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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劝导》的浪漫主义表现手法——基于微观情境并与柯勒律治对话诗比较

2012-04-07骆谋贝

关键词:路易莎主客体浪漫主义

骆谋贝

(合肥工业大学 外国语学院,安徽 合肥 230009)

小说《劝导》的浪漫主义表现手法
——基于微观情境并与柯勒律治对话诗比较

骆谋贝

(合肥工业大学 外国语学院,安徽 合肥 230009)

对奥斯丁小说《劝导》的内容、结构和行文策略等微观情境层面进行分析,并与柯勒律治浪漫主义对话诗比较表明:两者在主客体交融、主客体交融的中介即“第三方”以及承载主客体交融的交错配列结构三个方面的浪漫主义表现手法有着明显的共性。

《劝导》;柯勒律治;对话诗;主体;客体;第三方;交错配列

《劝导》是简·奥斯丁(1775——1817)的最后一部小说。出版时文评家却并不看好这部作品,认为它“不完整”,不如奥斯丁其他小说。“如果不是健康原因……她肯定要做修改”。[1]34但是《劝导》包蕴的新特质使它具有了革命性的力量,正如弗吉尼亚·伍尔夫所说:“我们也感到她已经打算尝试一下自己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在《劝导》中已经有了某种新的因素、新的特点。”[2]96-97这种“新的因素”、“新的特点”就是《劝导》中体现出来的浪漫主义色彩。芭芭拉·哈代(Barbara Hardy)认为《劝导》第十章描写的秋天散步去温思罗普这一情景“像把我们带入了浪漫主义颂歌的氛围里”,“这首‘抒情插曲’就像三诗节的秋颂”。[3]56,58她这么认为,是因为小说中的女主角安妮面对沿途不断变换的景色,内心反应也随之发生变化,这一点上恰似对秋天的颂歌。另一位文评家尼那·奥尔巴赫(Nina Auerbach)将小说第二十三章安妮对哈维尔的那一大段话称作“浪漫主义抒情诗”,另外小说当中“恐惧与畅快,欢乐和痛苦的结合让我们想到奥斯丁的同时代人雪莱和济慈的挽歌体抒情诗”。[4]125,128这两位文评家的评论表明:小说中的浪漫主义元素不仅体现在主题方面,还包含着结构上的复杂性,应从情境出发去考察这些浪漫主义元素。

苏姗·摩尔根曾讨论过奥斯丁和浪漫主义的关系,认为“奥斯丁小说的主题就像她同时代的诗人一样,是关于思想和它的对象的关系”。[5]3-4思想和它的对象的关系也就是一种主客体的关系。由于主体对客体的认识过程不是在主体与外界隔绝的情况下进行的,因此,主体所处的情境对这一认识过程起着决定性的作用。在研究浪漫主义作品中主客体以及与此对应的小说中的女主角和男主角的相遇过程时,就不得不注意当时的时间、地点,主要人物自觉或不自觉的意向以及其他人或事的存在和行为。尽管《劝导》的浪漫主义色彩早已为国内外研究者涉猎过,但他们的研究往往囿于浪漫主义主题这一宏观层面。笔者拟以上述文评家的理论为指导,深入到内容、结构、行文策略等微观情境层面对这部小说的浪漫主义进行探讨。同时,由于长期以来,对浪漫主义理论的探讨,都重点是从抒情诗这种作品出发来进行归纳提炼,特别是在浪漫主义理论研究方面有重大影响的艾布拉姆斯多是以柯勒律治的对话诗为典型,因而笔者拟将小说《劝导》和柯勒律治对话诗在主客体融合、“第三方”、交错配列结构三个方面来进行比较研究。

一、主体和客体的融合

艾布拉姆斯认为在浪漫主义抒情诗中,抒情主人公的话语呈现出一种“对话体”的样式;在这对话体中,受话人是客观物体或其他人物,甚至是说话人自己的思想,受话人在一定程度上具有偶然性,不受说话人的控制。抒情主人公就是所谓的“主体”,受话人便是“客体”。艾布拉姆斯在他对柯勒律治对话诗的研究中认为主客体的融合才是浪漫主义作品的最终归宿。两者是一种对话关系而不是独白,客体又具有相对独立性,所以会对主客体的融合造成一种“干扰”:在《这菩提树凉亭是我牢房》里,兰姆的所想所感是否就像柯勒律治想象的那样?乌鸦的离去是否为兰姆所见,或者他根本就不去留意?如何协调两者的关系?艾布拉姆斯曾说过:“分裂自我的重新融合,同时也是自我和异化他者之间裂痕的愈合”,“这对柯勒律治来说意味着一种感情上的强烈需要。”[6]547笔者认为,这种感情上的强烈需要就是主体的意向。客体具有相对独立性,所以它代表的是一种外在偶然性,但客体不能完全脱离于主体之外,要抑制却又承载着主体的意向,从而实现主体和客体的融合。

