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军最大敌人是自杀
2012-04-08艾兰/编译
艾兰/编译
对美国“军嫂”丽贝卡?莫里森来说,丈夫的死来得过于迅疾。
悲剧发生时,她刚开始重视焦虑与失眠对丈夫伊恩?莫里森造成的巨大影响。她督促他看军医,拨打五角大楼心理危机热线,伊恩也确实这么做了。在拨打电话45分钟后,这位士兵留给妻子的最后信息是“还在占线”。
那晚,丽贝卡发现丈夫用枪对准自己的颈部自杀。
这是2012年3月21日。就在同一天,另一位美国上尉莱斯利?迈克尔也亲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然后是3月22日,3月23日……一天又一天,更多军人死在自己手里,平均每天一个,和牺牲在战场上的军人数量相当。他们还都是现役人员——在退伍军人中,平均每80分钟就有一人自杀。
美军很少会遇到这样的敌人。他们击败不了自杀,也不能阻止其蔓延。
据《时代周刊》报道,自2001年阿富汗战争以来,美军死于自杀的人数已经超过战死沙场的士兵。从2004年到2008年,自杀士兵增加了80%,之后两年逐步放缓,今年又激增了18%。“自杀,是我就任国防部长以来,遭遇的最受折磨的挑战。”莱昂?帕内塔说。
值得注意的是,近五年来,1/3的自杀士兵是从未被派遣到战场的军人,另外43%的人只执行过一次战场任务。这些自杀士兵2/3死于自己的手枪,1/5死于上吊,其中95%是男性,且大部分是像伊恩这样的已婚人士。
和平更让人难以忍受
伊恩?莫里森出生在北卡罗来纳州列尊营,父亲也是一名军人。高中时代,他参加越野赛、合唱队,还是游泳队的副队长,后来就读西点军校。
2006年,伊恩和丽贝卡见面的那一刻,就知道“要找的就是这个人”。在西点军校的毕业典礼上,伊恩向丽贝卡求婚。
之后两年,他一直在阿拉巴马州的拉克堡学习驾驶阿帕奇直升机。除了训练,他每天的生活就是逛沃尔玛超市、做礼拜、看美剧和打电动。
2008年,伊恩与丽贝卡举行了婚礼。此时,部队派伊恩前往德克萨斯州的胡德堡基地受训,这对新婚夫妇便在附近的科帕拉斯镇上,买下了一套三居室的房子。
他们资助了六名非洲儿童,并开始筹划要自己的孩子。“都已经取好孩子的名字了。”丽贝卡说。
2010年底,伊恩接到被派往伊拉克的任务,就像所有其他年轻军官一样,向上司行完军礼后,他开始准备启程的行李。
在伊拉克,伊恩执行了70余次飞行任务,但从来沒有和敌人正面对抗过。每天只要一有空,他就会通过Skype和妻子聊天。
去年9月,伊恩回国探亲,沒有任何迹象表明他有什么问题。“他每天坚持锻炼,我们经常交流。”丽贝卡说,“很多人说他安静,其实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他很外向,也会大声说话。”
“表现很好。”这是伊恩的上司对他的评价,“前途无量……继续在军中担负起更重要的职责吧。”
然而,让人难以忍受的不是战争,而是和平。
伊恩休假期间,与丽贝卡一起骑马,去教堂做礼拜,锻炼身体,正是这种闲适的生活令他烦躁不安。丽贝卡记得丈夫告诉她,自己“更容易应付在伊拉克的那些例行程序,每天按时起床、吃饭、锻炼、飞行,然后回来,然后不断重复。”
到了伊恩再次接受派遣的时候,这对夫妻决定卖掉房子。正是这段时间,丽贝卡察觉到了丈夫的焦虑感与日俱增,夜不能寐,怀疑他可能患上了创伤后应激障碍症(PTSD)。
抗抑郁课程要排队
伊恩和妻子达成一致,决定去看医生。“直接点说吧,我看着他的脸,问:‘你是否想伤害自己或自杀?”丽贝卡回忆,“他看着我的脸,说:‘绝对沒有,不可能,我一点也不这么想。”
