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明旅游活动的旅游学分析

朱 伟

（河南师范大学 社会发展学院，河南 新乡453007）

晚明旅游活动的旅游学分析

朱 伟

（河南师范大学 社会发展学院，河南 新乡453007）

晚明时期商品货币经济发达，城市繁荣，人们思想活跃，旅游活动空前兴旺，旅游主体出现了由精英阶层旅游向大众旅游转变的趋势。晚明旅游资源数量众多、类型丰富，主要分布在长江流域及其以南地区，呈“一个中心，两大地带”的分布格局，旅游活动的繁荣促进了交通、食店、酒肆、茶馆、旅舍、戏院、旅行指南出版等相关行业的发展，开启了近代旅游的曙光。

旅游学；晚明旅游活动；旅游主体；旅游资源；旅游相关行业

近年来关于明代旅游的研究领域颇广，成果丰硕，涉及旅游主体、旅游资源、旅游理论、旅游消费等方面，但在某些方面仍存有缺憾。如对旅游主体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文人知识分子阶层，而对社会其他阶层有所忽略；对旅游资源开发和对旅游相关行业的发展研究较少。针对这些问题，本文在现有研究基础上拓宽视野，从现代旅游学的视角研究晚明时期文人、官员、商人和市民等旅游主体的旅游活动，对晚明旅游资源的规模、类型、地域分布及旅游相关行业的发展状况进行探索，拓展研究范围。

一、旅游者的构成及其消费

晚明旅游活动主体范围的扩大是史无前例的，出现了由精英阶层旅游向大众旅游转变的趋势。晚明旅游者的构成主要包括文人、官员、商人和市民阶层。

（一）文人旅游及消费

文人旅游被称为雅游，他们常常避开普通百姓的旅游时间和路线，寄情自然山水，获取知识，寻求人生价值。随着晚明政治日趋黑暗，时局的不可预见，越来越多的文人将自己的情怀寄托于山水间，流露出对美好人生的向往和对崇高理想的追求。晚明文人旅游人数众多、类型多样、成果丰硕，涌现出一大批著名的旅行家及其作品。如有“千古奇人”之称的徐霞客及《徐霞客游记》，张岱、王思任、杨慎和袁氏三兄弟及其旅游诗文著作，沈周、文征明、董其昌等人的旅游情景画作品，王士性和他的《五岳游草》、《广游志》，王圻、王思义及其《三才图会·地理》，曹学佺及其《一统名胜志》，何镗、慎蒙及其《名山胜览记》，田汝成及其《西湖游览志》，谢肇淛及其《王杂俎》，张翰及其《松窗梦语》，沈德符及其《万历野获编》等，这些文人都曾广游各地，博闻强识，为中国旅游文化的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

文人旅游消费的承担者通常依其身份和名望而定。参加科举的考生，其旅游消费多为自己筹集或友人资助。有名望的文人，因其文采和名望，多被富商和官员所邀请作为其旅游途中的伴侣，是不需要自己支付旅游费用的。因为这样的邀请，使得“文人骚客遂得不费资斧而登览山川”［1］374。一般文人墨客为感怀自然，品味人生而进行的独往之游，所需的费用只能自己解决。此外，旅游目的地的友人也会进行一定的资助。若是享有盛名的文人，还可通过出售其笔墨字画来获取旅游的资金。

（二）官员旅游及消费

官员旅游，是政治与旅游的结合体。明代官员的旅游多发生在其赴任途中或任职的地点。明代官员的赴任地点通常较远，受当时主要交通工具马车或船的制约，行程缓慢，使得官员在赴任途中有充足的时间进行观光游览。官员在游览的途中因其身份特殊，可利用国家的交通设施以及驿站。如晚明著名的旅游家王士性曾经在北京、河南、四川、广西、贵州、云南、山东等地做官，他也尽数游历了这些地方的名山大川，写下了《五岳游草》和《广游志》。陈第一生足迹遍布全国，被焦竑称为“周游万里，飘飘若神仙”［2］。一般来说，官员是官僚特权阶级，他们在游览的途中可以使用国家的交通设施和驿站资源，而到达目的地之后，游览的一切消费多由旅游所在地的下级官僚以及他们的学生承担，属于公务接待或准公务接待。