《劝导》讲的就是安妮试图理解和重新认识和她疏远了八年之久的情人温特沃思海军上校的故事。安妮仍然爱着温特沃思,却又不清楚他现在的想法,对她来说,温特沃思是个遥不可及、不可捉摸、谜一样的客体。在安妮能有机会和温特沃思进行长时间深入的对话之前,她对温特沃思的行为和话语的阐释都会带有她的主观色彩,并渗透着她的意向。在有些情况下,她会表现出多疑病的症状。比如,当温特沃思把孩子从安妮背上拉下来以后,故意把小孩逗得嗷嗷直叫,安妮以此推测:“他最不愿意同她说话。”[7]80实际情况很有可能是这样的:温特沃思一开始感觉到了安妮的窘境,帮她解了围,之后为了缓解她尴尬的情绪,才想到去逗弄小孩(他可能也在为自己解除尴尬感)。造成这种多疑病的原因可用安妮自己的话来概括:“人一遇到与己有关的事情,可真能想入非非的!到头来非出错不可!”[7]203小说的叙述聚焦于安妮的意识,叙述者貌似在客观地叙述各个角色的行为和对话,实际上读者看到的对人物、动机和行为的理解和说明均出自于安妮的意识。小说中频繁使用的自由间接引语也是从安妮的视角展开的。那么,是否小说中他者或者偶然因素完全受制于主体的意向呢?答案又是否定的。在安妮这个主体声音的背后,我们还能清楚地听到其他声音的存在。比如前文提及的温特沃思大声逗弄小查尔斯这件事,尽管是从安妮的视角叙述出来的,但是奥斯丁让读者看到了温特沃思的真实情况和安妮对他的想象是如何的不同。柯勒律治的对话诗采用了相似的做法,他将听者或客体与自己保持一定的距离,在两者之间人为地造成隔阂。

客体的相对独立性并不意味着主体就不能实现对客体的正确认识。客体的言语或行为往往会为主体了解客体的真实想法留下线索。但主体对客体的想象,无论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都包括从笼统(因为种种动机,客体会使自己的话语显得晦涩、笼统、不具体)到具体的推断以及决定客体行为和话语涵义的过程。通过推断客体和自己发生怎样的关系,主体可以确定外在偶然性和主体意向之间的比例关系,从而对客体的反应情况做出自己的评判,最终了解客体的真实想法。当主体和客体的关系不直接时,就会发生上述一系列过程。这是《劝导》和对话诗的共同之处。《劝导》第十章温斯罗普漫步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在这一章里,安妮和温特沃思在没有正面接触的情况下对彼此的想法都一半正确一半错误。在柯勒律治的一首对话诗里,主体和自然也没有发生直接的关系。

在树篱后,安妮无意中听到了温特沃思和路易莎之间的一段对话,她听出了温特沃思对路易莎企图修复亨丽埃塔和查尔斯·海特之间裂痕的赞许,温特沃思是这样回复路易莎的:

我看得出来,他们一早去拜访姨妈不单是想尽本分。等他们遇到要紧事儿,遇到需要坚强毅力的情况时,如果她一味优柔寡断,碰上这样的芥末小事的无聊干扰都顶不住,那么他们两个不是活该要受罪吗?你姐姐是个和气人。可我看得出来,你的性格就很坚决果断。你要是珍惜她的行为和幸福的话,就尽可能向她多灌输些你自己的精神。不过,你无疑一直是在这么做的。对于一个百依百顺、优柔寡断的人来说,最大的不幸是不能指望受到别人的影响。好的印象是绝对不能持久的,任何人都能使之发生动摇。让那些想获得幸福的人变得坚定起来吧……对于我所关心的人们,我首先希望他们要坚定。如果路易莎·默斯格罗夫在晚年过得美满幸福,她将珍惜她目前的全部智能。[7]88