3月19日,周一。伊恩穿着军装,戴着飞行胸章来到胡德堡的一家诊所。在长达三个小时的等待后,终于有人出来见他。
“抱歉让您久等,但我无法为你开出任何处方。”丽贝卡记得医生这么告诉丈夫。伊恩需要去见其驻军中的医生才可以,但当他来到军医办公室,对方却显得十分烦躁,责备他沒有在每天固定的看病时间来。
“他告诉我,这个人对他不屑一顾,表现得十分粗鲁。”丽贝卡说,“伊恩想告诉医生他焦虑、抑郁、失眠,但都被挡了回去。”最后,伊恩只说了他失眠,于是医生就给他开了十片安眠药,让他下周再去。
尽管如此,伊恩的情绪并未“失控”。當天晚上,为了庆祝妻子即将取得心理学硕士学位,他做了牛排,还准备了泡泡浴。“他放着音乐,跳着舞,为我庆祝,”丽贝卡记得,“看上去很乐观。”睡前,伊恩吃了一片安眠药,但第二天早晨,他告诉丽贝卡,自己一夜未睡。
这一天,伊恩想要参加陆军的睡眠研究课程,却被告知要一个月之后才能排到他。“好吧,那就继续吃安必恩(安眠药),看医生。”他告诉参加这一课程的一位女士。当对方反问他是否感觉想伤害自己,得到的回答是“不是的,您完全不用担心我,我不会那样做的”。
回家后,伊恩在日记里写道:我知道,我无法改变这些事情,房子能不能卖掉,经济状况怎么样……我只知道这些事情是真实的,我明天还将活着,将继续呼吸,继续承受这样的折磨,上帝掌控着我的生活。
第二天早上,3月20日,丽贝卡起床后发现丈夫在做瑜伽。
“这是自我治疗。”伊恩说。
她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你昨晚又失眠了?”她问。
“是的,”伊恩回答,“我今天会再去看医生。”
“他用枪对准自己的脖子”
美军士兵都要做如下自我评估,以筛选PTSD人群:是否在服役期间看到有人被杀?是否感觉到自己有生命危险?是否需要就精神压力及酗酒问题进行咨询……2008年的一份调查显示,士兵在匿名回答这些问题时更倾向于承认自己有抑郁或轻生想法,比实名调查高出2至4倍。
自2009年以来,现役军人中的心理健康咨询师增加了35%,近1万人。但从全国范围来讲,缺口依旧很大。另外,现役军人经常需要岗位调动,这意味着治疗师很难长期追踪一位军人的心理状况。
今年1月,美军一份报告则显示,无法判断各种预防自杀的项目究竟有多大作用。但据估计,如果沒有这些,自杀人数将是现在的4倍之多。
这一天——3月21日,伊恩又去看了一位陆军医生,在20分钟的会面时间里,医生诊断他有忧郁症临床表现。医生给他开了一些抗抑郁及缓减焦虑的药。但伊恩一直都沒有吃。
丽贝卡鼓励丈夫再去其他康复中心看看,是否可以接受心理治疗。还沒到中午,伊恩就给她发短信,说他对此比较“乐观”,还附上了一个笑脸图标。丽贝卡表示想了解具体情况,他回复“还要再回来一次,要等两个小时”。
下午四点左右,丽贝卡督促丈夫拨打军队的热线电话——“一周7天,一天24小时,及时提供帮助,现在就打,即可联系咨询顾问”——至少广告上是这么说的。伊恩同意了。
“我就说,‘很好,给他们打电话,过会儿我给你电话。”丽贝卡回忆说,“他大概说的是‘好的,拜拜。”
这是这对夫妻的最后一次通话。他们的最后一次联系是短信,大约45分钟后,伊恩写道“还在占线”。丽贝卡回复“多尝试几次”。
根据丽贝卡的手机记录,晚上7点04分,丈夫给她打了一次电话,但因为自己在会诊,丽贝卡沒有接到。
两个半小时后,丽贝卡回家。一进门,她就将书扔在床上,嘴里叫着丈夫的名字,但沒有任何回应。伊恩的靴子在门边放着,还有信件——她感觉丈夫应该在家。
“我走进卧室,他穿着军装,躺在地板上,还枕着枕头。”丽贝卡呜咽着,“他用枪对准自己的脖子,自杀了,沒有留下任何字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