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实事求是为核心的思想路线的确立是中国气派的呈现
2012-04-02肖燕飞
肖燕飞
(1.湖北美术学院 公共课部,湖北 武汉 430205;2.武汉大学 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2)
马克思主义不是一种浪漫主义的批判思潮,也不是后现代式的虚无主义解构,而是在批判旧世界中发现并推进新世界诞生的改造世界的理论。它之所以能改变世界和创造历史,就在于它始终和伟大的阶级——无产阶级及其解放运动血脉相连。如何使这种来自西方的理论在中国的土壤上生根、开花、结果,一直是中国共产党早期领导人和思想家思考的问题。中国共产党自成立之日起,实际上就开始了马克思主义与中国革命实践的结合,即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进程。
毛泽东作为一位伟大的马克思主义者,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过程中不仅提出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1]658-659的命题,还把马克思、恩格斯创立的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思想路线用中国语言概括为“实事求是”。实事求是作为中国共产党的思想路线,它的确立,既是马克思主义与中国革命实践相结合的伟大成果,也是马克思主义与中国传统文化相结合的光辉典范,体现了鲜明的中国特色、中国风格和中国气派。对于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应用,毛泽东提出,“必须将马克思主义的普遍真理和中国革命的具体实践完全地恰当地统一起来,就是说,和民族的特点相结合,经过一定的民族形式,才有用处”[2]398。
一、以实事求是为核心的思想路线的确立,是马克思主义思想路线的中国化,是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思想路线
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在他们的著作中,都未明确使用“思想路线”这个概念,也没有把党的思想路线与政治路线联系起来。在中国确立实事求是思想路线,并把它与政治路线直接联系起来的是毛泽东。实事求是思想路线的形成,是以毛泽东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继承了马克思、恩格斯创立的无产阶级政党的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思想路线,并将这一思想路线与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在长期革命实践中逐步形成的。
“思想路线”在哲学上又称为“认识路线”,它要回答和解决的根本问题是主观与客观、认识与实践的关系问题。一切从实际出发,主观与客观一致,认识与实践相统一,实事求是地认识客观事物和决定对客观事物的态度,是辩证唯物主义思想路线的基本特征。而采取从主观愿望出发,主观与客观相背离,认识与实践相脱离的认识原则与方法去认识和对待客观事物,则是唯心主义思想路线的基本特征。
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曾对辩证唯物主义思想路线的基本内涵作过一系列的阐述。马恩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一书中明确指出“按照事物的本来面目及其产生情况来理解事物”[3]49。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中指出:“原则不是研究的出发点,而是它的最终结果。”[4]38显然,马恩的以上论述,已经内在地蕴含着从实际出发,形成关于客观事物的正确认识等辩证唯物主义思想路线的基本思想。在帝国主义和无产阶级革命时代,列宁始终坚持马克思主义的思想路线。他指出:“对象、物、物体是在我们之外、不依赖于我们而存在着的,我们的感觉是外部世界的映像。”[5]101“马克思主义要求,任何郑重的政策必须以经得起严格的客观检验的事实作为根据。”[6]120列宁正是由于坚持一切从实际出发,理论联系实际,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俄国革命的具体实践相结合,把马克思主义哲学运用到经济文化比较落后的俄国,提出了“一国胜利论”——经济文化落后的国家可以首先取得革命胜利,从而找到了俄国革命的正确道路,在一个落后的军事封建帝国主义国家——俄国,列宁成功地领导了十月革命,建立了新生的苏维埃政权,缔造了世界上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同时也发展了马克思主义哲学。
