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马克思:研究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中国形态的理论前提*
2012-04-12孙文宪
孙文宪
(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湖北武汉,430079)
回到马克思:研究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中国形态的理论前提*
孙文宪
(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湖北武汉,430079)
“回到马克思”是研究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中国形态的基础与前提。这一诉求的意涵包括:一、明确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是一种自成系统的、有别于一般文学批评的理论范式。二、在强调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必须关注中国现实的同时,还需反思这种中国化的诉求对准确理解和科学运用马克思主义的影响。三、在马克思主义的理论语境和知识系统中理解经典作家的文学思想,“互文阅读”是实现这一目标的基本方法。四、在马克思理论研究的“问题域”中把握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范式的特质与特点。五、调整理论研究的知识结构,在马克思主义研究的当代知识语境中思考中国形态的发展与建构。
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范式中国化互文阅读问题域
如果我们把中国的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作为一个在历史过程中发展演进的对象来认识,在反思历史经验的基础上研讨“中国形态”的建构与发展,那么,“回到马克思”就是进入研究必不可少的理论前提。之所以要强调并设置这样一个前提,是因为在业已形成的关于马克思和马克思主义的文学理论知识中,有太多的内容实际上来源于解释者的建构,其中既有符合或者接近经典作家本意的诠释,也不可避免地会在诠释中参杂了解释者的理解和演绎,更不用说任何诠释都会受到特定历史语境的限制,不可能完全排除由此带来的种种局限。借用罗蒂的话说,这些知识与其说是传递了马克思主义的文学批评理论,还不如说其呈现的其实是一种关系,即解释者与马克思主义批评理论在一定历史条件下的关系[1]。就此而言,可以说无论解释者的主观意愿如何,这些理论知识在客观上对理解什么是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却可能产生彰显与遮蔽并存的效果。基于这样的现实,我们把“回到马克思”视为研讨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中国形态必不可少的基础和前提。当然,这并不意味着由此展开的研究就能排除主观因素的介入,而是说我们只有把“回到马克思”作为理论前提,才有可能让我们对各种马克思主义文学理论知识的反思——其中也包括我们自己的诠释——进入科学研讨的语境,为“中国形态”的建构提供一个更接近马克思主义原典的思想平台。
对于中国学界来说,“回到马克思”的呼声自新时期以来,就在马克思主义研究的各种领域中不断响起,今天再提似乎已经难以产生让人发聋振聩的效应。其实,要求中国的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理论的研究应以“回到马克思”为前提,用意并不在于表达一种愿望或宣示自己的立场;提出“回到马克思”实际上是对理论研究的知识视野和反思深度的一种诉求,即我们是针对中国马克思主义文学理论研究存在的如下问题而言的:
1.中国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发展相对滞后的根源之一,就在于我们的理论研究和批评实践都失去了对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特质的自觉追求,混淆了马克思主义批评与一般文学批评的区别。“回到马克思”意味着我们在批评观念上有这样一种认识: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是一种自成系统的、有别于一般文学批评的理论范式;承继和彰显这一批评范式的特点对中国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发展具有至关重要的意义。
与国外的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相比,当今中国的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之所以发展相对滞后,缺乏原创性和应对现实的能力,一个重要的原因就在于我们对什么是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还缺乏清晰的认识。人们似乎已经习惯了把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理解为一种运用马克思主义的社会历史方法去解决各种文学问题的阐释活动,却忽略了作为一种有别于其他文学研究的批评理论,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规定性实质上应取决于其持有的文学观念、问题意识和由此形成的研究对象,而不是仅仅体现在方法的运用上。正像贝尼特曾尖锐指出的那样,如果认为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特质仅在方法上,“这样做的代价是,马克思主义批评只是在方法层面上与资产阶级批评有区别(用不同的分析原则处理同一类问题),而在批评对象的理论构形这一关键层面上却丝毫没有区别”,这是造成“马克思主义批评构成了马克思主义理论中最缺乏马克思主义”的重要原因[2]。就是说,马克思主义的研究方法是从属于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的,把方法从理论体系中剥离出来,无视理论系统对批评方法和批评对象的规定性,会从根本上混淆马克思主义批评的性质,所以贝尼特说这种马克思主义批评最缺乏马克思主义。
