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特色的农村反贫困度量:一个发展性需求
2012-04-12王荣党成晓毅
王荣党,成晓毅
(1.云南财经大学 国际工商学院,云南 昆明 650221;2.西安外国语大学 商学院,陕西 西安 710128)
一、研究背景:从几组数据引出
著名的经济学家西奥多·W·舒尔茨针对研究贫困问题的重要性,曾疾呼道:“我衷恳地希望经济学家们在构筑自己的理论大厦时不要忘记给贫困问题留点地位”[1]。贫困问题是世界著名的“3P”问题,是人类发展面临的共同挑战。世界银行最新数据显示:2005年全球发展中国家仍有14亿人口生活在每天1.25美元之下,占全球总人口四分之一,到2015年仍会有约10亿人生活在每天1.25美元之下[2]。从地区分布来看,亚太地区是世界贫困人口最多的地区,占全球贫困人口的62.6%,其中68.4%集中于南亚地区,其次是非洲,居世界第三位的是拉丁美洲和加勒比海地区,最后是中东欧和独联体国家。各地区贫困人口在农村和城市之间的分布有所不同,亚太和非洲地区80%以上的贫困人口集中于农村,城市贫困人口只占20%;拉美和东欧地区农村贫困人口占40%,城市贫困人口占60%;中东欧和独联体国家农村和城市贫困人口的比例分别为35%和65%[3]。根据亚洲开发银行《亚洲2005年关键指标》的数据,2003年亚洲6.21亿低于消费1美元标准的贫困人口中,有1.73亿生活在中国,总数在全球处在印度3.27亿之后的第二位[4]。在中国592个扶贫开发重点县中,按省分布前五位全在西部地区,其中西南五省区市就有169个县,占全国的28.55%;西北五省区138个县,占全国的23.31%;其次从贫困人口看中国592个重点贫困县农村贫困人口为5858.9万人,占全国贫困人口总数的73%,而西部地区农村贫困人口3006.3万人,是中国农村贫困人口的51.31%[5],中国农村的的扶贫工作是全国反贫困的龙头。因此,从这几组数据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判断:世界的贫困在亚洲,亚洲的贫困在印中,中国的贫困在农村,农村的贫困在西部。实践证明中国的反贫困对世界具有重要的牵引性。世界银行(2009)以《从贫困地区到贫困人群:中国扶贫议程的演进”为题的报告中指出“在过去四分之一世纪,中国取得了史无前例而令人羡慕的减贫和增长成就,贫困人口比例从1981年的65%下降到2007年的4%”[6]。但农村贫困人口依然庞大,按2009年起开始实施人均纯收入1196元的新扶贫标准计算,将有4007万人成为新的扶贫工作对象[7]。从而,伴随经济和社会的发展,如何有效地识别出中国农村的贫困人口是新阶段反贫困工作的基础工程。
二、问题的提出:基于国际和国内的双重视角
(一)中国反贫困度量需求的二元性
提炼有中国元素的反贫困度量理论与经验是国际和国内持续减贫行动的共同需求。度量贫困虽然国际上已经有不少成熟的理论和办法,但它涉及大量技术性的问题与价值判断,如果将它完整地引入中国,要么有的数据要求太高,要么有的理论根据模糊,表现出一定的“水土不服”,因此在中国这一领域的研究尚不令人满意。众所周知,中国的反贫困又是世界反贫困的一面旗帜。世界银行2009年对中国贫困问题的政策评估报告中指出“在过去的25年里,按照中国的官方贫困标准计算,中国农村的贫困率从1981年的18.5%下降到了2004年的2.8%,农村贫困人口的数量从1.52亿下降到2600万。在如此短的时间里使得如此多的人摆脱了贫困,对于全人类来说这是史无前例的”[6]。联合国开发计划署在《2005年人类发展报告》中也指出,“中国在全球千年发展目标中所作的贡献,给予再高的评价也不过分。如果没有中国的进步,整个世界在减贫方面从总体上说是倒退了。”[8]所以,中国应该也可以为全球的反贫困贡献知识和经验乃至技术,客观上需要从理论到实践系统对中国扶贫工作做一次全面的总结和提升,使之成为人类共同的精神财富,这是世界反贫困的公共需求。另一方面,中国的反贫困历程是一个实践超前于理论的历程,客观现实也需要来一个理论提升,以解决中国取得成功的理论依据和内核及贫困度量的科学性问题,一句话,从成功中进一步自主探索和凝练饱含有中国元素的扶贫理论和贫困度量理论是继续推进有中国特色的反贫困道路的现实内在需求。
