迈出第一步,接着就会有第二步、第三步……步步推进,想停都停不下来!如果以这样的历史眼光看,李鸿章对于千疮百孔、行将灭亡的大清王朝来说,确实仅仅是个“裱糊匠”!然而对于整个中国近代史的发展变迁来说,李鸿章和他同时代精英们可以说是中国现代化运动的“第一推动者”!这是作者应该表现出来的历史意识。

面对现实的历史:在某种意义上,任何历史都是当代史。也就是说,任何时代的历史叙述,都不是“为历史而历史”,而是在不同程度上借历史来反映当下人们的思想观念与感情倾向。因此,作者在创作之前,研究当下的社会意识与人们的心理欲求,是非常必要的!李鸿章对鸦片战争后中国历史命运的准确把握、对兴办现代工业、大规模派遣留学生出国留学的深远意义、对海权要求的意义与现代海军建设的重要性、日本崛起对于东亚的格局尤其是对中华民族生存处境的影响等等,都有着超出其同时代人的“洞见”,而这些大多仍是当今我们必须应对的现实问题;他的发奋图强精神、忍辱负重忠君爱国精神、强烈的民族意识等,与当今中国的现实处境和社会心态都有着极强的对应性。这些完全能够激起读者强烈的思想与感情共鸣,作者在创作过程中应自觉地深挖与渲染。今天的我们在很多方面正可以与李鸿章对话!——今人与古人最大程度上实现思想对话与情感交流,小说创作就能够以较高的立意,实现它的“当下意义”。于是,不但古人活了,历史也活了!

总之,刘学慧女士的新作《李鸿章》在对中国传统家族文化原生态的描绘和对李鸿章形象的塑造上,取得了可喜的新成就,那种温和细腻、充满温馨的叙述风格也更加显示出鲜明的艺术个性。我们殷切期待着刘学慧女士在思想历练与艺术进步中为我们的时代奉献出更多、更精美的艺术作品。

[1]刘学慧.李鸿章[M].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2010

A historical steoll filled with the breath of life

HU Huan-long

The historical novl Li Hongzhang, written by Liu Xuehui, has made gratifying achievements in the arts. Firstly, the author gives a vivid description of a warm and harmonious life in a Chinese traditional family that edified by Confiucianism, which is a transcendence of the fact that creation of a great longing for humanity in author's “daydeream”. Secindly, with good disposition in the juvenile time, and patriotism and loyalty to the throne in twilight years, the author fills the old official partait of Li Hongzhang with humanity-dispasition and thinking-personality.Influetial people in the history are all amiable and approachable. Important artistic charateristics are foemed by the gentle style of writing and the highly condensation. Furthermore, in the handling of historical events, we espect the author to display a clearer and more unique historical and culteral viewpoin, achieving the perfect combination of art and meaning.

Li Hongzhang;culture of family;interests of life;authentic history

I206.7

A

1009-9530(2012)02-0039-04

2012-01-29

胡焕龙(1960-),男,安徽凤台人,淮南师范学院中文与传媒系教授,研究方向:中国近现代文学与文化思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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