我们说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是一种自成系统的文学研究范式,首先强调的就是马克思主义的理论体系对批评方法的规定性。从结构上讲,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范式由两个基本系统构成。其一是方法系统,体现为作为方法的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具有某种操作模式的特征,其通常被解释为一种从社会历史的角度审视文学的模式。其二是知识系统,体现为对马克思主义批评的概念范畴、阐释对象和研究方法具有规范、制约作用的理论知识系统,其构成了文学批评的学理基础和批评展开的论域架构。作为“模式”的方法功能只有在马克思主义的理论知识系统中才能充分实现,即马克思主义批评的社会历史方法从属于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唯物主义,理论知识对批评方法具有根本的规定性。其表现为,马克思主义批评并不是在既定的文学理论框架内去阐释这种理论所提出的文学问题和相关的文学知识;马克思主义批评是以自己的问题意识和由此形成的研究对象,在马克思主义的知识系统中来阐释文学活动的。因此,只是在方法“模式”的意义上理解马克思主义批评的特点,仅靠引用经典作家的某些观点则不是在马克思主义的论域中展开的文学批评,因为割裂了方法与理论知识系统的关系,严格来讲并不具有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属性。也就是说,我们应该把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范式和运用马克思主义的理论观点去阐释一般文学问题的批评区别开来,前者是严格意义上的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后者只是运用马克思主义的理论方法去研讨一般文学理论所关注的文学问题,二者有根本的不同。
作为一种文学研究范式,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特质主要体现在四个方面:①以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理、知识系统作为研讨文学问题的学理基础;②具有不同于一般文学理论的问题意识和研究对象;③有自己阐释文学问题的理论、范畴和命题;④在马克思主义的问题域中展开文学研究。正是这相互关联的四个方面,体现了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和一般文学批评的不同。强调二者之间存在的这种差异是为了指出这样一个事实:把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泛化,使之成为一个几乎无所不包的概念,只能淡化、模糊、甚至消解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特质,这实际上已成为阻碍中国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发展和创新的重要原因之一。
2.关注中国社会现实和解决中国文学问题,是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中国形态存在和发展的基本条件,也是其必备的一种实践品格。但是历史的经验提醒我们,中国的马克思主义批评在面对现实问题的同时还需要“回到马克思”,即反省这种“中国化”的诉求是否会影响到我们对马克思主义的准确理解和科学运用。
理论联系实际是马克思主义的一项基本原则,也是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中国形态存在的依据和条件,它们构成了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理论中国化的理论基础和现实根据。但是我们还应看到,马克思主义的“中国化”不仅是一个理论原则,而且也是一个实践过程;作为理论原则的中国化只有通过实践过程和实践检验才能实现。从这个角度来认识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理论的中国化,可以说实施这一原则的过程即“中国化”本身并不具有先验的合理性,因为当我们从中国文学的现实问题出发去理解和运用马克思主义批评理论时,生成于现实需要的主观意向显然会影响到我们对马克思主义批评理论的理解、选择和侧重。也就是说,“中国化”意味着我们必须把马克思主义的批评理论放在一个特定的现实语境中去读解,而这种现实语境显然不同于马克思主义批评理论得以形成的历史语境。从两种语境之间存在的这种距离和差异上,反思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中国化,我们就不能简单地把是否关注本土的文学现实和我们的批评实践是否体现了中国特色,当作确认中国化的合法性与合理性的唯一标准。因为对中国化的检验所面临的问题,不仅包括批评操作是否做到了理论联系实际,同时还需要反省对批评操作是否具有规定性的思想前提,即反思批评为解决实际问题所运用的理论与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原理之间的关系。这说明在研讨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中国形态时,我们至少需要两个视点,其一是考察对马克思主义批评理论的运用是否注意到了中国文学活动的特殊性,即考察理论联系实际原则的贯彻;其二是需要审视当我们把中国文学活动的特殊性作为理解和运用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出发点时,这种生成于现实具体需要的意向或预设,会在多大程度上影响我们对马克思主义批评理论本身的准确理解。从中国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发展历史来看,第二个视点的审视确实是不可缺少的。