(二)贫困度量尺度的适应性挑战
贫困是当今世界可持续发展中面临的重大障碍,反贫困的前提条件是合理地界定贫困和度量贫困。作为鉴别谁是穷人的贫困度量理论和方法,在不同的国家和地区因经济发展基础、资源禀赋、扶贫模式、生活习惯和物价水平的差异而有明显差距。所以,反贫困度量既是一个理论课题也是一个实践课题。中国农村的贫困度量是用世行的马丁法改进后形成的农村贫困线来进行的,是一个“一条线走天下”(一刀切)的现象。这条线是国家统计局20世纪80年代中期设定的,正如周彬彬所言“1986年开始执行的“划分标淮”,并没有一个科学的定义,也没有进行过最小基本需求的测算。我国的“官方标淮”不是一个贫困标准而是一个扶持标准,是一个由此确定谁能得到政府补贴的标准,具有明显的“安抚性质”[9]。虽然按此估计的中国农村绝对贫困人口已经从1978年的2.5亿下降到2007年的1478万,贫困发生率从31.6%下降到2%[10]。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出版的《在发展中消除贫困:中国发展报告2007》中指出,从1981年到2004年间,中国贫困率从64%锐减到10%,减贫人数占了所有东亚国家的81%[11]。但中国依然是世界上贫困人口第二大国,农村贫困人口的沉重负担,已经严重地影响到中国的现代化进程。这种“一条线定乾坤”的贫困度量方法对中国30余年反贫困成绩的取得和改写全球反贫困的历史功不可没,而随着贫困人口分布和扶贫瞄准机制的变化,这种绝对一条线的反贫困度量的方法和指标是否能继续有效地识别出贫困人口、反映贫困人群的客观需求和适应正在发生结构性变化的农村经济社会的发展需要,以及是否需要进行重新构建和改进都是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同时,现实中国扶贫的阶段性成功也需要回答一个问题“一直支持中国反贫困的理论及其构成是什么?”这些对于更加科学地选择新世纪第二阶段(2010—2020)的扶贫战略和制定扶贫公共政策至关重要。
(三)中国贫困的多样性需要多维度的度量
反贫困度量是贫困研究的基础,也是扶贫决策的依据。贫困的识别和贫困程度的测度及扶贫绩效的评估是贫困研究的三大基本问题,反贫困的度量可以使三者融为一体。中国是世界贫困人口的第二大国,“一个中国,四个世界”和“一个中国,四种社会”是中国国情的真实体现,其核心是区域经济发展的不平衡,不平衡很大程度上是贫困在空间的累积和反映。贫困的农村化、西部化、边疆化、民族化和“大分散、小集中”的区域“插花式”分布是新阶段中国贫困的显著特征。贫困在空间和主体的相对性决定了贫困线制定的地域性和多样性,由于不同的地区居民消费习惯、物价水平和实际消费能力千差万别,测算的贫困人口标准也会有很大差异,需要多维度的工具。“边疆无小事、民族宗教无小事”。西南和西北地区是我国农村贫困的高发区,现实贫困人口规模大、贫困发生率高、贫困程度深、返贫率高。我认为脱贫是西南和西北地区发展的第一目标,农村贫困已经成为当前这些地区与全国一起同步进入小康社会、实现社会协调发展面临的严峻问题。毫无疑问以西南或西北地区为个案分析反贫困效果兼具了多样性和代表性。这样的研究对建立具有中国特色的反贫困度量理论体系,更有效地识别贫困人口总量、制定反贫困新政策、评价反贫困效果、选择反贫困资源投向和巩固边疆地区安全以及构建和谐社会等方面都具有十分重要的现实意义和决策咨询价值。
三、反贫困度量:文献回顾与评述
