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的钢琴梦

近藤大介

在一个闷热的周末，我与几位友人共同租下了住处近邻的幼儿园，举办了一场钢琴音乐会。在去年的音乐会上，我弹奏了莫扎特的《降B大调奏鸣曲》，而今年则弹奏了肖邦的《降D大调前奏曲》和《b小调圆舞曲》。

在北京结识的朋友们经常会问我有什么爱好，每每遇到这个问题，我都会非常诚实地回答：“我唯一的爱好就是弹钢琴。”原本预期我的答案会是“打高尔夫”、或者“开车兜风”的他们听了这个意外的回答，多半会蹙眉追问：“那你是从小就开始学钢琴了吧？”“不，我是40多岁才开始学习的。”——每逢对方听到我的回答，脸上多半会画出一个大大的问号，不知道怎样把话题接下去……

其实，自我懂事以来，就一直梦想着成为一名钢琴家。但是由于幼时家贫，根本买不起昂贵的钢琴。到了中学时代，家里的经济条件渐渐好了起来，然而由于父母一致认为男孩子应该练习体育类别的项目，从而封锁了我学习钢琴的机会。

即便如此，对钢琴无比入迷的我还是在高中时代向祖母借钱买了一架便宜的钢琴，并且敲开了音乐培训班的门，拜托老师教我弹钢琴。

现在回想起来还会觉得运气不佳，当时教我弹钢琴的是一名男高音歌手。我每每在钢琴前进行发声练习，他便开始游说我道：“你的声音条件很不错，改学声乐吧！”“我想学的是钢琴！”——每次听到我的回答，他总是会怒不可遏地向我吼道：“你又不是从五岁就开始学钢琴，现在才开始学的话，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练好！”就這样，钢琴家的梦想被无情地判了死刑，我只好哭着和我心爱的钢琴告别。

大学毕业那年，我读了一篇日本著名音乐评论家的文章，文章中写道：“我因为无法成为一名钢琴家，后来便努力成了一名音乐评论家。”看到这里，我似乎受到了某种启发，决心从事文字行业，来代替自己的钢琴梦。是的，我成为杂志记者，正是出于如此不纯的动机。

过了不惑之年的某一天，我在东京偶然有机会采访一位年老的女性钢琴家。在采访后的闲聊中，我跟老人提及了自己曾经的钢琴梦。这段往事一直被我封存在自己心中二十余载。

没想到的是，她竟平静地对我说：“即使现在开始学习也不晚啊。”---这句话，就像“神的抚慰”，让我这个已过不惑之年的男人当场放声大哭。

自此，我开始刻苦地练习钢琴。

三年前的那个夏天，我在抵达北京的第二天便开始游转北京市内的各家琴行，挑选了一架雅马哈的三角钢琴。之后便开始了漫长的拜师之路。前三位老师的教学方法于我都不太理想，在短时间内便宣布告吹，直到遇见第四位，我终于找到了适合自己的老师。她是中央音乐学院钢琴系的著名教师，除我之外的其他弟子都是专业的钢琴家，并且其他弟子的年纪都比我小很多。

我每个月跟她学习两三次钢琴。她的课总是严厉异常，两年半的时间里，我几次被她逐出门外。所幸坚持至今，我终于可以在这次的音乐会上演奏了高难度的肖邦前奏曲和圆舞曲。

这，就是我拙劣的大半生。如果您可以从中悟出些许道理，我将深感安慰。绝对让孩子做自己喜欢的事；不论学习什么，老师是最关键的；即使你已青春不再，但通过不断努力还是可以成就自己的梦想……

一曲肖邦的圆舞曲弹奏完毕，满场热烈的掌声响起。活着，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