例如,由于极左思想的长期泛滥曾使中国的马克思主义批评放弃甚至排斥对文学的审美阐释,因此在摆脱极左思想的禁锢之后,审美性便成为我们重构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重要内容。于是,特定的现实语境不仅使我们在“中国化”的过程中分外关注乃至有意放大了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话语中的审美成分,同时还使我们的阐释忽略、淡化乃至消解了马克思主义文学理论话语中的政治成分,甚至出现了对经典作家文学思想阐释的“去政治化”倾向。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理论中国化的这一历史教训说明,无论我们自己是否自觉,在特定的现实语境中去理解和阐释马克思主义批评理论,都让我们难以跳出知识社会学所揭示的如下心态:“如何在某种理论、学说和知识运动中找到对自身利益和目的的表达”[3];殊不知这种合理的意向却会引出偏离马克思主义批评理论的结果。从这个意义上讲,回到马克思,在重新读解马克思主义原典的基础上反思和检验业已形成的马克思主义文学理论知识,本身就应该是“中国化”实践过程中的一个必要的环节,即一个对理论联系实际的取向展开反省和检验的环节。它意味着“回到马克思”对“中国化”的实施具有重要的意义。
3.准确理解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的文学思想是发展中国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理论基础,然而长期存在的“平面阅读”却限制了对经典作家相关论述的深度理解。“回到马克思”在这里是指:我们应在马克思主义的理论系统和知识语境中去理解经典作家关于文学艺术和美学的各种论述;“互文阅读”则是实现深度理解的基本方法。
从现有的资料来看,马克思和恩格斯都没有对文学艺术和美学问题做过专门的、系统的理论阐述;马克思关于文学艺术问题的论述,主要散见于研究其他问题的各种著述、特别是政治经济学的著述之中。可以说,不是在既定的文学理论的框架和语境中,而是在研讨政治经济学或哲学、社会学的非文学语境中论述文学、美学问题,是马克思阐释其文学理论和美学思想的一个重要特点。有人根据这种现象,断言马克思没有完整系统的文学理论和美学思想;而反驳这种观点的另一些学者则认为马克思和恩格斯的相关论述已经涉及文学属性、创作特点、艺术形象、文艺思潮以及欣赏批评等问题,从中可以看出现代文学理论的基本架构,从而得出经典作家的文学思想具有完整的理论体系的结论。两种截然相反的观点看似对立,但在一个根本问题上它们却有惊人的一致性,那就是都把既定的现代文学研究的理论架构和思维模式,作为衡量马克思主义文学理论是否具有系统性的唯一标准。
其实这种观点本身就是受制于现代学科观念的产物,它把现代文学研究所构筑的知识系统视为认识和研讨文学问题的唯一理论架构,要求文学研究必须在现代文学理论的论域中,以既定的理论范畴和知识话语来讨论文学问题,却忽略了这种学科划分和研究取向实际上缘于现代知识的建构和确立,由此形成的文学观念和文学理论至今也不过二百多年,其中诸多认识其实都是现代思想史的产物,并不具有超历史、超文化的普遍性。文学艺术必须具有审美性的知识就是这样形成的,“在现代思想史中,艺术通常与美联系在一起;不过在历史上,艺术与实用和知识的联系可能更为紧密和广泛。把艺术和美联系在一起的看法反映了19世纪把艺术理论合并于美学的倾向”[4]。对现代知识抱有质疑态度的马克思,则在自己的文学研究中打破了学科分工的界限和仅从审美关系上认识文学的思路,在更开阔的历史视野和更广泛的社会联系中,通过人类社会实践的多重视角来阐释文学艺术的性质和文学活动的特点。这一研究取向不仅构成了马克思文学批评特有的社会历史论域,而且还在诸多问题上形成了与现代文学理论不尽一致的文学思想。马克思的文学研究对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理论的建构和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形成了有别于一般文学理论的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范式。这既显示了马克思主义文学理论在研究视域和批评视角上不同于现代文学理论的特点,同时也展现了马克思的文学思想与其理论学说之间存有的内在关联。正是基于这种认识,我们提出,若要对经典作家关于文学艺术的各种论述获得深度理解,“互文阅读”是一种可行的基本方法。
所谓“互文阅读”是说,如果我们把马克思关于文学艺术和美学问题的直接论述——它们往往以非系统化的阐述,如片断式的言论、尚未充分展开的观点或阐述某个问题的论据等文本形态存在着——视为第一文本的话,那么与之相关的、存在于其他文本中的那些非文学论述——它们往往是关于社会历史的、政治经济学的或哲学的论述——则可以说是第二文本。第一文本虽然是经典作家对文学问题的直接阐述,但仅仅根据字面意思去理解的“平面阅读”,却因为忽略了第二文本即马克思主义知识系统对其寓意的具体规定,从而会因失去理解其深层意涵的语境而导致误读、误解的发生。例如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说的“劳动生产了美,但是使工人变成畸形”[5],就被许多人根据字面意思界说成马克思主义美学的一个基本命题。可是,若从第二文本即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著述中的许多论述来看,“劳动”却是一个因为与具体的历史形态相关联而被马克思赋予了多重含义的概念,即“劳动”在不同的历史条件下具有不同含义。马克思指出,资本主义时代的“劳动”是“自由劳动”,劳动者由于“同劳动资料和劳动材料相分离”而获得了劳动与其人身依附关系相脱离的自由[6]。在《手稿》和《德意志意识形态》中,这个意义上的“劳动”又被马克思指称为异化劳动,或作为异化活动的同义词来使用,它与马克思所说的“对象化”劳动有着本质的区别。从第二文本对“劳动”的分析和阐释中可以看出,“劳动生产了美”的“劳动”是指“自由劳动”即异化劳动,将其理解成一个马克思主义的美学命题实质上误读。马克思这句话的本意实际上是对异化劳动的批判,其含义是说异化劳动从根本上改变了劳动的对象化特性,这种劳动使人的生命活动同人的本质和人的感觉相异化,从而破坏了建立在劳动对象化基础之上的人与世界的审美关系。
