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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医案看赵辑庵针灸学术思想

2012-04-13岗卫娟

上海针灸杂志 2012年9期
关键词:行针天枢医案

岗卫娟



从医案看赵辑庵针灸学术思想

岗卫娟

(中国中医科学院针灸研究所,北京 100700)

医案作为临床治疗的记录,可为考察医家思想、临床诊疗提供直接证据。本文通过对赵辑庵医案及主要著作分析,发现其作为民国早期针灸医家,受西医影响较少。针灸治疗时强调辨证(症),认为辨证准确是治疗的首要因素,临证时多采摭《内经》之说,效仿仲景六经辨证;强调辨经选穴、辨性定法,用针用药理相通;重视针刺补泻操作手法,认为行针是对一腧穴实施手法完毕出针后才针刺另一腧穴,与现代通行进针后迟久出针的方法不同;针灸验案记载详明,详细记录患者的症状(包括脉象),诊断病症归经,选穴、具体的针刺补泻手法或灸法,或服药,疾病转归,及误治等,可谓是现代辨证论治诊疗模式的雏形。

针灸学;赵辑庵;针灸疗法

医案作为临床治疗的记录,可为考察医家思想、临床诊疗提供直接证据。民国在中国历史上是一个变革时期,在欧风西雨影响及多次废止中医的环境下,中医针灸发展也经历了一场大变革。作为民国早期针灸医家,赵辑庵不仅为民众解除疾苦,救治一方百姓,而且学习经典,总结实践经验,著书立说,传承针灸学术,然而因其著作流传较少,至今对此研究者较少。因此,本文将通过对其医案及著作的分析,总结赵辑庵针灸诊治疾病的方法、特点及其主要思想,以继承其经验,并为研究民国早期针灸诊疗情况奠定基础。

1 赵辑庵与《针灸验案》

赵辑庵(1877—1938),名赵熙,号遁仙。清末民初医家,因疗效显著而闻名山西,被誉为“三晋名医”,尤善针灸。1912年,北洋政府欲取消中医,中医面临淹没的危险。为使中医不致湮灭,他编撰《针灸传真》八卷,在孙秉彝(当时驻防于雁门关的骑兵团长)支持下,于1923年由山西代县石印局出版。他以后还陆续编写许多医学笔记及秘方、单方等,这些资料手稿均记在《夏屋山房笔记》,又称《夏屋山房医学丛书》,因民国期间战乱纷繁,未及出版,而毁于战乱。其中关于针灸的《针灸要诀》、《按摩十法》、《针灸验案》及《针灸经穴图表》四卷内容,几经转移得以保留,后由其女赵玉青(彩蓝)于1997年将四卷集为一册由中医古籍出版社出版,名为《针灸要诀与按摩十法》。这样,他的《针灸验案》才得以流传。

在《针灸验案》专设“凡例”一节,以说明记载医案的目的、原则、体例,以方便读者。该书是赵辑庵从数十年针灸治疗取效难以数计的病例中,每症各举二三例,每案皆记述详细,证据真切,是其心得经验的结晶,“是书本数十年心得经验,皆有真切证据,取效后始敢立论”,“是书所列各病,系历年针灸经过取效者,虽同病同刺,难以数计,然每症各举二三例,亦足为辨经取穴之用。”该书共记载104则医案,包括赵辑庵51种病症80则医案,其三弟赵杰医案8则,其女赵玉青医案11则,其子赵继周医案5则。

该书每案均记载详细,以方便初学者学习之用,这也是赵辑庵编辑的目的之一。他强调:“是书所针沉疴痼疾,并著明取何经,刺何穴,用补用泻,手法分明,且并叙针过几次,灸过几次,初效若何,继效若何,终效又若何,次序不乱,最便初学。”此外,他还记录病因为何、病在何经何脏,不仅有助于初学者学习之用,还可以借此了解他的诊疗思路和方法。

2 强调辨证(诊病),尊崇岐黄仲景

赵辑庵在针灸验案中,常强调辨证(诊病)准确,则取穴少且疗效迅速,往往取一穴、两穴而出针或针未出即愈者很多。如张泾川头痛案,“每发头顶如锥刺,连及前额,不住以手重按痛处,一松手则更甚……此症是督脉、太阳结邪所致……先取足上两昆仑,及顶后风府一穴,而大泻之,出针痛止。”该书中类似医案很多,不仅赵辑庵医案如此,其女、其弟、其子医案如此者亦有。

