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对历史存在的哲学建构
2012-03-31袁霖
袁 霖
(长江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湖北 荆州 434023)
马克思对历史存在的哲学建构
袁 霖
(长江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湖北 荆州 434023)
历史存在问题一直困扰着众多的哲学家。在马克思创立唯物史观之前,对历史存在问题进行阐述的不乏其人,但他们都只能给出唯心主义的历史哲学解释。马克思在批判继承前人优秀理论成果的基础上,对历史存在问题进行了哲学上的建构,科学地回答了历史存在的本质性问题。
唯物史观;历史哲学;历史存在
“历史存在”是关于历史的存在论,它主要考察历史是什么以及历史如何存在等基本问题。在马克思创立唯物史观之前,对历史存在问题进行阐述的不乏其人,但他们都只能给出唯心主义的历史哲学解释。
一、唯心史观的探讨
对于历史的来源问题,维柯提出了 “人类创造历史”的创见。他在 《新科学》一书中描述道:“在距离我们那么远的最早的古代文物沉浸在一片漆黑的长夜之中,毕竟毫无疑问地还照耀着真理的永远不褪色的光辉,那就是民政社会(civil society)的世界确实是由人类创造出来的,所以它的原则必然要从我们自己的人类心灵各种变化中就可找到。”[1](P153~154)在维柯看来,与自然世界不同,各民族世界 (或称 “民政世界”、“人类世界”,与自然世界对称)是 “人”进行自身界定的世界。只有在民族世界中,人们才变成了 “人”,而不是自然世界中的动物。换句话说,人们正是在形成民族世界的过程中才变成了 “人”。
维柯将历史还与了人自身,这样一来,人成了历史的原因与创造者,而历史则成为人活动的结果与创造物;他进而将历史存在归于民政社会。维柯认为,民政社会之基础在于制度与习俗,而对制度与习俗的考察则在于自然法;民政社会之原则在于人类心灵之变,并且,人类社会制度的进展是与人类自身心智的进展并驾齐驱的,维柯用诗性智慧描述了这种进展。于是,自然法与心灵性便构成了维柯历史哲学体系的逻辑,其历史哲学的总纲便是“人类创造历史”的思想。这是维柯的一个创见,对后世的哲学家们(包括马克思)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马克思在 《资本论》的一条重要脚注里肯定了维柯的 “人类史是我们自己创造的”[2](P409~410)这一思想。还曾赞扬维柯的 《新科学》里包含有 “不少天才的闪光”[3](P618)。诚如马克思所言,“任何一种解放都是把人的世界和人的关系还给人自己。”[4](P443)但维柯的 “人类创造历史”的思想并不是彻底的唯物主义,它还带有自然神论的色彩,即维柯同时认为,各民族世界历史的秩序与安排亦是由 “天神意旨”确定的。这种 “人创历史”与 “天神意旨”的对立始终贯穿于 《新科学》,成为维柯历史哲学无法调和的矛盾。
维柯之后的许多哲学家也都没有真正阐发人类社会历史的现实性。康德认为,人类社会的存在与发展来源于由理性所催生的 “人类原始的禀赋之不断前进的,虽则是漫长的发展”[5](P1)。并且, “这些自然禀赋的宗旨就在于使用人的理性”,它们虽将在人的身上充分地发展,“但却只能是在全物种的身上而不是在各个人的身上”[5](P3~4)。在康德看来,要将人类纷繁复杂的自由意志作为整体来看待,即 “不是以个人,而是以整体”,这样才能反映出人类行为自由意志的共性和实质 (内核)——自然禀赋,也才能实现历史律与自然律的对等。这种来自于人类整体并使用人类理性的自然禀赋,随着人类社会的不断前进与漫长发展而不断得到升华与体现。整个人类史也相应地成为了一部既合目的性又合规律性的发展史。虽然,人类原始的禀赋在康德的历史观念中的地位如此重要,但他却无法说清人类原始的禀赋的实质到底是什么,这也充分反映出康德历史哲学观念的本质特征——先验性。
黑格尔在 《历史哲学》中指出,“哲学用以观察历史的唯一的 ‘思想’便是理性这个简单的概念。‘理性’是世界的主宰,世界历史因此是一种合理的过程。”[6](P9)“理性”的丰富的产物便是世界历史。黑格尔将历史本体视为理性的产物,并认为,世界历史的现象是绝对精神的外化。这种将历史的真实归于绝对精神的观点,无疑是客观唯心主义的。
费尔巴哈 “不满意抽象的思维”,用作为感性对象的现实事物来界定现实的存在,从而恢复了自然观上的唯物性,“但是他把感性不是看作实践的、人的感性的活动”[7](P56),而是将人类的感性抽象化,其对人的本质的理解最终也只能诉诸 “最高的直观”与理想的 “类的平等化”,这无疑是再度把感性思辨化,最终导致其在历史观上仍陷入唯心性的泥沼。“当费尔巴哈是一个唯物主义者的时候,历史在他的视野之外;当他去探讨历史的时候,他不是一个唯物主义者。在他那里,唯物主义和历史是彼此完全脱离的。”[7](P78)