马克思主义唯物辩证地解决了认识路线问题,即从物到感觉和思想的路线,认为人的认识源于实践并在实践中得到检验和发展。由这条认识路线所决定的就是一切从实际出发、理论联系实际的思想路线。以毛泽东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正是围绕对中国实际问题的咀嚼、消化,把这些外来的哲学资源中国化了,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的抽象讲述改造成了结合中国实际问题的具体思考。“马克思、恩格斯创立了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思想路线,而毛泽东同志则用中国语言把它们概括为‘实事求是’四个大字”[7]278,并将实事求是提升到党的“思想路线”的高度。
二、以实事求是为核心的思想路线的确立,是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中国革命具体实践相结合的伟大成果
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中国革命具体实践相结合,这个结合看似简单,实际上很难。马克思主义是一种世界历史的高度和眼界,而中国实际则是中国现实历史的具体阶段。由于近代以来的中国发展落后于世界历史的进程,因而两者存在明显的差距,要结合就需要寻找“结合点”。“结合”是一个双向式的“发现”过程,即不断发现马克思主义中的中国因素,不断发现中国现实历史中的世界性因素。没有真正的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就没有如此宽阔而精深的眼界,就不可能在看似无路的地方走出一条新路,更不可能把中国与世界、历史与未来统一起来,使一度落伍的中国得以重新进入世界文明发展的大道。
实事求是思想路线是在马克思主义普遍原理与中国革命具体实际相结合的过程中,在我们党付出了巨大代价之后才确立的。中国革命如何搞,书本上是找不到的。在革命问题上,毛泽东反复讲到中国共产党人要在中国找到一条革命胜利之路,并不是靠翻译和阅读马克思主义的本本就可以解决的,因为在马克思主义本本上,并没有为中国共产党人解决中国革命问题提供现成答案。毛泽东指出:“如果我们身为中国共产党员,却对于中国问题熟视无睹,只能记诵马克思主义书本上的个别的结论和个别的原理,那末,我们在理论战线上的成绩就未免太坏了。如果一个人只知背诵马克思主义的经济学或哲学,从第一章到第十章都背得滚瓜烂熟了,但是完全不能应用,这样是不是就算得一个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家呢?这还是不能算理论家的。我们所要的理论家是什么样的人呢?是要这样的理论家,他们能够依据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立场、观点和方法,正确地解释历史中和革命中所发生的实际问题,能够在中国的经济、政治、军事、文化种种问题上给予科学的解释,给予理论的说明。”[8]801
在20世纪20年代末30年代初,我们党内的教条主义者不懂得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的实际运用要以当时当地的历史条件为转移,把马克思主义教条化,把共产国际决议和苏联经验神圣化。在党的历史上,以王明为代表的“左”倾错误路线在党中央统治长达4年之久,给中国革命造成了严重的损失。以王明为代表的“左”倾错误路线采取的是理论脱离实际的学风,不*重调查研究,单纯凭主观办事,打着共产国际的旗号,装出马克思主义理论家的面孔,处处从马克思主义文本出发,甚至把马列主义著作中某些词句当作包医百病的灵丹妙药,张口闭口要以“本本”为据。“在这种态度下,就是对周围环境不作系统的周密研究,单凭主观热情去工作,对于中国今天的面目若明若暗。在这种态度下,就是割断历史,只懂得希腊,不懂得中国,对于中国昨天和前天的面目漆黑一团”[9]799。主观主义曾经给中国革命造成严重的损失:丧失了“九一八”事变后发展革命力量的大好形势,导致第五次反“围剿”的失败,红军被迫长征;使党在白区的力量几乎损失100%,苏区的力量损失90%以上,几乎使中国革命陷入绝境。与主观主义者相反,以毛泽东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立足于中国现实和中国革命实际,把马克思主义普遍原理与中国革命实际结合起来,打破了“城市中心论”的旧框框,逐步形成了以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夺取革命政权的适合中国国情的革命新道路的理论。