若辨证不准,则疾病难以痊愈,即使当时缓解,也会再复发。如在他自己头痛医案中,由于疼痛部位在耳下颊车,眼下四白穴处,用针泻瞳子髎、大迎,疼痛略减,短时而又复发。又用三棱针刺疼痛局部的颊车、头维、下关、角孙出血,疼痛减轻,然而过时又再发。后通过触诊,发现邪结于天枢穴,用针泻天枢穴,针刺后疼痛立止,头部也觉清爽。另如在其牙痛一案中,初以为风寒所致,服用疏风散寒之剂未效,后又针下关、颊车、大迎诸穴,痛稍减短时又复发,后明确为血毒蕴结天枢穴所致,经针泻天枢穴而牙痛愈。由此,只有辨证(症)准确,才能痊愈。

在其医论中,赵辑庵也首先强调辨证诊病对于治疗的重要性,并认为辨证准确是针灸取效的先决因素,“针灸难,认病尤难”、“认穴不难,辨病难……同一病也,而寒热不同,虚实不同,在阴在阳不同。在表在里不同。”他在其《针灸传真》卷一专设“辨症”一篇,并作为开篇“滥传针灸之罪”后第二篇,可见他对辨证诊断的重视。

辨证(症)诊断,他认为必须先要研习张仲景《伤寒论》、《金匮要略》,推崇其六经辨证。在《针灸传真·辨症》中提出“欲认病,先读岐黄仲景等书。未有不读岐黄仲景等书,而见病能辨寒热虚实者。亦未有不辨寒热虚实,而施针灸能收效验者。……不读是书者,不可与言针灸。”虽然《伤寒论》、《金匮要略》重在方剂,而对于针灸涉及较少,然而,他认为针灸治病之理与方药通,“汉之仲景《伤寒》、《金匮》,虽详于汤液,略于针灸,而辨证立方,知药石之所治者,则知针灸之所施。”

在验案中,他多遵《内经》、《伤寒》,如张志儒鼻渊案,经十余医医治无效,前医多用散头部风寒、或清肺中火热的方法,然赵辑庵则据《内经》“胆移热于脑,而为鼻渊”的记载,而取胆经风池、胆募辄筋、肝经期门及服龙胆泻肝汤以清泻肝胆经,而治愈七八年之久的鼻渊。再如庆华迎风流泪案,据《内经》补天柱治疗记载,知是太阳经虚所致,故采用补天柱及昆仑而治愈。如在伤寒验案中,他指出“伤寒种类不一,而针刺者亦各别,仲景《伤寒论》分辨六经,针灸家亦辨六经”。

3 辨经选穴,辨性定法,用针用药理相通

赵辑庵针灸治病强调辨经选穴、辨性定法,用针用药理相通。辨经选穴,即是通过辨病变所属经脉或所属脏腑选相应经脉腧穴或脏腑俞募穴等;辨性定法,即是通过辨别病症的寒热虚实属性以确定补泻手法或灸法;用针用药理相通,即针灸治病与药物治病医理相通,当补则补,当泻则泻,当调脏腑则调脏腑,在其针灸治病的论述中往往比附中药,在医案中也多针药并用。