贫困与反贫困问题自1899年英国的朗特里(Rowntree)和布思(Booth)开启贫困研究的先河以来,特别是上世纪60年代以后,成为众多学者关注的议题。西方的汤森(Townsend)、阿特金森(Atkinson)、贝克尔,G.S(Becker,G.S)、奥本海默(Oppen⁃heim)、奥姗斯凯(Orshansky)、布吉尼翁,F(Bourguignon,F)、福斯特,J.E(Foster,J.E)和沃茨(Watts)阿玛蒂亚·森(Amartya.Sen)等,我国的高鸿宾、周彬彬、吴国宝、汪三贵、童星、林闽钢、朱玲、林毅夫、萧灼基、张建华等学者以及世界银行进行了大量的研究。
(一)国外反贫困的研究成果
西方经济学界对反贫困度量的研究取得了许多丰硕的成果,这些成就主要反映在三个方面:
(1)为反贫困的度量奠定了一定的理论基础。著名的经济学家大师舒尔茨(Schutz,1965)开创了贫困经济学研究的先河,他于1965年5月在《美国经济评论》第40卷发表了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文章《贫困经济学》,明确指出,经济学家应将贫困问题的理论纳入经济学的研究范围,建立专门研究贫困问题的理论性学科——贫困经济学;与其同时代的另一位著名的经济学家、瑞典学派的创始人冈纳·缪尔达尔(Gunnar Myrdal,1968)出版了三本巨著《亚洲的戏剧:对一些国家的贫困的研究》、《世界贫困的挑战——世界反贫困大纲》和《富国和穷国:七十年代发展战略》,从制度经济学的层面深化了对贫困理论的研究;英国奥本海默(Oppen⁃heim,1993)出版了《贫困的真相》,对贫困类型和本质作了较全面的阐述。
(2)在反贫困度量的方法上进行了多方面的探索。本杰明·朗特里(Rowntreeh,1899)的方法是:先确定满足基本需要的可供选择的食品清单,根据最小必需营养和最小成本标准确定最小食品费用,然后在这个基础上再加上生存所必须的衣着、住房和染料费用即得贫困人口标准。接着美国奥姗斯凯(Orshansky,1965)在此基础上加以完善,建立了美国贫困线[12]。另外汤森(Townsend,1979)以英国的家庭经济调查为基础建立贫困人口生活标准,(1993) 对贫困标准作了国际比较[13]。贝克尔,G.S(Becker,G.S)在分析人力资本最优投资对劳动收入分配的影响时,构建了著名的贝克尔模型。布吉尼翁,F(Bourguignon,F)对家庭福利的度量提出来较好的方法[14]。再者英国阿尔柯克(Alcok,1993)在其专著《认识贫困》中提出了三种确定贫困线的方法。还有阿特金森(Atkinson,1993)提出法定贫困线的制定和经济政策[15]。
(3)对反贫困度量的科学性进行了指标选择和公理化探索。反贫困的度量一直是国外计量经济学研究的重要内容,早期的国外学者对反贫困测量指标集中为两类:一是贫困人口比率度量指标,二是收入缺口比率指标。为了修正这两类指标测量方法的缺陷,印度著名的贫困问题研究专家阿马蒂亚·森(Amartya·Sen)对此作出了重大贡献[16]。他构建了一个能包含和反映贫困的三个维度(广度、深度和强度)的公理:P=H{I+(1-I)G},其中P是贫困度量;H是贫困人口比率(反映贫困人口数);I是收入缺口比例度量(反映每个贫困人口的收入与贫困线的差异程度);G是穷人之间收入分配的基尼系数(反映贫困线以下的收入分配的不平等程度)[17]。在此基础上福斯特、格雷尔和索贝克(Foster、Greer和Thor⁃becke)构建了反映贫困强度的FGT指数[18];沃茨(Watts)构建了一个能反映贫困者收入分配敏感性且可分解的Watts指数[19]。此外,世界银行(1980、1990、2000/2001)均对全球贫困作了深刻的分析[20],并提出从多方面测度贫困(2000/2001,2003,2004,2009)。