这些唯心史观对历史存在进行哲学探讨的本质缺陷正是在于:要么在肯定历史的人创性的同时,又为天神意旨留下了空间;要么将人类的行为与历史存在抽象思辨为人类原始的禀赋实现与升华的演进过程;要么将历史存在的真实归于绝对精神的外化与理性的自我实现。在历史与哲学之间,在历史存在论的视域之上,它们无不是立于历史之外,而用纯粹哲学的观念输入历史,给予历史存在以纯粹的抽象思辨, “从来没有为历史提供世俗基础”[7](P79),进而造成了历史哲学理论与历史现实之间的脱节。这种历史与哲学的脱节犹如一道樊篱,形成了唯心史观用哲学的视角看待历史问题的屏障,从而围困了唯心主义历史哲学的理论体系。与此同时,马克思所创立的唯物史观如同一道分水岭,不仅重新建构了关于历史存在的问题,而且也划清了历史观上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的理论界限。
二、唯物史观的建构
马克思批判地继承了唯心主义历史哲学理论的合理内核,如维柯的“人创历史”的思想,康德的历史存在与发展过程中的合目的性与合规律性的思想,黑格尔有关辩证法的思想更是成为历史唯物主义的直接理论前提。就历史存在问题而言,马克思从现实的个人及其实践活动出发,阐明了历史存在的真正逻辑,从而实现了人、社会与历史的辩证统一。
(一)历史存在的前提:现实的个人及其实践活动
马克思对一切关于历史存在的唯心主义论断进行了猛烈的批判,并强调指出,“我们首先应当确定一切人类生存的第一个前提,也就是一切历史的第一个前提,这个前提是:人们为了能够 ‘创造历史’,必须能够生活。但是为了生活,首先就需要吃喝住穿以及其他一些东西。因此第一个历史活动就是生产满足这些需要的资料,即生产物质生活本身,而且这是这样的历史活动,一切历史的一种基本条件。”[7](P78~79)因此,任何历史观确立的首要前提便是必须给予生产物质活动本身以应有的重视;并且,这个前提不是任意提出来的,而是一些只在想象中才能撇开的现实前提。“这是一些现实的个人,是他们的活动和他们的物质生活条件,包括他们已有的和由他们自己的活动创造出来的物质生活条件。因此,这些前提可以用纯粹经验的方法来确认。”[7](P67)
马克思指出的现实前提,具体包括了现实的个人与物质生活条件 (由现实的个人的活动所产生),这里 “现实的个人”既不是黑格尔所说的 “理性实现自己的工具”,也不是费尔巴哈所说的 “类的本质”的抽象,而是活生生的,进行物质生产活动的,在一定的物质前提下能动地表现自己的历史主体。更为重要的是,这种前提是可以用纯粹经验的方法来证实与确认的,即可以进行科学的对待的。
以前所有的历史哲学都没能把握历史存在的真正逻辑,那些历史哲学的探索前提制约了对历史本体的挖掘,因而,在那些前提下根本不可能提供关于历史存在的真正解答,也无法弄清历史逻辑的真正存在形式。马克思对此问题的哲学建构正是在于找到了建构的前提,即每个时代的个人的现实生活过程和活动。并认为,“这种活动、这种连续不断的感性劳动和创造、这种生产,正是整个现存的感性世界的基础。”[7](P77)
因此,历史之为历史的本体论根据就在于,“人们之所以有历史,是因为他们必须生产自己的生活,而且必须用一定的方式来进行。”[7](P81)也就是说,历史存在实际上在于表明这种人类生产生活的发展过程本身。虽然 “人还具有意识”[7](P80),但意识在任何时候都只能是被意识到了的存在,而人们的存在就是他们的现实生活过程。所以,康德无法真正说清的人类原始的禀赋的实质,在马克思看来,不是纯粹的哲学思辨,而是现实的人的生产生活。
现实的个人及其实践活动不仅是马克思对历史存在问题进行哲学建构的逻辑前提,而且它本身也是通向唯物史观的入口,成为唯物史观创立的理论基石。这一基石的理论品质不仅在于它的现实性,而且还在于它的实践性。“这种历史观就在于:从直接生活的物质生产出发阐述现实的生产过程,把同这种生产方式相联系的、它所产生的交往形式即各个不同阶段上的市民社会理解为整个历史的基础。”[7](P92)于是,历史存在的整个逻辑便呈现出来:现实的个人—物质生产活动—交往形式—市民社会。
由此可见,现实的个人对整个现存的感性世界的对象性活动在历史存在问题上就具有了决定性的意义,并且由物质生产活动所产生的交往形式,即各个不同阶段的市民社会,也相应地成为了历史存在的基础性构成。现实的个人及其实践活动 (物质生产生活)就以一种生存论意义解说了历史存在的本体论根据。至此,一幅可感可知、实实在在、蔚为壮观的现实与实践的历史画卷便得以展开,整个历史存在也就成为了现实的人类社会生产生活实践的历史。
(二)历史存在的内涵:人、社会与历史的辩证统一
