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编说唱药性巧合记》校注

贾治中，杨燕飞

（山西中医学院，山西太原030024）

药性巧合记叙

尝闻：伏羲画八卦，而阴阳以分；神农尝百药，而本草以著；黄帝与岐伯天师，明五脏六腑十二经络；又命雷公究脉息、精炮制、明运气，而医道以立。凡行医者，尤当先明药性。诚如［1］药性不明，医道赖何以成？兹编药性记，假药而设为戏，而识者以为非戏也，其中有意义存焉。行医者以及请医者，俱宜知之。夫药有寒热温凉和平之性［2］，宣通补泻滑涩之能，且又有有［3］毒之药，又有［4］十八反、十九畏，并有妇人胎气不可用之药。倘一一讲论，方可以言医。且前已见药性歌子，韵调不叶［5］，因即其论而复编之。与前不同，将某药性［6］、治某病、入某脏腑、行某经络，分寒热温平，前后情理序明。使世之行医者，不至有误用之药［7］，治坏人之病体；即请医者，亦知可用与不可用，庶几两无所失。以此治人病症，救人性命，岂不无小补云尔。且济世莫先于医，疗病又莫要于药。圣人之慎者，疾也；而未达不敢尝者，药也。是书之所关，亦岂浅鲜哉！况人之所秉不同，有强弱盛衰之殊。其得病也，有内伤七情，外感六淫，寒热虚实，血气痰火之异。俗云：药不对症，仙方不应。又云：认症若是合窍，是方都效。兹编药性记［8］，虽曰是戏，而实不同寻常之戏。审而明之，济世之道在焉，疗病之法存焉。世之行医者与请医者观之，可以为一笑。察之，亦可以于医道、疾病、苦难者［9］微有一助焉。是为序。

校注

［1］诚如：如果确实，假如真的。表假设。

［2］夫药有寒热温凉和平之性：原文为“夫药有寒热温凉之性，和平之性”，此处“之性”二字重复，其一当为衍文，今删。

［3］且又有有毒之药，又有十八反、十九畏：原文为“且又有毒之药，又十八反、十九畏”，“又”后缺“有”字。据上下文补。

［4］且又有有毒之药，又有十八反、十九畏：原文为“且又有毒之药，又十八反、十九畏”，“又”后缺“有”字。据上下文补。

［5］叶：音 xié，通“协”。押韵。

［6］将某药性：原文为“将其药性”，据上下文改。

［7］不至有误用之药：原文为“不至有误用之药力”，“力”为衍文，今删。

［8］兹编药性记：原文为“兹编药性歌”，据“药性巧合记叙”及前文“兹编药性记，假药而设为戏”，改“歌”为“

［9］亦可以于医道、疾病、苦难者微有一助焉：原文为“亦可以于医道、疾病、苦难之微有一助焉”，句中“之”，当为“者”，今改。

目 次

第一回 甘国老得病请医

第二回 佳人犯了密陀僧

第三回 山栀子投热遇妖

第四回 路傍幸遇马齿苋

第五回 威灵仙温村演武

第六回 红娘子家贫卖药

第七回 石决明大战海桐

第八回 白茯神宫前平乱

第一回 甘国老得病请医［1］

老生扮甘草上［2］引：行医先要明阴阳，次把望闻问切详。平脉［3］细分虚与实，须将药性知温凉。

老生白 老汉家住山西汾州府，平和县人氏，姓甘名草。因俺能调和诸药，解释百毒［4］，药王见喜，加封国老之职［5］，古药方每每用我。我想四川有一大黄，能通秘结，善导瘀血，疏利脏腑，性甚猛烈，因此号称大将军［6］。又有性寒的芒硝，他也能清肝火，通利大肠。他二家一文一武，辅相心君，调和五脏，岂不好也。