（三）商人旅游及消费

商人旅游又称商贸旅游或“贾人之游”，是指商人为获取商业利益，奔走于全国各地甚至海内外，在行商途中所进行的补充性休闲活动。由于晚明商业经济的繁盛，商人数目众多且资产雄厚，商贸旅游成为晚明旅游活动的重要组成部分。当时被誉为商界泰斗的徽商，就是利用区域间物产的差异，通过长途贩运赚取差价，获利丰厚。在商人贩运货物的过程中，旅游消费贯穿其中。古代由于交通原因，商人进行异地长途贩运通常需要很长时间，其间可能会发生诸多意外，如生病、遭遇恶劣天气或遭打劫。因而当时商人旅游通常具有一定的危险性，旅行指南类的书籍是不可少的。1570年，黄汴的《一统路程图记》出版，这是当时第一本公开性的路程图书，相当于今天的旅行指南，在某种程度上为旅游的人指明了道路。

商人的旅游在很大程度上引领了旅游消费的风潮。商人出游目的有二：其一，出远门经商；其二，居家日久，欲出外舒散心情。出门经商者大多行事低调，希望以较短的时间安全到达目的地，途中以游览为主。散心者则大肆铺张，极尽奢华，往往“载宝而行，倾财结客，舟车丝竹，不移而具”［1］268。他们用自己的财富购买“舟车丝竹”，交结官员和文人。如扬州盐商汪兆麟，身家丰厚，不喜读书，但“好游”，“每出门，驾大船，牵名马，载一切玩弄具，所至，少年诙调游谈技能之子满座，名娼杂沓”［3］。汪兆麟的出游，是晚明富商出游的典型代表。旅游本身的意义被淡化了，财富的凸显成为主导因素。

（四）市民旅游及消费

市民阶层所进行的旅游活动多为节日旅游和烧香祭神的旅游。节日旅游是以节日为载体而衍生出的文化消费活动，特色是集体性与大众性，其消费主要是自筹资金，属于个人消费。节日旅游代表了社会最基层的文化需求，催生了全国性的旅游热潮，同时也繁荣了晚明的旅游市场，在某种程度上讲，民间的节日旅游对晚明旅游市场的贡献比文人旅游更大。通常，经济较发达的地区，民众的旅游热情较高，游风较盛，旅游的市场化程度也较高。在晚明众多的城市中，以北京、南京、苏州、杭州、开封、扬州、绍兴的民间旅游风气最盛。

二、晚明的旅游资源

旅游资源是自然界和人类社会能对旅游者产生吸引力，可以为旅游业开发利用，并可产生经济效益、社会效益和环境效益的各种事物和因素。可见，旅游资源的核心就是吸引力，核心功能是吸引功能，这是旅游资源区别于其他一切资源的独有特色。旅游资源按照开发利用的状况可分为潜在的旅游资源（尚未开发）和现实的旅游资源（已经开发）两大类。然而，对晚明旅游资源的研究仅限于对当时已经开发的现实的旅游资源的研究。

（一）晚明旅游资源的类型

传统上将旅游资源分为自然类旅游资源和人文类旅游资源两大类。新的国家标准分类体系将我国的旅游资源分为地文景观、水域风光、生物景观、天象与气候景观、遗址遗迹、建筑与设施、旅游商品、人文活动等8个主类，31个亚类和155个基本类型。在晚明地理志或方志中，旅游资源主分为山川、景致、寺观、古迹、陵墓等类型。明人张岱在《夜航船·地理部》中，将旅游景点资源分为山川、泉石、景致和古迹四大类。万历四年（1576年）出版的《名山胜览记》，将当时的旅游景点资源分为名山、岩洞、泉石和古迹四大类。这种分类对于今天认识和研究晚明旅游资源的状况具有重要作用。

明人何镗、慎蒙编著的《名山胜览记》中记录了明代全国两京十三省景点资源约1317处；明人王圻、王思义编著的《三才图会·地理》中记录了明代全国两京十三省景点资源约360处，两书共记录非重复旅游景点1628处。《名山胜览记》和《三才图会·地理》为晚明时期喜闻乐见的大众读物，具有大众旅游指南的功能，共记载了晚明时期全国1628处不重复处景点，可被看做晚明旅游景点中旅游资源的精华，为当时全国主要景点旅游资源，也是晚明所有旅游资源的主要部分，具有相当高的代表性。

