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难产”的《白鹿原》如何问世
2012-04-08王潇潇
王潇潇
王全安说,人到了一定年岁就知道有些事情很硬,里面包裹的那种能量,碰不好就容易出问题。
《白鹿原》毫无疑问就是这样“很硬的东西”,“不是一下子能消化得了的”。这部1993年出版的小说曾在当年引起轰动,小说细致讲述了从清末民初到建国之初的半个世纪里发生在白鹿村中白姓和鹿姓两大家族祖孙三代的恩怨纷争,外部世界每次小小的变化都牵动着原上人物的命运。
小说从立意到发表,整整花了七年时间,作者陈忠实凭借《白鹿原》一举成名,拿下了第四届茅盾文学奖,却也因此遭受了争议、批评甚至是粗暴的压制。因为根据评奖委员会的意见作了删减修订,坊间有文学青年认为“陈忠实骨头软”,更有文章批评他“为了一个茅盾文学奖就卑躬屈膝,与《白鹿原》里面体现的经典气质不符”。
2000年之后,属于上个世纪的文学风波渐行渐远,《白鹿原》却没有被那一代人遗忘,电影人多番尝试,争取,希望把这部小说搬上银幕。然而,从2002年起意到今年9月13日即将上映,《白鹿原》的电影改编之路足足走了十年。
张艺谋和陈凯歌都不想拍
说十年,其实还是少了。1993年小说刚出版一个月,时任西安电影制片厂厂长(以下简称“西影”)的“第四代”导演吴天明就已经向陈忠实提出改编,但是当年上级部门明确表示不能拍,认为其揭示的主题没有积极意义,不宜拍成影视作品,变成画面展示给观众。
这些年里,尽管《白鹿原》已经先后被改编成秦腔、话剧和交响舞剧,但陈忠实一直明确表示,期待影视剧。他曾经表态,谁拿到批文,改编权就给谁。
2001年,电影人赵安找到陈忠实,希望把《白鹿原》改编成电视剧,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2002年,时任陕西省省委书记的李建国发话,要把陕西省搞成影视大省。不久后,西影厂重启《白鹿原》,参与过《活着》和《霸王别姬》的编剧芦苇奉命寻找堪此重任的导演。
芦苇最先想到的还是吴天明,然而这一想法没有获得西影厂领导的认可。于是他转向“第五代”两位大牌导演张艺谋和陈凯歌,特别是身为陕西人的前者,芦苇甚至觉得这是他的责任。只是张艺谋当时正在考虑接导奥运会开幕式,而且他跟张伟平的兴趣点正聚焦在“商业大片”上,不再看好《白鹿原》这种类型。而陈凯歌则担心审查因素,觉得“还不到拍的时候”,也拒绝了。
这一拖就到了2003年。彼时“第六代”导演王全安刚拍完他的第二部作品《惊蛰》,他把这部片子拿到西影去做后期。芦苇看到《惊蛰》中的故事结构和人物命运走向,便向王全安提议接拍《白鹿原》。“你的《惊蛰》对得起陕北人了,如果拍了《白鹿原》,你就对得起陕西人了。” 芦苇说。
2004年,电影《白鹿原》正式获得准拍证,之后芦苇交了两稿剧本都未能通过。王全安当时心里已经有了大体构想,就想先写个大纲出来,“也算没白雇我”。没想到他这一写就收不住手,只用16天写出了完整劇本。2005年,剧本顺利立项通过。
西影随后将拍摄权转卖给了北京紫金长天传媒文化有限公司,双方成为联合出品方,共投资3000万。新投资方对《白鹿原》的操作计划符合当时国内最常见的手法:找一个日本演员、一个韩国演员,增加商业元素。而王全安想的是,如何把白鹿原表达得更有成色,“体面一点,有点分量”。
理念的严重分歧令双方不欢而散,一直到2007年底准拍证到期,影片都没能正式开拍,剧组很快被迫解散。
但王全安心里一直没放下。2010年2月,他凭《团圆》斩获柏林电影节最佳编剧奖,站上领奖台时,脑子里想的还是《白鹿原》。4月回到北京,王全安第一时间找到电影局的领导,表达了自己想拍《白鹿原》的心情。随后,西安影视制作公司拿到了广电总局“关于故事片《白鹿原》延期拍摄的批复”。同年9月,第六代导演王全安的第一部商业片《白鹿原》终于开拍了。
再造关中八百里晴川
“我已经不像原来那么年轻锐利,非要在电影中表现那么多艺术,现在温厚许多,别人的意见也能听进去了,这个时候拍《白鹿原》合适。” 王全安本人对电影前期的波折十分接受,这几年国际上的肯定已经让他在取得职业认同方面变得不再迫切。