老生唱 家住在汾州府我名甘草，调诸药解百毒号为国老。生泻火炙温中［7］喉肿皆好，通血脉利小水痈毒能消，虽然说这些事我都明晓，荒乱年还协同武将保朝。

红生扮大黄上引 大黄性刚强，四川有家乡。气血食火痰［8］，我到都消亡。

花生扮芒硝上引 芒硝性最寒，善利大肠间。一切邪火盛，我到自消散。

红生白 我乃四川大将军大黄是也。

花生白 我乃性寒芒硝是也。

二生同云 你我同到国老府中拜望，不知意下何如？

花生云 正为此来。

二生同白 不觉来到门首。门上何人在此？

门公云 有！

生云 禀与你家国老老爷得知，就说大黄芒硝拜见！

门公云 有禀：门外大黄芒硝拜见！

老生云 有请！

门公云 有请！

二生同白 国老在上，容末将参拜［9］！

老生白 你我同寅［10］，只行常礼。请坐。

二生同云 告坐。

报马到白 报子告进！

老生云 所报何事？

报云 大戟、芫花、海藻、甘遂，四家贼寇造反［11］！

老生云 下去再探！

报卒云 是。

红生唱 这四贼太胆大治疥潮脑，利小水消肿胀这点功劳，他竟敢似狼毒［12］来反国老！领槟榔除膨胀将这贼扫。

花生唱 劝将军你不必治疥潮脑，我将他活拿住一个难逃。同将军斩了他献与国老，到那时方才算分明低高［13］。

老生唱 二将军都不必损粮折草，我有法处治他自然安好。

二生同白 如此告辞了！

老生白 相送。

二生同白 不敢。

红生唱 甘国老他恐怕损粮折草。

花生唱 咱二人且回府看他怎消［14］。

报马到 报子上报！

老生白 报来何事？

报云 半夏、瓜蒌、贝母、白芨、白蔹，与川乌、草乌、乌头相反！

老生云 下去再探。

报卒白 是！

老生唱 这半夏化脾经一切湿痰，瓜蒌子治喘气也自不难。川贝母治劳嗽岂可或减，消痈毒补骨髓白芨白蔹。为甚么川草乌与他相反？川草乌搜风邪功劳不浅［15］，若生用他有毒能作蒙汉。

报马到 报子上报！

老生白 报何军情？

报云 有诸参、细辛、芍药，藜芦要与他等相反［16］。

老生云 下去再探！

报卒白 是！

老生唱 想人参补元气又补中气，这沙参能滋阴又能补肺，丹紫参补心血和血又利［17］，黑元参清虚火补肾生水，有苦参能解毒肾水有济［18］，这细辛治头疼散风甚利［19］，赤白芍能凉血补血最宜。

老生白 我想这些人等，尽皆正人君子，竟有这个黎芦，因他能导风痰，竟敢与诸人相反，如此真叫令人可恼。好不急杀人也！

老生唱 这叫俺为国老如何平定？气的我浑身汗忽然有病，速请医来调治方属正经。又想起这医生岂可看轻！

老生白 我想，世上有儒医，有明医，有世医，又有庸医。神医难得，儒医学识精详，明医医理透通，世医是祖传。俗语云：医不三世，不服其药［20］，正为此说。至与庸医，听人说了几个方儿，并不知阴阳病机，五脏六腑，十二经络，病在何处；亦不知虚实寒热，竟敢冒然假病验术［21］，有治好的，有治坏的。请医一事，岂敢轻视？我想，近来黄芪先生，虽不神医，也算一个儒医、明医、世医之数内，还可请得。

老生唱 那黄芪能止汗亦能补中，也补气也补血又能除风。号芪老［22］补药长不愧两称，他还有六个儿各有奇能。一个儿叫黄连心火能去，一个儿叫黄芩清肺有功，一个儿大补益名叫黄精［23］，一个儿名黄柏补泻肾宫，有一个黄蜡儿磨疽散痈，有一个黄香儿败毒散肿。他骑着一羚羊肺肝能清，带一挂金铃子治疝补精。手拿着犀牛角心火能平，吃了些薄荷叶头目能清。又吃些山豆根能止喉肿，上常山理痰气温疟治轻。