晚明旅游资源数量众多、类型丰富，涵盖了现在的地文景观主类、水域风光主类、遗址遗迹主类和建筑与设施主类四个主类。其中，地文景观主类包括山岳、岩洞、泉石、洲岛等，约占资源总数的60.44%；水域风光主类包括河湖和泉，约占资源总数的7.99%；遗址遗迹主类有古迹、古城、遗址遗迹等，约占资源总数的17.87%；建筑与设施主类有寺观祠庙、碑墓、亭台楼阁、堂轩、宅巷、池井石、桥梁津渡、栈道、关隘、驿站、辅助设施等，约占资源总数的12.47%；其他类旅游资源占资源总数的1.23%。可见，晚明的旅游资源以自然景观的为主，占据绝对优势，约占资源总数的68.43%；人文旅游资源占有重要地位，约占资源总数的30.34%。这样的旅游资源类型结构显示出晚明时期明人喜游山水的旅游偏好。

（二）晚明旅游资源的分布

晚明旅游资源分布广泛，全国各地均有分布。按全国1628处景点地域分布的数量划分依次是：南直隶237处，湖广202处，四川187处，浙江169处，陕西和江西各125处，广西97处，广东93处，北直隶83处，福建71处，河南70处，山东58处，山西54处，云南39处，贵州18处。其中排名前五名的南直隶、湖广、四川、浙江、陕西和江西共有景点1045处，占全国总数的64.19%。晚明旅游资源主要分布在长江流域及其以南地区，呈“一个中心，两大地带”的分布格局。

一个中心从不同区域旅游资源的分布状况看，以南直隶与浙江为中心的旅游资源类型最为丰富，包括晚明全部资源的类型，约占全国旅游资源总量的26.97%。由于南直隶和浙江位于长江下游地区，气候温暖湿润，自然景观丰富多样，自南宋以来经济发达，成为全国的经济中心。人文活动较以前更加丰富多样。经济发达、气候宜人、景观多样使得南直隶和浙江地区旅游资源比较优势明显，为旅游开发创造了优越条件，因而旅游资源类型丰富，资源富集。

两大地带晚明旅游资源分布形成了“北直隶——陕西——四川”与“湖广——江西——广西”两大旅游资源带，是全国旅游资源富集的区域，约占全国旅游资源总量的50.31%。两大旅游资源带的核心分布区主要集中在北京、西安、成都、武昌、南昌、桂林等主要地区。这些区域区位优越，历史悠久，多为国家性或地区性城市，经济文化发达繁荣，环境优越，资源丰富，旅游发展的优势明显，因而集中了两京十三省旅游景点资源的一半以上。

三、晚明的旅游相关行业

晚明的旅游活动，促进了旅游相关行业的发展，开启了近代旅游的曙光。

第一，晚明的旅游活动带动了交通行业的发展。明人旅游，除了自备交通工具外，一般游人外出游览，都要出资租赁车马、船只。例如在扬州，镇淮门内的租马局所出租马驴，皆为骀之属，供保障游湖游客租用。又如曹土育为游横山，花一百钱租一辆马车。各种交通工具视旅游淡旺季而变化收费标准。旅游淡季时的价格较便宜，到旺季，价格骤升。在扬州，“每市，游人多，船价数倍”［4］。

第二，晚明时期的旅游热，带动了食店、酒肆、茶馆、旅舍、戏院等旅游相关行业的发展，许多人以此为生。旅游是一种综合性强、关联性大的活动，旅游活动的兴盛带动了相关行业的发展。如泰山脚下的旅店，因进山游人之多，异常兴盛，致使当地“饮食香楮，贾人旅肆，咸借以为生”［5］。江南地区旅游与交通、餐饮、娱乐、商贸、旅舍、戏院之间的联系更为密切，以至王士性曾指出，旅游胜地西湖“业已为游地，则细民所借为利，且不止千金。有司时禁之，固以易俗，但渔者、舟者、戏者、市者、酷者咸失其本业，反不便于此辈也”［6］。徐霞客在游云南安宁温泉时，见其处因游人日多，而“庐舍骄集”，还建有池室、佛阁、官宇数间，并在附近形成了一条街，有“卖浆及柿者”［7］。这显示明人已经看到了旅游与生产、交通、饮食、娱乐、贸易之间的密切联系，出现了现代市场意识的萌芽，这在当时历史条件下是难能可贵的。