1930年5月,毛泽东在《反对本本主义》一文中首次明确提出“思想路线”的概念,并倡导坚持深入实际,深入中国农村进行调查研究,倡导调查研究这样一种“共产党人从斗争中创造新局面的思想路线”,反对一切从本本出发的“保守路线”。这篇文章实际上已经包含了实事求是思想路线的基本因子。1937年,毛泽东在《实践论》、《矛盾论》中,深刻阐明了“以主观和客观、理论与实践、知和行的具体的历史的统一”为特征的马克思主义认识路线。1938年,毛泽东在党的六届六中全会上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做了系统深刻的阐述,他精辟地指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使之在每一表现中带有中国的特性,即是说,按照中国的特点去应用它,成为全党亟待了解并亟须解决的问题。”[1]658-659在六届六中全会的报告中,毛泽东首次引用了古语“实事求是”,并于1941年5月,在《改造我们的学习》一文中对“实事求是”作了唯物而又辩证的诠释,赋予它新的哲学内涵,表明了毛泽东对党的思想路线内容的高度概括。在他的大力倡导下,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在党内牢固确立。
正是在实事求是思想路线的指引下,中国共产党从实际出发,解放思想、实事求是、与时俱进,才找到了适合中国国情的革命道路,缔造了新中国。新中国成立后的较长一段时期,中国共产党继续坚持解放思想、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根据中国的国情进行“一化三改”(在资本主义工商业的社会主义改造方面,以毛泽东为主要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依据马克思、恩格斯和列宁的设想,从中国的国情出发,将中国的资本主义分为官僚资本和民族资本两种。对官僚资本采取剥夺、没收的政策。对民族资本则采取利用、限制和改造的政策,通过国家资本主义的形式,最终实现对资本主义工商业的和平赎买),初步取得了对农业、手工业和资本主义工商业的社会主义改造的伟大胜利,于1956年确立了社会主义制度,并初步对中国式社会主义道路进行了探索。实践证明,正是由于延安整风时期实事求是思想路线的确立,才使马克思主义在中国化过程中不断得到普及和创造性发展,指引着中国革命和建设从胜利走向新的胜利,实现了中国历史的大飞跃。
三、以实事求是为核心的思想路线的确立,是马克思主义思想路线与中国传统文化相结合的结晶
从文化传播学的角度来看,一种外来文化的输入和传播从来都不可能是简单移植,本民族传统文化也不可能被彻底消解。外来文化必须与本民族文化相融合,扎根于本民族的文化土壤,才能在本民族文化土壤中找到坚实的生长点,才能根深叶茂并开花结果,否则可能会“水土不服”。恩格斯指出,每个国家运用马克思主义,都必须穿起本民族的服装。马克思主义虽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但毕竟是产生于西方“语境”的学问,是整个西方文化传统发展的产物。马克思主义本身并不能自动地解决中国问题,而必须与中国革命实际、与中国传统文化相结合,从内容到形式都真正转变为群众所喜闻乐见的,具有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与中国气派的中国马克思主义,才能被中国人民所接受,成为他们认识世界、改造世界的思想基础。毛泽东曾指出:“洋八股必须废止,空洞抽象的调头必须少唱,教条主义必须休息,而代之以新鲜活泼的,为中国老百姓所喜闻乐见的中国作风和中国气派。把国际主义的内容和民族形式分离起来,是一点也不懂国际主义的人们的做法,我们则要把二者紧密地结合起来。”马克思主义理论只有与“实事求是”这一中华民族思维方式、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相结合,才便于、也易于被中国共产党人和广大人民群众所接受,成为他们的思想利器。毛泽东曾说过,党的思想路线、理论、决议等,如果不能“用为群众事业而奋斗的战士们的语言和群众讲话”,不能“用群众懂得的话”,不能“反映出千百万群众的思想和情绪”,“广大群众是不能领会我们的决议的”。正是基于这种正确的对待中国传统文化的态度和方法,中国共产党在把马克思主义运用于中国实际时,汲取了中国传统文化中有益的元素,才使产生于欧洲的马克思主义成为具有中国气派、中国风格的中国化马克思主义。