这些都是反贫困度量不可多得的世界性成果,他们为本研究提供了一定的理论、方法和公理化基础,但也不无遗憾的地方:第一、反贫困度量方法的探讨主要是针对城市居民设计的,对农村关注不够;第二、对发达国家反贫困的测度成果较多,而发展中国家除沙雷达(Sahota,1990)作了绝对贫困线和相对贫困线的探讨此之外较为少见;第三、对中国反贫困测度关注度不够,国外的学者对中国反贫困问题的研究则更多地关注性别问题、教育问题、卫生保健问题,还有艾滋病问题等。
(二)中国反贫困研究的推进线路和主要视角
贫困和反贫困是经济发展过程中伴生的一个重要现象,反贫困已经成为人类面临的共同挑战。中国的反贫困问题研究始于20世纪80年代末期。民政部、农牧渔业部、国务院扶贫办(1986)编的《贫困与发展》标志我国贫困与发展问题的理论研究有了一个良好开端。王小强、白南风(1986)著的《富饶的贫困》用发展经济学理论对贫困地区成因和本质作了探索性研究。高鸿宾(1988)等人对中国的反贫困问题作一些开创性的研究,翻译并介绍国际反贫困经验和情况,开展“我国贫困地区经济开发课题”研究。国务院扶贫小组、国家计委(1989)等编《中国的贫困地区类型及开发》对贫困地区的开发、因地制宜分类指导,提出科学依据。国务院贫困地区经济开发领导小组出版了《走出贫困的选择》(1990—1992)和《国外贫困研究文献译丛》(1993)丛书[21]。高鸿宾、周彬彬、姜德华(1992)等人开始较系统地总结国际、国内反贫困理论与实践,特别是对中国贫困的类型分布、贫困的标准、扶贫政策的评价等问题进行了基础性研究。之后中国关于贫困问题的研究不断深入,研究对象的针对性、研究成果的应用性、研究方法的科学性更加突出,并推动一些重要会议的召开。1986年8月在山西忻州首次召开了“全国贫困与发展问题研讨会”,把贫困与发展作为现代中国及其未来发展面临的重大课题成为政府议题,1992年底北京召开了“中国扶贫国际研讨会”,2004年5月上海召开“全球扶贫大会”。回顾近20年来贫困研究选题,国内学者对反贫困的度量的研究较少,贫困问题的研究主要集中于战略政策、扶贫模式、扶贫资金的使用效益、扶贫政策的传递、贫困农户的社会经济行为、教育以及科学技术在缓解贫困过程中的作用、NGO扶贫问题,再有就是从国外引进的扶贫项目管理方式、小额信贷、参与式扶贫等问题。
所以,中国的反贫困研究的推进线路可以说是始于介绍国外反贫困的理论和方法,加力于政府组织机构的扶贫政策和民间组织机构及学者的介入,最终以会议形式推动。
(三)中国农村反贫困度量研究的进展和成效
(1)关于反贫困度量理论的研究。主要集中于贫困线的研究上,国家统计局(1990)专题对中国农村贫困标准进行了研究,对农村贫困线的确定、调整和应用作了实践性的探索并一直沿用至今。童星和林闽钢(1994)对中国农村贫困标准线的测定作了理论探讨,提出特困线、温饱线和发展线3条农村贫困线,为中国农村贫困线的制定提供了导向性思路[22]。吴国宝(1995)介绍了西方贫困线建立的理论和方法,特别是对贫困线确定的主要观点和方法进行评述[23]。唐平(1994)和汪三贵(1994、2005)利用中国全国范围内开展的农村住户抽样调查资料,研究分析了改革以来中国农村贫困人口标准的确定、调整问题,为农村贫困线的优化提供了现实依据[24]。曲锡华和左齐(1997)对贫困和反贫困的定义、度量和目标资料的考察,为农村贫困线的度量提供了理念支撑[25]。魏众、B·古斯塔夫森(1998)对中国转型时期的贫困变动作了分析,为新世纪农村贫困线的调整寻找了依据。侯震(2007)提出以“输血线”和“造血线”为标准的双层贫困线,启发了有针对性地制定农村贫困线的思考[26]。
(2)关于反贫困度量方法的研究。骆祚炎 (2006),姚金海 (2007),张艳涛、白云涛、韩国栋(2007)采用扩线性支出系统ELES方法来测算贫困线,认为在理论上和实际操作上都能较好反映贫困[27]。王振军、牛叔文、陈辉、张付刚、张馨(2009)用食物消费法计算出甘肃农村较发达、欠发达和贫困三类地区农民的最低食品费用,采用校正的恩格尔系数分别估算出甘肃三类地区农村贫困线及贫困人口,结果较符合甘肃实际。王增文(2009)拟合收入分布函数法对中国农村贫困线及贫困率的测定,结果说明,现实的扶贫工作中,政策应该要瞄准和考虑到那些满足生存所需之后而进行自我发展的需要的那一部分低收入农户[28]。这些可为制定差异化的农村贫困度量标准提供了方法性指导。