I see that more than a mere dutiful morning-visit to your aunt was in question;—and woe betide him,and her too,when it comes to things of consequence,when they are placed in circumstances,requiring fortitude and strength of mind,if she have not resolution enough to resist idle interference in such a trifle as this.Your sister is an amiable creature; but yours is the character of decision and firmness,I see.If you value her conduct or happiness,infuse as much of your own spirit into her,as you can.But this,no doubt,you have been always doing.It is the worst evil of too yielding and indecisive a character,that no influence over it can be depended on.—You are never sure of a good impression being durable.Every body may sway it; let those who would be happy be firm…My first wish for all,whom I am interested in,is that they should be firm.If Louisa Musgrove would be beautiful and happy in her November of life,she will cherish all her present powers of mind.[8](76,77)

(注:这里给出原文,方便下文论述,黑体字为下文所引用)

在这个例子里,主体虽然看不见客体,但听见了客体的对话,从而了解了客体某些方面的想法。客体和主体本质上没有直接的联系,使得客体在表达上更加直接、真实。对于这一点,主体也能清楚地意识到。但是主体当时没有意识到的是它对客体的理解只是一种自我建构,甚至是“人一遇到与己有关的事情,可真能想入非非的”。当路易莎告诉温特沃思是拉塞尔夫人说服安妮不要嫁给查尔斯·默斯格罗夫时,安妮终于确定温特沃思对她存有偏见。尽管事实不是这样(路易莎误认为安妮拒绝嫁给查尔斯·默斯格罗是因为受到拉塞尔夫人的劝导),但安妮一直在把温特沃思的话往自己身上套。她推测客体的对话指的就是她自己。

当然,在另一个层面上,客体的话又确确实实指向着主体。当温特沃思赞扬路易莎的时候,他的心里还有一个安妮,所以他指出的路易莎的优点,正是安妮所缺乏的:“坚强毅力……坚决果断”。他的这段话里还有一个有趣的现象值得去注意,即人称代词的不断转换。开始时说道“他受罪,她也受罪”(“她”显然是回想后添上去的);然后两人合起来用的人称代词“他们”;接着人称代词又转为“她”,这个“她”表面指的是亨丽埃塔,但指代路易莎似乎更妥切,反过来,也可以暗指安妮;最后他用到的人称代词是泛指的“你们”,“每个人”以及“所有人”。这样频繁地变换人称代词可以造成这样的效果:他的话显得笼统,不明晰,表面上针对路易莎和安妮,但又不完全以两者中的任何一方为言说对象,而游离于两者之间,需要读者和安妮一道时时做出推断。温特沃思说的这样一句话“对于一个百依百顺、优柔寡断的人来说,最大的不幸是不能指望受到别人的影响”有两重自相矛盾的含义:一种意志坚定的人是能够抵挡得住无聊干扰的人,另一种则是能被别人说服的人。那么,八年前被拉塞尔夫人说服的安妮就符合意志坚定的标准,安妮本人也“抵挡住了无聊的干扰”,她没有被拉塞尔夫人说服去嫁给查尔斯·默斯格罗夫(这是路易莎告诉温特沃思的)。那么,如果温特沃思的话表面指的是路易莎,违背他的本意却又存在于他的意识深处的则是安妮。总之,由于客体的不明晰,主体不得不在它被自己压抑的意向的驱使下,去揭示客体自己可能也意识不到的动机,使得客体的言语或行为好像在指向着主体。这种主客体之间没有关系,然而又有关系的双重性是浪漫主义抒情诗的标志之一,特别体现在《这菩提树凉亭是我牢房》这首诗中。

诗中柯勒律治把对朋友们现在正漫步在山岗上的想象,与对他自己过去在同一地点漫步的回忆联系起来。诗人确信他的朋友们特别是兰姆对见到壮丽风景时的内心反应将会和他当时的反应一样。诗人和朋友能共享到的落日景象是把过去和现在联系起来的中介:兰姆看到的落日必定和诗人曾看到的一样;落日既然能美化柯勒律治过去漫步时赏风景的地方以及菩提树凉亭周边的小花园,因此他推断落日也能美化他想象中的朋友们正在赏玩的地方。

你缓缓沉下西方的山岭,

倾斜的光线照着下沉的天体,

紫石南花呵!绚丽地烧吧,云彩!

远方丛林呵,你生长在金色光辉中!