“现实的个人”突破了纯粹意识的内在性境域,而用一种对现实世界的 “感性对象性存在”重新界定了人的存在,即现实的个人总是处于一定的感性活动中的。所以,在马克思看来,人的存在更重要的是一种 “感性活动”,即处于不断实践中的、体现社会历史性的、物质生产活动的存在,以及由这种实践活动所生成的一定的生活条件和社会关系,亦即一种社会的存在。因此,现实的个人总是个体存在与社会存在的统一。
从人的存在到社会存在——人是社会的人,社会是人的社会——再到历史存在,是有着一个递进的逻辑顺序的。在马克思看来,丈量历史存在的真正的尺度恰恰是人的存在与社会存在相统一的基础。
人对对象化世界的感性活动,产生出人的存在在自然与社会之间统一的质的规定性,这同时也明晰了人真正的本质—— “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7](P56)既然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而现实的人的生产是整个现存的感性世界的基础,那么,人—生产—社会关系,这组概念便是紧密联系着的。而联系的关键就在于:生产不仅是现实的人的活动,而且也是现实的人的社会存在方式——“个人怎样表现自己的生活,他们自己就是怎样。因此,他们是什么样的,这同他们的生产是一致的——既和他们生产什么一致,又和他们怎样生产一致。”[7](P67~68)
“生产什么”与 “怎样生产”成为了一对核心的概念,联系这对概念的正是劳动本身。人们在感性劳动中不仅生产出物质生活资料 (生产什么),而且还生产出人与人之间物质联系的方式,即生产关系 (怎样生产)。并且,被联系起来的这对核心概念又是辩证统一的:生产关系是个人在生产中实现其感性劳动的交往形式,即生产力的社会形式。也就是说,这种感性劳动不是单个人的自然活动,而是人与人之间在感性对象性上彼此创造其社会存在的活动。
马克思在分析了由社会生产的发展变化而导致的所有制形式的演变后,得出这样的结论:“由此可见,事情是这样的:以一定的方式进行生产活动的一定的个人 (在一定的生产关系下的一定的个人),发生一定的社会关系和政治关系。”[7](P71)并进而得出,一定的生产方式始终是与一定的人类共同活动方式相联系的:“而这种共同活动方式本身就是 ‘生产力’;由此可见,人们所达到的生产力的总和决定着社会状况。”[7](P80)
因此,生产 (生产力、生产关系)不仅反映着人的存在,同时还反映着社会存在。社会存在的构成 (生产力、生产关系与上层建筑)表现为现实的历史。现实的历史不是静止不动的,而是运动变化的,社会存在构成的矛盾运动与演进变化,以及由此而呈现出的不同社会历史形态与所有制形式,便构成了整个历史存在。于是,人的存在、社会存在与历史存在便是辩证统一的,这也是历史存在的真正内涵。
(三)历史存在的规律:现实的人的实践活动的规律
“历史事件似乎总的说来同样是由偶然性支配着的。但是,在表面上是偶然性在起作用的地方,这种偶然性始终是受内部的隐蔽着的规律支配的,而问题只是在于发现这些规律。”[8](P247)在发现这些规律上,思辨历史哲学从 “人的活动的结果同目的相背离”出发,提出并论述了历史存在着某种必然性与规律性。而唯物史观则不同,它始终立足于现实历史的基础之上,认为人不是抽象的人,而是社会的人;社会不是 “类的自我产生”,而是现实的个人立足于交往关系的社会;历史不是由 “天神意旨”确定的,而是以现实的人的生产生活实践活动为基础而产生的社会的演进过程。所以,在马克思看来,对历史的看待要始于人,而对人的看待则要始于现实。历史存在涵盖人的存在与社会存在,人的存在与社会存在又共同反映着历史的面貌,这使得历史存在得以在一种客观现实的、辩证联系的、属人的视域里展现出来。
既然历史 “不过是追求着自己的目的的人的活动”[9](P118~119),那么,历史存在的规律 (历史规律)就只能是人的活动的规律,是 “人们自己的社会行动的规律”[10](P634)。在马克思看来,历史规律生成于人类实践活动之中,依赖于人的存在与社会存在。社会存在又表现为社会存在的构成 (生产力、生产关系与上层建筑)以及它们的矛盾运动,所以,涵盖社会存在的历史存在,也便体现并承载着这种矛盾运动与演进变化,从而具有客观的规律性与必然性。正如列宁所说,“只有把社会关系归结于生产关系,把生产关系归结于生产力的水平,才能有可靠的根据把社会形态的发展看作自然历史过程。”[11](P8~9)同时,历史存在又涵盖人的存在,而人的主观能动性又使得人们在历史发展过程中,能结合具体实际,做出能动而合理的选择,所以,历史规律是社会存在的客观性和人的主体性的统一。
历史 “是一本打开了的关于人的本质力量的书”[12](P127),人的本质力量就在于人们的实践。在社会历史发展过程中,社会历史规律都是通过人们的实践活动来实现的,实践的客体尺度特性 (合规律性)和主体尺度特性 (合目的性)也相应地、内在地统一于人类的具体实践过程之中,历史发展过程也成为了合规律性与合目的性的统一。历史规律的合规律性使人们不能随心所欲地创造自己的历史;而合目的性又使人们可以能动地创造自己的历史。马克思关于 “剧中人与剧作者”的比喻很好地阐释了这种统一关系。综上所述,历史存在的规律(历史规律)是现实的人的实践活动的规律,这意味着,既不存在不受历史规律制约的实践活动,也没有超越实践活动的历史规律。
[1](意)维柯.新科学[M].朱光潜,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9.
[2]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二十三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3]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三十卷下册)[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4.
[4]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一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6.
[5]康德.历史理性批判文集[M].何兆武,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0.
[6]黑格尔.历史哲学[M].王造时,译.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1999.
[7]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8]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四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9]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二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7.
[10]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三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11]列宁选集(第二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12]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四十二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
Marx’s Construct of Historical Existence
YUAN Lin (School of Marxism,Yangtze University,Jingzhou Hubei 434023)
For a long time,the issue on historical existence has been a puzzle for many Philosophers.Although before the establishment Marx’s Historical Materialism,such people who had expressed their standpoints of the issue were not rare,their explanations of the philosophy of history were all mentalistic.Marx has successfully proposed,on the basis of the critical inheritance of the former outstanding theories,the construct of historical existence and given a scientific response to it.
historical Materialism;historical philosophy;historical existence
B0-0
A
1673-1395(2012)01-0110-04
2011 11 19
袁霖(1982—),男,湖北荆州人,助教,主要从事马克思主义与社会发展研究。
责任编辑 强 琛 E-mail:qiangchen42@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