(3)关于农村反贫困度量的适应性研究。盛来运(2000)、刘玉森(2003)、李芝兰(2005)均提出新时期农村的贫困标准应该调整。林毅夫(2002)、萧灼基(2005)提出中国贫困标准应该从目前的水平提高。《中国发展报告2007》指出,中国农村贫困线可能在较大程度上被低估:该报告指出过去20年中国农村人口收入明显增长,但贫困线的设定一直处于稳定状态,这使得农村贫困线与人均纯收入的比率呈现不断下降趋势。一些研究称,中国农村贫困线与收入的比例,与其他国家相比是最低的,这种比较引发了人们对贫困线合理性的质疑(刘纯彬,2006;李静、杨国涛、孟令杰,2006;王荣党,2006)[11]。所以,中国农村贫困标准偏低的问题由来已久。2000—2006年占我国农户总数20%的低收入户人均纯收入增长了46%(其中政策性支出减少和政策性收入增加贡献了近1/3),比收入最高的20%高收入农户少增长20个百分点,收入差距显著拉大;同时从国家统计局公布的全国农村住户调查数据来看,2006年底层20%低收入农户的人均纯收入仅能支付他们当年生活消费支出的72%,也就是说平均每户需要通过其他方式(如借贷、变卖家产、动用以前的积蓄等)再筹集到2034元才能弥补生活消费支出的亏空[29]。杨立雄(2010)分析了物价波动、收入增长和地区差距对中国贫困线的影响,指出我国贫困线的增长机制是只与物价挂钩,不与收入挂钩,由于食品价格增长高于消费价格指数增长,这种调整机制导致贫困线绝对购买力下降;同时,随着收入的快速增,贫困线相对购买力急剧下降。另外,贫困线与地区经济发展水平高度相关,造成地区间受助穷人的生活质量相差巨大[30]。
如此说来,当前中国农村贫困度量特别是贫困线不适应农村社会经济和文化的发展现实,也不能恰当地反映扶贫绩效,这已是不争的事实,是到了必须科学调整的时候了。正如区域经济学家陆学艺所认为的,农村贫困线设定不合理,在一定程度上就不能准确反映我国扶贫工作取得的成就,甚至出现悖论:一方面是经济快速发展,中国人均GDP已达到中等发展中国家水平,而另一方面社会贫困阶层感到,统计数据和真实感受并不一样,“形势好意见大”的情况就会发生。不谋而合的是世界银行在对中国过去25年(1981-2004)的贫困状况评估后,开列的扶贫政策的优先次序首当其冲的就是“中国目前需要考虑采用一个更高的贫困线。因为它能使政策关注正确的目标群体,更适应中国当前的发展阶段”[6]。
(4)关于农村反贫困度量指标体系的选择。为解决单指标度量的偏差,更多的研究者将视线投注到建立反贫困度量指标体系上。刘玉森、李玉芳(1995)从脱贫的角度认为县、乡、村贫困农户应该采取不同的脱贫评价指标体系和标准。王维红、赵晓康(2002)从统计的视觉构建了由反映贫困人口数量、经济贫困程度和人文贫困三个层次的贫困统计指标体系[31]。程晓娟、张霞(2005)从系统科学入手,对贫困地区的社会经济环境进行了多层次的系统分析,提出了一套致贫因素综合评价指标体系。赵昌文(2001)以区域为范围从经济规模、经济结构、经济发展速度、发展水平、经济效益和基础设施等六大模块,构建了贫困区域经济发展综合评价指标体系[32]。陈华东(2001)用6个方面34项指标构建了十五期间西藏的扶贫指标体系与标准。黄承伟(2002)从项目的角度建立了一套综合性扶贫项目验收的评价指标体系。王碧玉、庞柏林从效益分析的角度构建了由生态效益指标、经济效益指标、社会效益指标组成的中国农村反贫困综合效益评价的指标体系,共24项指标[33]。田飞(2010) 利用安徽省农村地区采集的个体样本数据,并结合中国社会分层的理论研究成果,设计了经济资本贫困、社会关系资本贫困和人力资本贫困3个维度共23个指标来计算贫困指数,从而区分贫困与非贫困群体[34]。
