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典 请永远做好两手准备

毕远月

罢工的结果可能是交通瘫痪，也可能是卫城免票

秋天的雅典，无论是气温还是民众的政治热情都比夏季有所下降。换句话说，依旧还热，但已不那么火爆了。不过，就算你在这个季节里去雅典，订旅馆时最好还是确认你的屋子是不是带空调，就如你在雅典每天最好准备两个出行方案一样。

攻占卫城售票处

雅典人个个高度关心政治，且不论他们是被迫还是自愿。在雅典的咖啡馆里西装革履的人都爱读报纸的时政版，而街头的走卒贩夫更爱在身边带个收音机，听叽里哇啦的时政辩论。此情此景，在其他欧盟国家是不见的。即便你只是个过客，了解当天的时事也一样重要。这不，新闻里说雅典的出租车司机又罢工了，所以，你最好研究下怎么坐地铁再出发。这次“的哥”们是抗议政府为了增加就业机会而简化申请出租车执照的规定和手续，司机们觉得政府此举是转嫁困难，让他们原本已不好做的生意加入更多竞争者。而这条新闻里还有个亮点：罢工的司机们一度占据了雅典卫城的售票处，敞开卫城大门让游客随便进，看上去很有些昔日造反农民在攻陷城池后开仓济贫的意思。据说，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想让政府尝尝收不到钱的滋味。不过，收不到几张门票对一个每年收入近100亿欧元税款的政府会有什么影响吗？我想恐怕没有。在被经济学家们称做“全民逃税”的希腊，政府每年无法收取的税款约占整个GDP的4％。

“我这些年就没缴过税。”保罗一边喝着法拉佩（Frappe，一种传统的希腊冰咖啡）一边对我坦言道。这位昔日出租汽车公司的老板在雅典奥运后卖掉了自己的公司，从此以政府救济、借贷和“家族商業活动”的收入悠闲自在地过着日子。我俩坐在雅典老城普拉卡区一家餐馆的露台上，巨大的遮阳伞在午后投下一片阴凉。阴凉外是老城中高低不等、挤做一团的水泥建筑物，一座又一座，密密麻麻向远方伸展。它们的尽头立着雅典卫城，犹如一艘搁浅在岁月之海中的战舰，无助又孤傲地昂首在这茫茫的混凝土汪洋中。不过，我倒是最喜欢从这个位置眺望卫城顶端的帕台农神庙，它不显残破，有的只是巍峨与不凡。它也不再是需买门票方能入内的古迹，望着它你就会觉得，那儿确实是神住的地方。

一切都只适合远望

希腊的一切均适合远望。你远远凝视她，什么都很神奇美丽，可一旦深入其间，便会发现一种出乎预料的表里不一。就在不久前，希腊这个名字在多数人的脑海里还是爱琴海阳光、文明发源地、美丽浪漫的代名词。如今，这样的希腊只存在于旅行社过期的宣传册上。暴力抗议、无政府状态、社会动荡、民不聊生，才是现时希腊的真实写照，别说希腊人自己无法接受，就连她的欧盟伙伴们也不知所?措。

雅典越来越多的商店关门。不少街道慢慢由热闹的商业区蜕变为游民醉鬼出没的“废弃城区”，夜色降临良民百姓们便避之不及。有些城区更蜕变成了由瓦楞板和木条箱建造的城市贫民窟。希腊导演克里斯多斯?卡拉克帕里斯拍了部名为“原材料”的影片，我在这部关于雅典拾荒者生活的纪录片中看到，就在卫城脚下咫尺之遥的地方便分布着颇具规模的贫民窟。以此为家的拾荒者对着镜头说：“过去我们很容易就拾到电冰箱、席梦思床垫，如今，它们都成了（垃圾里的）宝贝了。”卡拉克帕里斯在雅典欣欣向荣的奥运之年开始拍摄这部电影，就因为认识到这个国家表面繁荣的背后隐藏的巨大威胁，他想通过电影强迫那些寅吃卯粮、及时行乐的人们认清现实并警惕可能爆发的危机，可惜没什么人理会他。

为了选票、为了小集团的利益，在工会、社会团体的压力下，一届届希腊政府都以借贷巨额资金来满足国民享受高福利社会保障的要求，直到国家债务高达 GDP的113%，希腊经济被最后一张欠条彻底压垮为止。如今，昔日的高福利已成泡影，而希腊的失业率已经达到全国人口的四分之一。

然而，就跟你很少听到希腊人会跟你吹嘘雅典是西方民主的发源地一样，也没几个希腊人愿意跟外国人谈自己深陷其中的这场危机。人们明白眼前的悲剧虽说由政府一手造成，但与老百姓不愿放弃既得利益也有关系。保罗承认，希腊人曾经很不负责地过日子。就如一条报纸标题说的：“连富人都不是，却像百万富翁般花钱”。

根据希腊社会救济机构发布的统计数据，现在雅典市每天有超过四十万人得靠“粥棚”（soup kitchen）发放的免费食物过活。

“欧洲最危险广场”

百姓开始挨饿的同时雅典也越来越显得营养不良。原本占据僻街陋巷的涂鸦开始慢慢爬上主要建筑物的墙面。而涂鸦的内容也由宣泄不满、种族仇恨演变为纯粹的破坏性涂抹。同时，针对游客的抢劫、偷盗也大幅增加，就连国会前的宪法广场上也可以看到越来越多的流浪汉。而雅典国家考古博物馆所在的奥母尼亚广场，更在这几年获得了“欧洲最危险广场”的恶名。我记得从前雅典人会提醒你晚上没事最好别去这里，如今这建议已变成了“白天你也不能去，更不能带孩子去”的警告。因为就算你不被偷被抢，你愿意看到瘾君子在光天化日之下哆嗦着手往自己已经腐烂的大腿根上扎注射器吗？

我望着挺立在卫城之巅的帕台农神庙想，在这个诞生过世界上最伟大思想和文化的国家和城市，历史不仅是遮羞布也是摇钱树，直到有一天这棵苍老的历史之树任凭你再怎么摇晃它的绚丽枝叶，也无法将人们的注意力从现实移开时，希腊人才真的认识到：从前的好日子过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