“互文阅读”强调第二文本是理解第一文本必不可少的语境,第一文本的语义只有在第二文本的语境中才能得以充分展现,所以我们只有通过互文阅读的方式,才有可能获得对经典作家文学思想的深度理解。经典作家阐释文学理论和美学思想的互文特征,对研究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理论具有重要的规定性。例如对马克思文学批评特点的认识,经典作家阐释文学理论的互文方式说明,他们的文学研究实际上是在自己的而不是一般的文学理论知识系统中展开的。这说明只有把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理论作为其学说的有机组成部分,进入马克思主义的知识系统,我们才有可能真正理解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所阐述的思想观点。
4.用既定的文学理论框架读解马克思主义的文学批评理论,不仅模糊了对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理论特质的认识,而且会导致理论研究上的许多“盲点”。例如忽视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特有的研究对象,以及这一批评对文学研究领域的拓展。在这个意义上提出“回到马克思”,是说我们必须关注马克思理论研究的“问题域”;把握“问题域”对理解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范式的特点及其在文学研究上的意义,具有关键作用。
自从阿尔都塞提出只有把握了马克思理论研究的“问题域”,我们才能准确理解马克思的思想理论这一具有方法论意义的观点之后,确认马克思理论研究的“问题域”已成为众多学者阐释什么是马克思主义的要义势必涉及的一个话题。伊格尔顿指出:“马克思主义的典型特征是特别注意资本主义的矛盾:它无法自禁地同时生产财富和贫困,二者互为物质条件。这反过来使马克思主义对现代性问题表现出一种特有的立场。”[7]美国学者劳洛也认为:“对于资本主义的发展变化的分析,才是马克思的真正遗产和他的研究工作的旨趣所在。”[8]吉登斯则通过比较马克思的社会学思想与韦伯及涂尔干的区别,指出马克思的“首要兴趣是资产阶级社会的动力学。……《资本论》的首要目标就是要考察资产阶级社会生产基础的动力,揭示资产阶级社会的‘经济运动法则’”[9]。从这些论述中可以看出,认为马克思理论研究的“问题域”是“资本与现代性的关系”似乎已成为许多人的共识。从马克思的理论研究中我们也确实可以看到,他把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出现视为现代性的标志,指出“资本一出现,就标志着社会生产过程的一个新时代”[10]。强调现代性发展的动力来自资本对剩余价值的追求,资本主义社会的矛盾、危机、异化和阶级斗争都是资本现代性问题的表现。为此,马克思把现代性批判的基本任务,定位于揭示和反思资本作为现代性原则的普遍贯彻,从而更深刻地揭示了现代性的二重性。一方面,马克思指出只有经过资本主义这个历史阶段,人类社会才能走出愚昧落后,获得巨大发展;另一方面,马克思又对资本现代性作了深刻的批判,指出资本现代性的历史“只不过是现代生产力反抗现代生产关系、反抗作为资产阶级及其统治的存在条件的所有制关系的历史”[11]。马克思的文学批评就是在上述“问题域”中展开的,反思和批判“资本现代性”对文学活动、审美活动乃至整个精神生产的影响,构成了马克思文学批评的思想基础和主要对象,并由此形成了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问题域”,形成了不同于一般文学理论的,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范式特有的问题意识、研究对象和理论范畴。其集中体现在两个方面:
①在批判“资本现代性”的语境中,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没有简单地接受现代文学理论以审美性界说文学的性质与功能的观点,而是揭示资本主义私有制所造成的异化对文学审美活动的影响,致力于研讨现代社会中的文学审美活动与意识形态之间的复杂关系,关注现实社会的运作机制对文学活动的影响,关注社会的政治、经济体制和文化制度对文学生产的制约和干预,在文学艺术与政治、经济和文化的关联性中研讨文学的“自律”与“他律”,强调现实生活中的文学活动所具有的多重价值与功能,尤其重视文学活动对社会变革的介入和参与。
②在反思“资本现代性”的基础上,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拓展了现代文学理论的研究领域和知识结构。在马克思主义批评的论域中发现和提出了新的文学问题,为文学批评引入新的研究对象,如艺术生产问题、艺术生产与物质生产的不平衡关系、现代科学技术的发展对文学艺术的影响、文学艺术在商品生产及市场经济条件下的生存与发展、以“两种生产”的唯物史观诠释文学活动的价值,等等。
5.知识结构和理论观念的陈旧是导致中国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理论研究缺乏创新性的原因之一,“回到马克思”的诉求也是针对这种状况而言的,其意思是说,中国的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必须走出现有的理论研究格局,我们应在研究马克思主义的当代知识语境中思考“中国形态”的发展和建构问题。