老生白 这也不算出奇。那黄家，内外两科，俱是精通。那一日，我在天门前麦门后［24］，摇起兜铃，忽然闪出两妇人，一个好像叫知母，头带旋复花，脸上搽着天花粉；一个叫贝母，头带款冬花，脸上搽着海石粉，冒然百部而来，竟将热嗽痰喘一并治去。我今身不安宁，心肾俱热，何如栀子叫来，与我请一先生。栀子过来！

丑扮栀子上 白［25］我名叫栀子，有热我能除。任是心肾火，哪管脾经热。若是有我到，管许［26］尽消灭。我乃栀子是也。忽听国老有唤，只得上前去见。国老在上，唤俺有何吩咐？

老生白 无事不唤你，唤你有事因。你今与我可请黄芪先生一去！

丑白 请他做甚么？

老生云 与我看病！

丑云 叫甘遂去罢！俺还有事哩。

老生云 你有何事？讲来！

丑白 你听。我还要寻牵牛利水消肿，要滑石利六腑湿结可通。见茵陈治黄疸利水他能，割瞿麦治血淋热结能平。石苇儿治血淋亦治崩漏，鸡肠菜捣烂了善治疮痈。

老生白 我与甘遂不合，你快去罢！

丑白 我不愿去！

老生唱 叫畜生你好仰白蔹皮脸，能除热杀火毒生肌痛散。

丑白 你道是地骨皮脸，又要退热除蒸。我想前时与你散毒消肿，连你金银花也没有见。今天又要白矾化痰消毒，人都说你是块干龙骨。

老生白 怎么说叫做干龙骨？

丑白 这就是当濇精［27］，益肾安魂止血吐。

老生怒白 胡诌！你可快去请来，与我看脉！

丑白 若是与你看脉，可以不必请他。咱家大麦可以宽肠，小麦可以养心，又有麦芽可以消膨胀，昨天漂了些浮麦，又可以止汗。

老生白 你胡说的是甚么？

丑白 你就连麦皮也舍不得，还要请医么？

老生白 我每日吃药，那个医生不知我老甘，何用你胡说！快去！

丑白 走的。

老生白 你回来！有话向你说的。

丑白 说甚么？

老生云 你可先到热家村寒平铺，再捎几味药来。

丑白 可捎甚么药来？

老生云 你听。

唱 捎竹叶疗伤寒虚热能消，捎竹茹止呕哕不寐睡牢［28］。捎射干疗喉闭兼消痈肿，竹沥油治痰火阴虚也平。捎菊花明眼目又治头疼，捎丹皮能凉血又治牙疼。捎生地通血脉凉血有功，侧柏叶治血衄痔漏亦能。捎薏苡理脚气除湿去风，捎芡实治腰膝更能益精。

丑白 就捎这十味药么？

老生唱 你往下听：捎柴胡并干葛肌热可凉，捎枳实并枳壳消导奔忙［29］。捎泽泻与猪苓善治膀胱，捎地榆共槐花止血最良。有雄黄解百毒也治疮疡，萱草根治五淋还消乳疮。

丑白 又捎十味啦，还不足么？

老生白 你听：捎续断接筋骨又止遗精，腰膝疼足顽麻当用寄生［30］。捎萆薢去风湿止疼添精，捎连翘分湿热疮药最灵。捎前胡止痰嗽又治头疼。

丑白 我把人家药柜子与你取来罢！

老生白 胡诌！

丑白 就捎这二十几味药么？

老生白 快去，快去！

老生下唱 但等他去请医，取药来临。

丑唱 一会间气的我满腹疼痛。再捎那青陈皮理气消膨，捎乳香并没药散气止疼。

丑白 俗话说的好，是疮不是疮，先吃地丁汤。我想地丁有两样［31］，有紫花的，有黄花的。

丑唱 紫花的治疮疹又治痘症；黄花的治肿毒又治乳痈。蒲公英就是那黄花地丁。请医生，漫往前行［32］。

校注

［1］甘国老得病请医：同为八回本之清代药性剧《群英会》，其第一回回目为“甘国老请医叙寒”。（见《山西中医学院学报》2000年第一期》

［2］老生扮甘草上引：原文为“老生上引”，据清代药性剧《群英会》补。

［3］平脉：①名词。又称常脉。即正常的脉象。亦脉来有胃气、有神、有根。②动词。即辨别脉象。此指②。

［4］解释百毒：宋·苏颂：“甘草能解百毒，为众药之要”。

［5］加封国老之职：《本草纲目》引唐·甄权：“诸药中甘草为君，治七十二种乳石毒，解一千二百般草木毒，调和众药有功，故有国老之号。”