实事求是——作为中国共产党的思想路线,是以毛泽东为主要领导的中国共产党在马克思主义的指导下,吸取中国传统文化精华的基础上形成的,它包含丰富的中国思想文化的元素。
“实事求是”作为中国家喻户晓的一条成语,源出于班固所著的《汉书·河间献王传》“修学好古,实事求是”,以赞扬刘德做学问的求实精神。在中国传统思维中,西汉古文经学派提出的一个考据学命题——“实事求是”,主要是指一种求真务实的治学、处世态度,“实事求是”的“是”,只是“是非”的“是”,尚未具有“理”或“规律”的涵义,它本身尚未上升到世界观和方法论的高度,更没有上升到对世界的实践把握的层次,还不是一个具有普遍意义的哲学命题。
实事求是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精华,对后人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明末清初哲学家、湖湘学风的重要继承者和发展者——王夫之主张“知行相资以为用”[9],反对坐在书斋里作纯学术的研究,而不通过实践获得知识,同时也提出“即事穷理”,其义在于通过接触事物,认识事物,探索出其中的规律性。在清初各种思想潮流中,强调“实践”、“实事”,崇尚致用一直是很多学者的共识。清朝的顾炎武以“修己治人之实学”,反对宋明理学“明心见性之空言”。鸦片战争时期,魏源的经世之学与公羊之学,以及他所著的《海国图志》提出“师夷长技以制夷”的主张,引导中国思想界开始直面现实,放眼世界,在19世纪中期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清末的曾国藩早年崇尚程朱理学,他曾经主张调和汉学与宋学,认为汉学的“实事求是”与宋学的“即物穷理”是相通的,并在一定程度上突出了实事求是的精神;以他为领袖的湘军领导集团崛起于湖南,直接将思想与实践熔于一炉,这表明他实际上已经把理学从书斋里移到了经邦治国的实践中,进一步把考据学的“实事求是”与哲学上的“即物穷理”联系起来。
青年毛泽东深受中国传统文化的熏陶和感染,以王夫之、魏源、曾国藩等人所代表的重视现实和人生实践的湖湘学风,深深地影响着在湖南省立第一师范和岳麓书院求学的毛泽东。对于曾国藩,毛泽东在题为《讲堂录》的笔记本中记有:涤生日记,言士要转移世风,当重两义:曰厚曰实。厚者勿忌人;实则不说大话,不好虚名,不行架空之事,不谈过高之理。[10]581岳麓书院讲堂正门上悬挂的匾额上书写的作为学风、校风的“实事求是”四个大字,自然也给毛泽东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谙熟中国古代典籍并深受崇尚“经世致用”的湖湘文化浸染的毛泽东,根据革命实践的需要,从中国传统文化中撷取出“实事求是”这个古老的命题并进行马克思主义的现代诠释,赋予实事求是以新的形态和新的生命力,使其变成一个具有中国文化意味的辩证唯物主义的哲学命题,并上升到中国共产党思想路线的高度。1941年5月,毛泽东在《改造我们的学习》一文中赋予了“实事求是”以崭新的哲学内涵:“‘实事’就是客观存在着的一切事物,‘是’就是客观事物的内部联系,即规律性,‘求’就是我们去研究。”[8]801“实事求是”是毛泽东在实现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过程中,运用马克思主义哲学批判分析中国传统文化,使马克思主义哲学与中国传统文化思维方式、实际情况相结合,从而使其从简单的治学态度和方法提高到马克思主义认识论高度,使其成为既具有科学的哲学涵义,又具有中国风格和中国气派的人民群众所喜闻乐见的思想路线,这是马克思主义哲学与中国传统哲学有机结合的光辉典范。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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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列宁.列宁全集:第3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5.
[7] 邓小平.邓小平文选: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4.
[8] 毛泽东.毛泽东选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9] 王夫之.礼记章句:卷三十一[M].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
[10] 毛泽东.讲堂录[M]//毛泽东早期文稿. 长沙:湖南出版社,19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