不过前期的磨难却并没有让接下来五个月的拍摄变得容易。最先出状况的是影片中最重要的场景麦田。为了反季节拍摄,王全安提前在陕西种了三百亩第二季的麦子。然而麦子长出来根本不结穗,毫无沉甸之感。美术师霍廷霄以前在海拉尔拍摄过《麦田》,那里刚好是九月初收麦子。一到海拉尔,王全安就被眼前上万亩的麦田给震了,“立马找到了八百里晴川的关中感觉”。第二天大清早,天还朦朦胧胧弥漫着白雾,王全安去麦子地看光线,一转身,一只鹿“噌”地蹦了过去。“特别不真实,感觉好神奇,在我看来有冥冥之中的感觉。”王全安自认并不是“这样的”人,但是这件事情让他暗暗在心里说:就在这儿了。
他甚至做了一个可谓惊人的决定:把白鹿村以外的外景地都放在海拉尔——最初只打算在那儿拍点收麦子的镜头。事关几千公里的转场,上百辆车的运输——“确实很悲壮,不过这下子,大制作的优势就来了”。麦田太大,就给捕捉麦子的表情增加了难度。所谓的各种表情骚动,需要各式各样的风来吹动,可是不管调去多少大型鼓风机,甚至战斗机前面的发动风扇,吹在这片麦子上都显得无力,“感觉就跟吹口气一样”。
于是,在电影的拍摄纪录片《将令》里频频出现一个场景,就是等风。即使镇定如王全安也崩溃到手足无措,后来他干脆派了整组人在隘口守候,“我觉得都是值得的,就是要真实的感觉,做的效果就要次一等了”。
“真切”二字,是王全安采访中反复提及的。为此他在2005年就走遍了整个陕西省,找了一个完整保留下来的老村子,“新建的即使表面看起来一样,内在还是会有不合逻辑的地方”。因为外景地选在海拉尔,村里几百个群众演员被王全安集体运到呼伦贝尔,“语言不一样,长得也不太一样,割麦子的方式也不一样”。
而为了让戏里的明星看起来像当地土生土长的农民,剧组先期就给每人配了一个方言老师,还得注意“不能让他们太精神了,农民都是没自信、诚惶诚恐的”。
情欲戏只是卖点
戏拍完,女主角“田小娥”的扮演者张雨绮成了王全安的妻子。现在,王全安的工作室里隔三差五会放一场210分钟的导演剪辑版,那是王全安认为表达最丰满的版本。张雨绮有时经过会瞅一眼,但从未完整地看完,她“不知道电影里面有什么和没有什么,这是导演的事,不是演员的工作”。
这话是针对公映版引起的争议。一些影评人认为张雨绮戏份过多,指责王全安活生生把《白鹿原》拍成了“田小娥的白鹿原”。实际上,影片从2011年9月第一次送审到拿到“龙标”(公映许可证)整整花了7个月时间,先后出现过5个剪辑版本:300分钟、210分钟、175分钟、160分钟、156分钟。最终递交电影局的送审版为160分钟,即柏林电影节放映的版本。最后,经过审查删改,国内公映版本确定为156分钟。影片最后,日军飞机在白鹿村的广场上空盘旋着投下炸弹,激起一片恐慌,电影戛然而止,人物去向不再交代。
对王全安来说,这个结局也是可以接受的。在执导这部片子伊始,他就决心做出一部“符合规则”的作品。“假如不能做封闭结尾的话,那开放也挺好的……你应该理解你所处的环境,《白鹿原》写的这些禁锢离现在并不远,所以我们其实一点一点在前行,今天它能够被拍,能够放映,就已经是一种声音。”王全安也认为,现在这个版本也许更适合在电影院放,“毕竟电影不是让喜好艺术的人看得过瘾,也要让大人小孩都能坐在一起观赏”。
这部电影现在头疼的正是怎样让人跨进影院。前几天,各大门户网站都收到一则通知,禁止再拿影片的“情欲戏”做卖点,而在之前曝光的海报和四款预告片里,段奕宏的美臀和张雨绮的大尺度无处不在。片方大概自己也无奈,在九月份一堆好莱坞大片高科技特效的夹击下,一部具备史诗格局的商业片,应该如何宣传。
对话张雨绮:田小娥是唯一能联系起所有人物的角色
当王全安拍《团圆》时无意中看到张雨绮的照片,他就决定下部戏找她来演。后来《白鹿原》筹备时,很多女演员找上来试角,王全安还是主动找了张雨绮。
“她身上具备那种吸引异性的特质,而且虽然是现代的时髦长相,却有一种古典美在里面。如果真的找一个特乡土气的演员,反倒不容易在我们现代人看的时候产生认同感。”王全安觉得张雨绮身上有那种“罕见的松弛感”,没有过多设计和表演技巧,会真切地对事情发生做出反应。这些正是王全安期待的。
Vista看天下:接这个角色是水到渠成的吗?