知识结构和研究方法的落后与陈旧,是造成中国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理论研究发展缓慢的重要原因之一。与国内其他学科——如哲学、政治经济学、社会学等学科——在马克思主义研究上的成绩相比,与国外的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理论研究相比,中国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知识结构的陈旧和理论视野的狭窄显得更为触目,这种状况不仅限制了我们对马克思主义本身的深入理解,使我们的理论研究难以进入当代马克思主义所思考的问题之中,而且使我们的文学批评几乎失去了面对新的文学现象和回答新的文学问题的能力。以我们的研究所依据的马克思和恩格斯的著述为例,文学批评关注更多的往往是经典作家第一文本所涉及的那些问题,如典型、现实主义、艺术生产与物质生产的不平衡、作为文学批评标准的美学观点与历史观点等,却很少进一步研讨这些问题和马克思主义知识系统的关系。所以,马克思在《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中阐述的、以人的发展为视角的历史观在文学研究中很少被人提及;马克思晚年的人类学研究对其历史唯物主义学说的影响,也没有在我们的文学研究中引起更多的关注,而这些论述却是激发西方马克思主义文学研究创新意识的思想资源。
在现有的文学理论框架中理解马克思主义的文学批评理论,使我们的研究很少涉足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著述,而马克思研究政治经济学的大量手稿,却对当代马克思主义研究产生了巨大影响。霍布斯鲍姆在论及马克思的手稿《政治经济学批判大纲》时说:“它包含了能使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的分析适用于远远大于19世纪的范围的分析和洞见,它们可以用来分析制造不再倚重人工的社会的时代,自动化的时代,闲暇的潜力,以及异化在这些情景中的变化。比如说他对科技的看法,就有这种力量。”[12]更不用说我们对马克思的认识还远未完成。据研究者披露,现在中国通用的、根据俄文第二版翻译的《马克思恩格斯全集》50卷,收录马克思的著述1066部(篇),其中马克思独著902部(篇),马克思与人合著164部(篇),马克思所写书信(包括与他人合写的)1684封。而正在编撰、出版的《马克思恩格斯全集》历史考证版第2版(MEGA2)则有114卷,收录马克思的著述1974部(篇),其中马克思独著1660部(篇),马克思与人合著314部(篇),马克思所写书信3099封。也就是说,马克思的著述比现在所收录的多了908部(篇),独著多了758部(篇),书信多了1415封。面对这些数字,对中国形态的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来说,“回到马克思”究竟意味着什么,确实值得深思。
*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11&ZD078】“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中国形态研究”阶段性成果。
注释:
[1] 参见罗蒂等:《〈语境中的哲学〉导言》,见贺照田主编:《并非自明的知识与思想》下册,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11年,第217页。
[2] 贝尼特:《马克思主义与通俗小说》,见马尔赫恩编:《当代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年,第206页。
[3] 路易斯·沃思:《〈意识形态与乌托邦〉序言》,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年,第21页。
[4] 美国不列颠百科全书出版公司:《西方大观念》第1卷,北京:华夏出版社,2008年,第51页。
[5] 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见《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58—159页。
[6] 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1857—1858年手稿)》,见《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8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22页。
[7] 伊格尔顿:《马克思主义文学理论》,见《历史中的政治、哲学、爱欲》,北京:社会科学出版社,1999年,第108页。
[8] 詹姆斯·劳洛:《马克思主义哲学和共产主义》,见欧阳康主编:《当代英美哲学地图》,北京: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628页。
[9] 吉登斯:《资本主义与现代社会理论——对马克思、涂尔干和韦伯著作的分析》,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7年,第54页。
[10] 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见《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98页。
[11] 马克思、恩格斯:《共产党宣言》,见《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37页。
[12] 默斯托主编:《马克思的〈大纲〉——〈政治经济学批判大纲〉150年》,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1年,第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