在其验案中,多明确写明病症所属经脉或脏腑,再据此选穴,如他治疗六例头痛症案,张泾川头痛案辨为“督脉、太阳结邪”,选取太阳经两昆仑及督脉风府;程秀英偏头痛案辨为“少阳胆经伏邪”,选取两风池穴;王玉兰头痛案辨为“肝气郁结”,选取肝经期门及胆经风池穴;赵辑庵自己头痛案辨为“血结天枢”,则针刺天枢穴而愈;黄五娃头痛头晕及李三串头痛如锥刺案,均通过三棱针刺头上五行几穴出血而愈,这2例主要由于火邪上冲或瘀血所致。针对这种情况,赵辑庵在《针灸传真》特撰文“刺头上五行各穴出血之经验”,论述用三棱针刺头上五行包括督脉、手足阳明、手足太阳、手足少阳7条经脉所属腧穴出血,以治疗“头晕、头痛、眼眩、眼痛、耳鸣、耳痛、面肿、面痛及一切火邪上冲头面之症”,并指出根据病情轻重决定腧穴数量,不必针刺所列举所有腧穴。在其医案中,还以“鼻渊刺法宜取胆经”、“牙疼症宜辨经别穴泻气散风出血”及“咽喉肿痛宜分经辨穴”作为医案标题,以突出辨经选穴在针灸治疗中的重要性。其他医案标题虽未明确辨经选穴,但也多是先辨经再选穴,在此不一一举例。病症诊断明确、辨经选穴后,便是补泻手法的确定。赵辑庵在其医案中,对每个腧穴的补泻均记述明确,或补,或泻,或灸,或刺出血。对于因邪气所致的实证,多采用针刺泻法,如张泾川因外感所得头痛,用“大泻之”;王玉兰肝气郁结所致头痛也用泻法;痰气隔胸上下不通一案中,因痰涎壅聚胃脘,气结在胸,属于邪气结聚之实证,故针用泻法,“先泻中脘,行六阴数,又继针两肺俞,泻法如前,后又针泻两天枢,先搓转,后继提插,出针时,又使白虎摇头之法,以泄针孔穴下之邪”,且对于补泻手法的操作描述详明。对于迎风流泪一案,诊断为太阳经阳虚,用补法,并详细描述补法操作过程,“行九阳数,补其不足,出针后,急以手指揉闭其穴眼”;又如王植卿之父半身不遂案,诊断为本病是由中气不足所致,故针用补法,同时用灸法,“补气海一穴,以益生气之根,先行搓转,继用紧按慢提手法,从卫取气置入营分,手法毕,各灸十四壮。略停片刻,又为之补左腿绝骨穴,以益髓气,补右腿阳陵泉,以益筋气,又补右腿之三里一穴,以益胃气”。先确定病证虚实寒热,再选择补泻手法,病证虚实寒热属性是判定手法的依据。一般来看,针灸多注重部位和经络辨证,而较少涉及脏腑,然而赵辑庵则认为用针与用药理相通,与脏腑相关者亦从脏腑论治。如尹福羊痢疾一案,初针中脘、天枢(双)、三阴交(双)5穴,以调和胃肠,清肝脾肾之邪,以为可以痊愈,然而患者仅腹痛减,次数减少,而里急后重、红白如故。至此,赵辑庵认识到是由于肺气下迫,肝气郁而不疏所致,用药治疗痢疾以“调和肝气,清理肺气”为主,用针之理与用药相通,所以用针亦然,故又针泻章门,该穴属肝经,又是脾之募穴,以疏肝醒脾,泻肺俞以清手太阴邪气,又泻巨虚、足三里,解肠胃之郁结而愈。选取章门及肺俞是针对肝气郁结而致里急后重,他在《针灸传真·刺痢疾》卷二论述“刺痢疾”篇中,指出“治痢疾者,未有不兼调肺肝而能治愈者。”这不仅体现了用针用药理相通,也体现了他治病首重辨症(病)的思想,只有辨证(症)准确,才能治疗正确。

4 重视手法,辟常人行针留针之谬

赵辑庵在其验案中,对于手法操作的记述,多是先刺某穴,行某手法,出针,再刺某穴,行某手法,如李智黄疸病“先取巨阙、两内关,大泻之,始行搓转手法,继施提插手法,终又以白虎摇头之法,出针以泻其气,手法毕,又泻两章门……手法如前”等,是对一腧穴实施手法完毕出针后才针刺另一腧穴,与现代通行的针刺方法不同,现代多针刺所有腧穴后,留针一定时间后再一起出针,间或捻转针柄一两次。

赵辑庵在《针灸传真》卷一设“辟市医行针之谬”专篇,论述何为行针及市医行针之谬。他认为“行者,往来不息,即不住循按,不住搓转,未有手不动而针自行之理,亦未有针不动而气自行之法”,行针,即是行针者手不离针,针不离手,以手行针,以针行气,行针完毕后才出针。何时为行针完毕而出针呢?他认为对于由邪气引起病症,以邪退作为出针的时机,“泻法也,针未松而邪未退,不能离穴”,形象地与气筒抽气类比,“欲泻其气者,如用抽气筒抽气,不住抽压,则筒乃成空,停手不抽,而求其气空,有是理乎?”;对于气不足病症,他认为以气足作为出针时机,“补法也,寒未热而气未足,不能停手”,形象地与洒水浇田类比,“欲补其气者,如撒水浇田,不住撒浇,则田乃尽溉而畦四满。停手不撒,而求田畦满,又有是理乎?”