辉耀吧,蓝色的海洋!我的友人

就会狂喜伫立像我曾伫立那样

默默无言思潮起伏;环顾四周

凝视又凝视,变化万千的景色,

直到一切似乎都有了生命;

当上帝让人们目睹他的存在,

如许色彩面纱似盖着他的圣灵。

一种欢欣

突然涌上我的心头,我快乐,

仿佛我就在那里!这小小凉亭,

在这菩提树凉亭里我不是没有

注意到许多使我平静的事情。(第32—47行,陆永庭译)

柯勒律治把落日对他想象中朋友们正在赏玩的地方的美化看成是对“在场”的恢复。由于他囿于这个牢房般的菩提树凉亭,不能享受和朋友在一起漫步山岗的乐趣。落日就是一种笼统的不明晰的客体,但由于落日联系着诗人的过去,所以在主体看来,客体就指向了自己,从而实现了主客体的交融。

二、联系主客体的中介:第三方

“第三方”在奥斯丁的小说里也起到和在柯勒律治对话诗中同样的作用:联系主体和客体。因为主体和客体往往不能直接发生关系,需要“第三方”作为一个中介环节为主客体牵线搭桥。“第三方”作为一个偶然性的角色,可以作为主体潜在的替身或对手而发挥作用。相较于诗歌,“第三方”在奥斯丁这部小说的行文策略中起着更加关键的作用,即帮助主体形成对客体的重要认识。

起媒介作用的“第三方”在小说中有时不止一个,它们之间的关系也能让安妮了解到关于客体方面的一些情况。如在《劝导》第十章,安妮就像被“排斥”的柯勒律治一样成了个局外人,无意中听到了温特沃思和路易莎的对话。路易莎就扮演着“第三方”的角色,既方便了也阻碍了主体和客体发生联系。通过路易莎引出的温特沃思的答话中,安妮了解了他对自己的态度,路易莎就成了安妮的替身:代替安妮,爱恋温特沃思;也像安妮一样,具有坚定的意志。当然,路易莎也是安妮的对手,是个感情上的第三者。再如,在白哈特旅馆默斯格罗夫太太的客厅里发生的一幕场景:默斯格罗夫太太在房间的一端对克罗夫特太太窃窃私语,谈论的是年轻人在订婚以后要尽快结婚的必要性(父母和亲戚要没有异议);温特沃思在忙着写信,但也在关注安妮谈话的内容;安妮在窗边和哈维尔谈论本威克以及男女对爱情的忠贞问题。在这里,默斯格罗夫太太、克罗夫特太太以及哈维尔等充当的就是沟通安妮和温特沃思的“第三方”的角色。这两幕场景有个共同点,说话者的话语带有笼统、不明确性,表面指向某一个人,却暗指另一个人。安妮的话表面针对本威克,暗指的却是温特沃思和她自己。

在白哈特旅馆,通过默斯格罗夫太太和克罗夫特太太之间的一番窃窃私语的描写,能深刻地体会到“第三方”是如何沟通主客体,实现主客体的融合:

“是的,太太,”克罗夫特夫人说道,“抑或不太牢靠的订婚,可能拖得很长的订婚,都不可取。开始的时候还不知道在某时某刻有没有能力结婚,我觉得这很不稳妥,很不明智,我认为所有做父母的应当极力加以阻止。”

安妮听到这里,不想来了兴趣。她觉得这话是针对她说的,浑身顿时紧张起来。在这同时,她的眼睛本能地朝远处的桌子那里望去,之间温特沃思海军上校停住笔,仰起头,静静地听着。随即,他转过脸,敏捷而有意识地对安妮看了一眼。[7]233

安妮本能地感觉默斯格罗夫太太和克罗夫特太太之间的这番窃窃私语多多少少与自己有关,间接告诉她应如何处理和客体温特沃思的关系。

柯勒律治的对话诗《夜莺》也用到了类似的手法。他通过观察和解读若干个“第三方”(想象中的或记忆中的)之间的关系,了解和客体(即自然)的恰当的关系是怎样的。诗中的“第三方”包括“巨大城堡近旁的一大片小树林”里的夜莺,它们“呼应又唤起彼此的歌声”;还有一个“温柔的少女”,她“熟悉它们所有的调子”;以及他的儿子哈特利,通过它们使柯勒律治更能体悟到与自然的和谐相通:

让他以自然为玩伴,

我想是明智的。夜空的星星

他了如指掌;一次他醒来

极度压抑(某种内心的痛苦

造成这种奇怪的感觉,一个孩子的梦——)

一路小跑我和他来到果园,

邂逅了月亮,他突然沉默,

呜咽声止,静静地微笑,

他美丽的双眼,浸在欲滴的泪中,

在微黄的月光中闪耀!(第96—101行,笔者译)

抒情诗和小说一样,采用从泛化的非特指的行为或言语中推导出特定的所指这一策略,将排斥和包含调和在一起。柯勒律治会在诗中设置一个理想或在场,这种理想或在场与客体有关,从中他感觉到自己被排除在外,就像《劝导》中主体安妮一开始感觉到客体温特沃思对她八年前的爱已不复存在。但是主体通过对客体的推导,这种理想或在场得以恢复,主体又被包含在在场的领域之内。各种客观标志可以起到排斥和包含的作用,前提是能够表示出这种理想或在场。这种客观标志在《这菩提树凉亭是我牢房》里表现为落日,它使主体感觉到自己包含在大自然中,没有被自然遗弃,在《劝导》第十章中则表现为坚果,因为坚果可被视为意志坚定的象征物。

排斥和包含最重要的客观标志还是对话诗中的“听者”,比如《午夜霜》中“飘在炉栅上面的淡烟”。它起着连接主体和客体(也就是上帝或自然)的作用,也就是扮演着前文所说的“第三方”的角色。“第三方”占据着排斥和包含这两个领域间的区域,可以有效地将两者沟通起来。它可以是“代理自我”,也可以是“他者”。它既表征主体柯勒律治需要的“包含”,也反映了他体会到的被“排斥”的感觉。对于前一种情况,“第三方”就会具备主体渴望具备的特征,因此主体就会尽力去模仿它(主体柯勒律治渴望和自然有亲密的交流);但与此同时,它又会成为主体嫉妒的对象,是主体的对抗性力量,阻碍主体愿望的实现。比如柯勒律治的另一首对话诗《风琴》中的萨拉就是典型的例子。

和柯勒律治对话诗有一些微妙的不同,《劝导》中主体、“第三方”、客体形成的三角关系往往导致的结果是主体的欲望(即意向)实际上没有得到传送,仅仅处在潜在的层面。安妮经拉塞尔夫人劝导,没有嫁给温特沃思。但从小说情节一开始安妮就表现出无法被说服的姿态,甚至还有意去劝导别人(柯勒律治尽管倾听他的“听者”,但还是有意“劝导”这些“听者”用他的眼光去看世界)。首先,她引导了本威克对文学的爱好;其次,当温特沃思看清了安妮真正的自我,她唤回了温特沃思对她的爱。《劝导》中的“第三方”对安妮欲望的表征和传送往往是潜在的,甚至为安妮所忽略。比如,在温斯罗普漫步这一段,安妮从来没有嫉妒路易莎,尽管路易莎表征或承载着安妮对温特沃思的爱。不过,对于克罗夫特夫妇和史密斯夫人,则是个例外。克罗夫特夫妇是婚姻美满的典范,史密斯夫人则是单身女人克服逆境的模范,两者是安妮钦羡的对象。除此之外,小说中其他“第三方”表征的欲望都是安妮已经实现了的或者拒绝的,从而成为反面典型。拉塞尔夫人、安妮的家人、埃利奥特先生都不能“劝导”安妮,甚至哈维尔关于男女对爱情忠贞问题的辩论只能让安妮做出稍许让步。

三、承载主客体交融的交错配列结构

《劝导》中许多成对的角色或情形与主体安妮和客体温特沃思是平行或反向关系。比如,路易莎和本威克这一对就是安妮和温特沃思的翻版,当然其关系的成熟度上无法与安妮和温特沃思相比。史密斯太太以及埃利奥特先生的婚姻,开始顺利,然后出现了问题,这一点对安妮和温特沃思是个警讯,因为这两人也曾冒过或正在经历做出错误决定的危险。改变和始终如一像一条线贯穿小说始终,有些角色(埃利奥特爵士和伊丽莎白)像死水一样,毫无发展;有些角色(路易莎和本威克)改变较为彻底;有些角色(埃利奥特先生)表面上改变了,本质上却没变。这些不同类型的角色反映出了安妮和温特沃思关系的走向,能预测出潜在的危险或者幸福的未来。