这些研究的焦点主要集中于三个点上:一是指标体系的层级,应包括哪些维度;二是各层级具体应选择哪些测量指标;三是指标的权重如何确定。而对指标体系建立的理论依据、测度指标的选择和权重计算的科学性以及最终量化指标体系的数理逻辑关系极少问津,但无论如何它们都为反贫困度量指标的单一考量走向多指标度量提供了思路。
(5)关于农村反贫困绩效的度量。朱向东(2000)对中国农村贫困监测系统的建立与发展研究后,提出贫困监测应该成为反贫困战略的有机组成部分。唐海英(2000)在对农村扶贫的机制和效益研究时,提出应该应用综合性评价主体性对多种农村扶贫项目及结果进行经济效益、社会效益和心理效应三个方面的综合评价[35]。李小云(2001)提出应该让贫困人口进入参与式评价[36]。苗杰、钟甫宁(2006)利用贫困三维度指标对我国近20年农村贫困的变化与扶贫政策取向进行了分析和评价。张全红、张建华(2006)采用Kakwani等人提出的减贫经济增长率,定量分析了我国1980—2001年经济增长对于城乡贫困的影响,结论显示,经济增长对高阶贫困指数的影响大于低阶贫困指数,表明反贫困成本相对于贫困人口而言,对经济增长更加敏感[37]。魏后凯、邬晓霞(2009)考察了中国现行的贫困标准和总体贫困状况,并对国家反贫困政策绩效进行了初步评价,提出应按照统筹城乡协调发展的理念,建立统一的城乡贫困标准、监测体系和国家反贫困政策[38]。王姮、汪三贵(2010)对江西省86个整村推进项目的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评价后,指出没有发现该项目对住户的收入产生影响,但发现项目能够使住户更容易地获得安全的饮用水,也改善了住户居住环境和卫生条件[39]。张全红(2010) 利用向量自回归模型就中国政府的农村扶贫资金投入和贫困减少的长、短期关系和Granger因果关系进行了经验研究,结果表明农村扶贫资金对农村贫困减少具有短期的促进作用,但效果不显著[40]。
不难看出,现有农村反贫困绩效的度量主要关注点在于政策评估、项目评估、扶贫资金使用效益的评估以及评估方式的选择上,明显存在四个不足:首先是缺乏总体评估,特别是缺与我国扶贫区域推动型相匹配的省际和国家扶贫开发重点县的系统评估;其次是缺乏多样性的方法,多数学者都是利用1992年Datt和Ravallion提出的贫困分解方法或者单纯的定性评价法;再次是缺乏评估的理论依据,不知道用什么尺子来度量;另外是评估的内容维度单一,基本通行于传统的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两大方面。但这些研究都给我们带来一个共同效应是:昭示反贫困绩效的评估应走向贫困衡量的第三阶段,用多种指标度量反贫困的综合效果,从而建立动态有效的监测、评估系统和问责制度。
四、中国反贫困度量的新关注面
综上所述,中国农村反贫困度量理论与实践的研究,逐渐成为众多学者关注的焦点。但也许有以下不足:首先是“中国化”元素不浓,介绍国外的研究成果多,切合中国实际创立的少;其次是量化工具用得少,多数文献属定性,实地调查、定量、测度、统计和实证的方法少;再次是“破而不立”现象多,对反贫困度量理论和方法批评的多,对其进行修正和拓展的少;另外是系统性研究不够,对反贫困理论、贫困识别和汇总及绩效评价的单方面成果多,而置于度量的研究框架下,形成完整体体系的难有眼福。从而有以下几方面的问题需要进一步研究:第一、反贫困度量理论中国化的必要性与可能性;第二、国外反贫困度量理论的演进脉络;第三、中国反贫困度量理论体系的结构组件和指标选择;第四、构建可进行比较的反贫困评价机制,并以此来促进政府的反贫困投入和研究提升反贫困效益可持续公共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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