他认为市医插针之后不行针而迟久出针,无异于“身被荆棘刺入,徒伤好肉,而无益病邪”,认为市医误解行针本意,“市医误解行针之意,则误用行针之法,尝见其每针一病,于进针落穴后,将针直插穴内,诫病者勿稍移动,己则移坐旁边,饮茶吸烟,迟久,将针柄略转三两次,或以指头轻弹数下,又照前离开,问其何意,则云‘补泻也’,‘弹努也’,甚或早插一针,晚乃取出,其无理非法之行,实有令人不解者。……市医之插针不动,迟久出针,非行也,欺人之术也,谬之甚矣。”

5 辨证论治诊疗模式雏形初具

赵辑庵认为以药治疗是按病立方,以针刺之,是辨经取穴。民国之前,针灸治疗文献较少,腧穴文献较多,即使《针灸资生经》、《针灸大成》等针灸医籍专列有病证治疗选穴篇章,也记载较略,且据黄龙祥考证,这些篇章也是由腧穴主治转换而来。赵辑庵在其验案中,详细记录患者的症状(包括脉象),诊断病症归经,选穴、具体的针刺补泻手法或灸法,或服药,疾病转归,及误治等,可谓是现代辨证论治诊疗模式的雏形。

赵辑庵不仅在针灸验案记载中体现其辨证论治的诊疗思想,在《针灸传真》卷二各疾病治疗篇也多有体现。如他在“刺伤寒”篇认为不必拘泥以往针灸诸书记载,临症时辨证取穴定法,“临症行针时,辨脉色,审病情,知六气标本之所在,行先后主客补泻之针法,不必废针灸诸书所举之穴,亦不必泥针灸诸书所举之穴,对症施针,按经取穴,宜补即补,宜泻即泻,何穴可以出其血,何穴可以用行针,不泥法而法自存”。

在“刺痢疾”篇,更明确指出《针灸大成》引《神应经》治病选穴欠详明,未分经施刺,为学者造成困扰,造成单用针灸不能治疗痢疾的错误认识。鉴于此,他将不同类型痢疾根据症状体征,分为不同类别,分别选用不同腧穴和刺灸方法,并比附方药,如“系下利清谷,里寒外热,汗出而厥者,服药宜通脉四逆汤,用针则宜取腹上气海、天枢及三阴交等穴,用平补平泻法,以调和其气。针后各灸十数壮,则寒退而阳回,痢疾自愈。”此处他虽未明确提出辨证论治或辨证分型论治的概念,亦未象后世针灸医籍单独列出每种病症的病因、病机、症状、选穴、刺灸法及方义项,但已描述相关内容,如“下利清谷……汗出而厥”、“热痢下重”、“脓多无血”、“下痢脉滑或心下坚者”、“下痢后腹胀满,身体疼痛”等属于症状,“因宿食而致痢”、“有燥屎”、“外感内伤”等属于病因,“里寒外热”、“责在水分”、“责在血分”等属于病机,“宜取腹上气海、天枢及三阴交”、“宜取肺经、膀胱经穴”等属于辨经选穴,“多灸以温其里,再取风池、风府等穴,以通其表,则表里兼治”等属于方义。赵辑庵这种分类治疗及其内容所涉各方面,与现代针灸治疗学教材类似,已初具现代分型辨证论治的雏形。

综上可见,作为民国早期针灸医家,赵辑庵受西医影响较少。针灸治疗时强调辨证(症),认为辨证准确是治疗的首要因素,临证时多采摭《内经》之说,效仿仲景六经辨证;强调辨经选穴、辨性定法,用针用药理相通;重视针刺补泻操作手法,认为行针是对一腧穴实施手法完毕出针后才针刺另一腧穴,与现代通行进针后迟久出针的方法不同;针灸验案记载详明,详细记录患者的症状(包括脉象),诊断病症归经,选穴、具体的针刺补泻手法或灸法,或服药,疾病转归,及误治等,再现其完整的针灸诊疗程序及思想,可谓是现代辨证论治诊疗模式的雏形。

2011-11-30

R249

A

10.3969/j.issn.1005-0957.2012.09.690

1005-0957(2012)09-0690-03

中国中医科学院基本科研业务费自主选题项目(Z02019)

岗卫娟(1978 - ),女,副研究员,E-mail:gangweijuan@yahoo. com.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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