小说中涉及到的平行、双声、回响、反向、预期等也是对话诗特别是《这菩提树凉亭是我牢房》和《午夜霜》的标志之一。全诗在结构上表现出重复和对立,也就是交错配列结构。杰罗姆·克里斯坦森就指出了交错配列结构在柯勒律治散文作品中的重要性,但这一结构在他的早期诗歌中也若隐若现。[9]26,27《午夜霜》里出现了一系列的对立事物:午夜的寒霜和夏日的晴天,成年人和学童,父亲和儿子,严厉的导师和上帝。另有一系列伴随着诗人的事物和人,它们是诗人构想出来的完美自我的镜子,其中包括炉栅上的淡烟、来客、朋友、老乡、大妈、姐姐以及他的儿子哈特利。柯勒律治想象中的哈特利理想化的未来,也是他完美自我的写照,这样完美的自我是柯勒律治有生之年无法实现的。柯勒律治将哈特利置于一个特定的自然景物之中,从中也可以看到作者自己的影子:

而你啊,宝宝!你将如一朵轻风

漫游过湖泊和沙岸,飘在古老的

崇山峻岭下,托起汹涌的云浪,

任滔滔云海变形为湖泊和沙岸

或悬崖峭壁。(第64—68行,屠案译)

最后一个诗节出现了一个意象:向着月亮闪光的冰柱。诗中其他对立物,如冬天、夏天、积雪、解冻等都包蕴在这个意象当中。另外,这个意象代表了诗人的理想,即主客体交相辉映。以带有差异的重复为特征的交错配列结构在这一意象以及置于自然景物之中的哈特利身上找到了归宿。

这种重复对立结构在《劝导》中也较为典型,有时候这种结构在小说中还表现为往返运动。当路易莎从科布码头摔下来,等待医生的时候,安妮、亨丽埃塔、查尔斯、玛丽“带着难言的心情,沿着刚才高高兴兴走来的路,缓缓地往回走去”。[7]113后来安妮从史密斯夫人口中听说了埃利奥特先生的过去以后,决定“渐渐对他产生了几分多余的亲切感,现在要尽量无声无息地冷下来”。[7]216从整部小说的结构来看,尽管小说分为两卷是编者而不是作者所为,但我们仍能看出这两卷的划分自然天成,两卷之间彼此能以颠倒的形式映照对方。第一卷背景设在乡村,安妮无法知晓温特沃思和路易莎的真实关系;第二卷背景设在巴思,温特沃思不了解安妮和埃利奥特的关系。发生在乡村的故事情节表明城市里才有的那种繁文缛节压制了人的自然情感:安妮无法表达出她的真实感受,温特沃思只把和路易莎交往当成一种义务,后来才发现自己并不爱她。相反,发生在城市的故事情节里,自然情感显然战胜了城市里特有的俗套,主客体尽管还受社会环境的制约,却向彼此吐露了心声,实现了主客体的交融。

最典型的交错配列结构存在于主客体双方能够彼此呼应对方这种情况。小说第二十章的八角厅和第二十三章的白哈特旅馆这两个场景最能说明问题。在这两个场景中,主客体对彼此都存有爱的欲望,因此为双方最大程度地回应对方提供可能性。在白哈特旅馆这一场景中,交错配列结构表现为两次重复的爱的宣言——一次是以言说,另一次是以书写的形式表达出来。这两次爱的宣言还彼此呼应。安妮有意或无意地针对温特沃思说了一通关于女人忠贞的话,作为回应,温特沃思给安妮写了一封信,强调自己对爱的忠诚。安妮的爱的宣言是这样结尾的:

“我相信你们能够做出一切重大努力,能够对家人百般克制,只要你们心里有个目标——如果我可以这样说的话。我是说,只要你们的恋人还活着,而且为你们活着。我认为我们女人的长处(这不是个令人羡慕的长处,你们不必为之垂涎),就在于她们对于自己的恋人,即便人不在世,或是失去希望,也能天长地久地爱下去!”[7]238

温特沃思在信里是这样回复的:

我再也不能默默地倾听了。我必须用我力所能及的方式向你表明:你的话刺痛了我的心灵。我是半怀着痛苦,半怀着希望。请你不要对我说:我表白得太晚了,那种珍贵的感情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八年半以前,我的心几乎被你打碎了,现在我怀着一颗更加忠于你的心,再次向你求婚。我不敢说男人比女人忘情快,绝情也快,我除了你以外没有爱过任何人。我可能不够公平,可能意志薄弱,抱有怨恨,但是我从未见异思迁过。只是为了你,我才来到了巴思。我的一切考虑,一切打算,都是为了你一个人。你难道看不出来吗?你难道不理解我的心愿吗?假如我能摸透你的心思(就像我认为你摸透了我的心思那样),我连这十天也等不及的。我简直写不下去了。我时时刻刻都在听到一些使我倾倒的话。你压低了声音,可是你那语气别人听不出,我可辨得清。你真是太贤惠,太高尚了!你的确对我们做出了公正的评价。你相信男人当中也存在着真正的爱情和忠贞。请相信我最炽烈、最坚定不移的爱情。[7]240

书写可被视为言语的补充。温特沃思的信是对安妮言说的总结性回应,因为他的信像一面镜子一样反映出安妮话里的信息,只不过媒介不同。书写对言语的补充就是一种交错配列结构。安妮的言语修辞性较强,可视为一种固化的言语,就像文本一样。反过来,温特沃思的信里大声地“说”出了他的心声:我必须用我力所能及的方式向你表明(I must speak to you by whatever means are within my reach)。因为安妮不能确定温特沃思是否在听她和哈维尔的谈话,或者即使在听,能否从中听出什么,所以就得像寄信一样,把她的话发送给远方的某个人。温特沃思尽管和安妮谈话的地方隔着一段距离,但还是听清了她话里的大意,于是“再也不能默默地倾听了”,以无声的方式即写信的方式吐露自己的心声,因为在那样的场合下,他是不适宜大声说话的。

奥斯丁在《劝导》中实现了书写对言语的回答,即客体对主体抒情化的反应。这在抒情诗里是没有出现过,因为抒情诗里的客体对诗人是不会做出反应的。尽管如此,还是能在柯勒律治的对话诗里找到一首,近似于奥斯丁创作中运用的这一手法:

心地高贵的兰姆!最后一只乌鸦

也在暮霭中鼓翼径直返飞窠巢,

我为它祝福!相信它的黑翅

(忽而朦胧一点,忽而光线中隐没)

已经越过巨大天体扩大的光辉,

你还伫立凝望;或当万籁俱寂,

它喧哗地飞过你的头顶上空,

迷住了你,心地高贵的兰姆呵,

对于你无声不和谐,声声诉说生命。(第68—76行,陆永庭译)

乌鸦承载着将柯勒律治的祝福带给查尔斯的使命,飞翔的时候在天边留下了一道印记,这道印记就像温特沃思的信,将心灵深处的那份情感从一个人传达给了另一个人。

[1]John Odmark .An understanding of Jane Austen’s novels[M].Oxford Basil Blackwell,1981.

[2]弗吉尼亚·伍尔夫.书和画像[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4.

[3]Barbara Hardy.A reading of Jane Austen[M].New York:New York University Press,1976

[4]Nina Auerbach.O Brave new world:Evolution and revolution in persuasion[M].ELH,1972:39.

[5]Susan Morgan.In the meantime:Character and perception in Jane Austen's fiction[M].Chicago:Chicago University Press,1980.

[6]M H Abrams,From sensibility to romanticism:Essays presented to Frederick A Pottle[M].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65

[7]简·奥斯丁.劝导[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1984.

[8]Jane Austen,Persuasion [M].New York:Bantam Books Inc,1984.

[9]Jerome Christensen.Coleridge’s blessed machine of language[M].Ithaca:Cornell University Press,1981.

Romanticism in the novel of Persuasion: Based on the comparative study of the micro spectrums of Persuasion and Coleridge’s conversation poems

LUO Mou-bei
(School of Foreign Studies,Hefei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Hefei 230009,China)

Comparing the analyses of Persuasion in the perspective of structure,textual and strategy and Coleridge’s conversation poems,this paper finds that these two types of literature are similar in three categories: the fusion of subject and object,third party,which is the intermediary of subject and object,and chiasmus,which bears the fusion of subject and object,which shows that the novel of Persuasion also has distinctive features of romanticism .

Persuasion; Coleridge; conversation poems; subject; object; third party; chiasmus

I109.9

A

1009-2013(2012)04-0076-07

2012-06-28

骆谋贝(1987—),男,安徽巢湖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英语语言文学。

曾凡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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