第三，晚明出现了相当于今天旅行指南一类的书籍，以满足社会各阶层旅游活动的需要。如《天下路程图引》《天下水陆路程》《新刻京本华夷风物商程一览》《客商一览醒迷》等书都是晚明时期为方便人们的出游而编印的旅行指南类的书籍，“旅客携之以旅游都邑”［8］。这些书籍主要记录了全国各地水陆交通、车船换乘场所以及各地的地理状况、气候物产、风土民俗，是晚明游人出行的必备之物，旅游者参照程图，依靠路引判定所在方向，计算旅程远近，并借助于询问，确定行进路线，便能到达目的地。正如明人吴岫所言，程图一类的书籍，“士大夫得之，可为四牲览劳之资；商贾得之，可知风俗利害。入境知禁，涉方审直，万里在一目中，大为天下利益，实世有用之书”［9］。这些具有旅游指南性质的各种“路程”书的编纂与发行，使晚明旅游活动显露出现代旅游的端倪。

第四，晚明旅游活动的兴盛出现了因旅游发展而破坏环境的现象。晚明社会掀起的旅游热潮，使旅游蔚然成风，著名景点游人如织。随着游人的增多，有些景点出现了因游客太多而破坏环境的现象，当时黄山旅游景观的破坏就是典型例证。当时钱塘人姚文蔚注意到由于游客太多而引发的环境问题，并提出要保护黄山原始景观的建议。姚文蔚在黄山上听到两个消息，一是有人想以黄山游者日众为契机使黄山称“岳”，二是心月上人准备修缮黄山山路以便游人。这使姚氏甚是焦虑，便在游黄山后写道：“一旦心月悬空挂壁，凿山置足，创通鸟道，好奇者往往而至，于是峰巅怪松不得保其千岁之寿者多矣。今且驻宫开道，夷险为平，则游者日众。游者日众，将镌字题名、磨（摩）崖刻像，种种剥新，济于白岳而后已。是凿混沌之窍，而涂西子之面，彼山灵亦何乐乎此哉？故岳有六，吾不为黄山屑，而为黄山虑也。”［10］道路经过修缮后使游人经由“小心坡”不必再小心，使得游人完全丧失了游览的险奇体验。黄山四绝之一黄山奇松，因其奇特绝妙的姿态而备受游客的青睐。有些游客在游览黄山之后希望把黄山奇松植入家中，于是大肆移植黄山松，这种将坚韧不拔生于山石、云雾之间的妙翠奇松移植庭院宅中，简直就是对生灵的摧残和涂炭，造成了对黄山的绝胜幽境的严重破坏，实属可惜。

综上所述，随着晚明时期社会生产力提高，商品经济发展，城市的繁荣，人们思想变得异常活跃，旅游活动空前普及化与大众化，形成了全国性的旅游热潮。从现代旅游学的角度对晚明的文人、官员、商人和市民阶层的旅游进行分析，对晚明旅游资源的状况、规模、类型与地域分布进行讨论，对晚明旅游相关行业的发展进行研究，有助于更好地了解晚明的旅游活动，更深刻认识现代的旅游发展。

［1］归庄.归庄集［M］.北京：中华书局，1962.

［2］焦竑.毛诗古音考序［M］.北京：中华书局，2008：1.

［3］汪懋麟.百尺梧桐阁文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149－151.

［4］李斗.杨州画舫录［M］.北京：中华书局，2007：247.

［5］王士性.广绎志［M］.北京：中华书局，1981：47.

［6］王士性.王士性地理书三种［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326.

［7］徐宏祖，朱惠荣，校注.徐霞客游记校注［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85：8.

［8］檐漪子.新刻士商要览［M］.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89：2.

［9］吴岫.一统路程图记［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4：228.

［10］李卓咖.明代黄山旅游研究［D］.合肥：安徽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0：23.

［责任编辑 孙景峰］

Analysis on the Tourism Activity of Late－Ming Dynasty in view of Tourism Science

ZHU Wei
（Henan Normal University，Xinxiang 453007，China）

Tourist activities in the late－Ming Dynasty became unprecedently universal and popular in the entire country.The development of commodity economy then brought about new style of life，mode of thinking，form of value，etc.The subject shew a tendency from elite class to mass tourism.A great number and various tourism resources could be seen in this period，which distributed the Yangtze region and the southern area.The distribution pattern was“one center，two zone”.The flourish tourism activity also encouraged the development of transportation，accommodation，teahouse，theatre and guidebook industry.This gave enlightenment of modern tourism.

tourism science；the tourism activity in Late－Ming Dynasty；tourism subject；tourism resources；the related industry of tourism

K248

A

1000－2359（2012）01－0144－04

朱伟（1978—），汉族，河南辉县人，河南师范大学社会发展学院讲师，中国农业科学院博士生，主要从事历史学和旅游文化研究。

河南省政府决策招标课题（2011B375）

2011－07－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