［6］大将军：即大黄，主产四川。金·李杲谓大黄“推陈致新，如戡定祸乱，以致太平，所以有将军之号”。

［7］生泻火炙温中：明·刘永泰《本草品汇精要》：甘草“生泻火，炙和中”。

［8］气血食火痰：《本草纲目·草部·大黄》主治条，引甄权：“通宣一切气，调血脉”，引《本经》：“平胃下气，除痰实，肠间结热”，并“下瘀血血闭寒热”，均为所本。

［9］参拜：原文“参”下缺“拜”字。

［10］同寅：同僚。一起做官。

［11］四家贼寇造反：甘草反大戟、芫花、海藻、甘遂。其中大戟可用于热毒痈肿；芫花用于头疮、白秃、顽癣；甘遂用于痈肿疮毒；海藻用于瘿瘤、瘰疬等证，故下文又云：“这四贼太胆大治疥潮脑”。

［12］狼毒：《本草纲目》谓“有大毒”。畏密陀僧。

［13］到那时方才算分明低高：原文为“到那时方才算分明底高”。

［14］看他怎消：消，谓除去，消除。

［15］为甚么川草乌与他相反？川草乌搜风邪功劳不浅：原文两句中之“川草乌”均误为“川贝乌”。川乌、草乌皆反半夏、瓜蒌、贝母、白芨、白蔹。

［16］有诸参、细辛、芍药，藜芦要与他等相反：“他”指诸参，即人参、丹参、沙参、苦参、玄参。藜芦反诸参、细辛、芍药。

［17］丹紫参补心血和血又利：《日华子本草》：紫丹参“养神定志，通利关节”。《本草纲目》：“活血，通心包络。”

［18］有苦参能解毒肾水有济：济，助。《本草纲目·苦参》：“惟肾水弱而相火胜者，用之相宜”。

［19］利：迅捷。

［20］医不三世，不服其药：语出《礼记·曲礼下》：“亲有疾，饮药，子先尝之。医不三世，不服其药”。这里的“三世”与上文之“世医是祖传”句相呼应。另解：“三世者，一曰黄帝针灸，二曰神农本草，三曰素女脉诀，……若不习此三世之书，不服其药”（《礼记·正义》）。

［21］假：通“借”。“假病验术”谓借病人来验证自己的医术。

［22］号芪老：“黄芪”本作“黄耆”，耆，《尔雅·释诂》：“耆，长也”。人到六十岁，亦称耆。《本草纲目》：“黄耆色黄，为补药之长，故名。”

［23］名叫黄精：原文作“名子黄精”。

［24］天门前麦门后：指天门冬和麦门冬。“兜铃”：马兜铃。

［25］丑扮作栀子上，白：原文作“丑白”，据《群英会》补。

［26］管许：管保，保准。

［27］濇精：“濇”同“涩”，不通畅。龙骨有收敛固涩作用。此处“濇精”隐含讽刺甘国老吝啬。

［28］捎竹茹止呕哕不寐睡牢：“止呕哕”原文作“止呕秽”。“睡牢”：睡踏实。

［29］消导奔忙：原文“消导”作“消道”，“奔忙”作“逩芒”。

［30］腰膝疼足顽麻当用寄生：“顽”，麻木、迟钝。“寄生”，即桑寄生。

［31］我想地丁有两样：原文为“我想地丁有两样的”，句中“的”为衍文，今删。

［32］漫往前行：“漫”，姑且。副词。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