张雨绮:当时也有些忐忑,他(王全安)没再见别的演员,那时我才觉得演员去争取角色是很对的,因为不是所有的导演都了解你,你得把真实内在的东西表现给他看,等他真的了解你才能塑造出来更立体丰富的形象。
Vista看天下:所以慢慢了解后就在一起了吗?第一次拍情欲戏会尴尬吗?
张雨绮:那天还是有点紧张,因为山东姑娘其实还是挺传统的,就跟小女孩一样保护自己,因为穿肚兜怕走光想贴胶带,结果还跟导演争执起来了。
Vista看天下:那段奕宏有帮你吗?
张雨绮:他后来就急了,说这事其实你俩吵是没用的,我说了算,因为是我在演,得听我的。(笑)其实他是个很专业的演员,在这方面也很专业,你看他也拍过《颐和园》。所以他更多的是带动我,剧里的小娥正好也是没有经验的。
Vista看天下:很多人看完公映版认为田小娥的戏份有些过多,你听过这一说法吗?
张雨绮:可能有这一问题,但田小娥其实是贯穿全片跟这些人关系最密切的一个线索,在小说里也是。虽然她在小说里出现得很短,但她是唯一能联系起所有人物的角色,所以我说看一个角色是不是主要的,不是看她篇幅有多长,而是看能不能起到最关键性的作用,去表达清楚主题,所以这部电影没有田小娥就没法拍了。
对话段奕宏:五年前我拒绝过黑娃,没想到又回来了
2005年王全安第一次要拍《白鹿原》就选中了段奕宏演黑娃,但段奕宏拒绝了,理由是他“太喜欢这个角色,觉得自己成就不了”。一晃到了2010年,王全安又找到他,却只字不提演黑娃的事。
一个星期后段奕宏收到剧本,看完之后才得知要演白孝文,他拒绝了。四天之后改让他演鹿兆鹏,他又拒绝了。段奕宏实在太喜欢黑娃了,他觉得要是演不成黑娃,那就只能放弃。经过一个月的商洽,经纪公司终于打来电话,他得到了想要的角色,欣喜若狂。
Vista看天下:最近你麦垛上“裸背”的剧照很热,微博网友还授予你“第一美臀”的称号,你知道吗?
段奕宏:我有点哭笑不得,当然我能理解需要这么一个点来把大家吸引到电影院来,但你要抱着看情色电影的目的你就失望了,一定会失望了。
Vista看天下:雨绮说拍“床戏”都是你带她,你比较有经验,据说是你故意设计的“不去亲吻”她?
段奕宏:不能亲吻,这是黑娃的性格造成的,他哪懂什么前戲,他就是直扑过去的。一些国外电影,甚至《色,戒》,都会请床戏专家指导,不是你在生活当中有经验,在床上有经验,就会演戏,还是要甄别剔除一些东西,来符合黑娃床上那种直接给予的雄性力量。
Vista看天下:麦垛那场戏你也有设计
段奕宏:那场戏镜头摇下来就是一个全背裸,我觉得有些单调,就想先迫不及待地扑倒,等镜头拉近再往下脱衣服,有一个动作上的变化和节奏。还是需要考虑镜头的运作,不能纯自然。当时草垛是很冰冷的,但我们必须强打精神,演出那种盛夏燥热的冲动。
Vista看天下:后来黑娃做土匪回来后知道小娥跟白孝文在一起过,为什么还能原谅她?
段奕宏:我们现在的意识是,这个女人被别的男人睡了就不能要了,黑娃不这么考虑,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就像你认为,这个女孩爱我,但跟过多少男人了,就不太好,但你要真爱上一个人,心理和思想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