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盟气候-能源政策的批判性分析
2012-03-28赵佳美中国社会科学院北京102488
□赵佳美 [中国社会科学院 北京 102488]
引言
气候变化在短短的五年时间里成为了全球最热门的词汇之一。能源问题是气候变化政策的核心问题之一。欧盟在2008年提出了融合气候和能源政策的目标,旨在减缓气候变化的同时保障其能源安全①。然而在气候变化问题的治理上,欧盟在政策目标和现实制度上存在着诸多问题,导致许多目标无法实现。
欧盟的气候和能源政策是欧盟“2008气候和能源一揽子计划”的基础。在这当中提出了减缓气候变化与保障能源安全的双重目标,以及两个政策领域的可融合性②。本文将试图回答以下问题:从目前来看,欧盟在气候-能源领域设定的发展目标是不是现实?是不是能够与其政策性质、决策机制、制度特点,以及市场需求相匹配?实现减缓气候变化和保障能源安全的双重目标会面临什么样的问题?
从根本上说,欧盟气候变化议题和能源安全是紧密相关的。在欧盟近80%的温室气体排放源自能源领域,包括能源生产和消耗领域。减少化石能源的使用,是气候政策与能源安全的契合点。欧盟的传统能源对外依赖性很高(主要是石油和天然气),而其能源进口的主要来源是来自政局不稳定的中东和高度集权化的俄罗斯。因此能源安全存在着不容忽视的隐患。而能源生产、运输与消耗系统所产生的污染,则是造成气候变化最主要的因素之一。从这个层面上说,能源治理与气候变化两者息息相关。
本文将指出尽管气候变化和能源安全在欧盟的文件中总是捆绑提出,然而由于现存的诸多障碍,使其政策融合矛盾重重。本文的第一部分,分析欧盟应对气候变化的努力,以及能源安全的现状,指出两者在目标上存在的冲突,并提出从目前来看,欧盟的气候变化与能源政策的目标并不现实。第二部分探讨气候和能源政策融合在执行上的障碍,如环境政策在欧盟层面已经有比较强的制度支持,而能源政策主要由各个成员国自己来制定,进而指出欧盟的气候和能源政策缺乏相应的制度基础,与现行的市场需求并不匹配。第三部分基于以上两部分的分析,提出目前欧盟气候与能源政策的融合在现阶段困难重重,缺乏可行性。
一、气候与能源政策目标上的矛盾
由于能源消耗过程中产生的碳排放是造成气候变化问题的主要因素,在国际上减缓气候变化的议题本身就是和能源安全紧密联系在一起的。然而由于现阶段各个国家在制度上、法律上以及战略规划上存在的诸多问题,使得减缓气候变化和保障能源安全两个目标存在着许多冲突③。
(一)气候安全与减缓气候变化
根据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UNFCCC)当中提出的一系列目标,气候安全可以理解为使温室气体排放在大气中的密度控制在一定的水平内,以避免人类活动对气候系统的影响。这当中包括生态系统的适应时间,不对食物的种植生产造成威胁,同时保证经济发展保持在一个可持续的范围之内。
气候变化并不是一个新的现象,然而由气候变化引起的环境问题在全球范围内引起广泛关注却是近几年才出现的。随着大气温度的上升,气候变化所引发的突发性的,大规模的,甚至是灾难性的事件的风险也在增加。每个国家、地区,由于其国土大小、地理位置、环境特征,应对突发事件能力等等的不同,受到气候变化引发的灾难性事件的影响也各不相同。欧洲受到的影响有较大地区差异,但是其损失有可能是巨大的,包括一些小岛国的生存问题。比如说欧洲南部将会受到持续的高温、火灾、干旱和饮用水供给减少的威胁。相比之下,欧洲北部受到的影响有积极的,也有消极的。积极的一面是由于气温升高,该地区对供热需求可能会减少,农业耕作土地和森林面积会增加。消极的影响主要是极端气候事件发生率的增加,比如说洪水灾害、生物灭绝、生态系统的破坏。
从国际政治的角度来看,环境问题的迅速升温是有一定的政治背景的,比如说在欧盟内部,共同能源政策的止步不前,成员国在经济衰退背景下的各自为政,欧元危机对欧盟经济及金融政策上的挑战,欧盟社会福利与经济发展的矛盾等等问题使欧盟委员会陷入了“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尴尬局面,而气候变化却给欧盟提供了一个证明其行动力的机会。在1996年IPCC的第一份报告出台之后,欧洲理事会制定了一项目标,要把温室气体的排放降低到一定水平,以使大气温度的升高(比起前工业时代)不超过2摄氏度④。然而,2006年由前世界银行首席经济学家、现任英国政府经济顾问尼古拉斯·斯特恩爵士(Nicholas Stern)领导编写的《斯特恩回顾:气候变化经济学》(Stern Report)认为对气候变化问题的忽视是市场经济的缺陷,因为它的成本从来没有被纳入到市场成本收益的计算当中。按照报告中的分析,欧盟要实现其2摄氏度的目标需要的社会成本约占GDP的1%到3%⑤。
(二)能源安全
按照欧盟委员会的定义,能源安全是指应对未来能源需求的能力,同时保证国内能源资源的充足和可接受的价格以及稳定的进口⑥。与此相反,能源不安全就是指一种“物理的,真实的或者可预见的供应中断”状态。欧盟的目标就是拥有一个可持续的,安全的和有竞争力的能源供应。能源政策的宗旨就是不但要实现能源来源的多元化(从种类和供应渠道两方面),还要降低任何突发性事件给能源供应带来的风险⑦。
欧盟能源安全政策中突出强调的两个方面是:能源供应安全和能源利用率的提高。欧盟的能源消耗大约一半是欧盟成员国内提供,一半是从其他国家进口。换句话说,欧盟对石油和天然气供应的外部依赖性源于其成员国内部有限的能源供应能力。如果缺乏长远的手段来实现其能源来源地多元化目标,那么到2030年,预测欧盟的对外能源进口将占到其能源消耗的60%~65%,其对外依赖的加大将会对欧盟提出更严峻的安全挑战。俄罗斯与乌克兰的天然气冲突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揭示了能源对外进口依赖性高的危险和隐患⑧。俄罗斯和德国之间合作的波罗的海天然气管道,途径波罗的海、波兰和瑞典,也使欧盟对俄罗斯天然气供应更加敏感。自2001年美国的“911”事件之后,国际恐怖主义越来越对能源基地构成威胁。欧盟的能源基础设施建设,包括能源基地和核能基地,也成为了潜在的恐怖分子袭击的目标。欧盟的能源供应安全不仅有外部因素的考虑,也面临着欧盟内部的问题,比如说在能源市场缺乏协调,技术问题、发电厂的老化问题,以及成员国的保护主义⑨。
从根本上说,天然气和石油仍然是欧盟交通、建筑、生活等等方面能源消耗的主要来源,且在短期内不会有大的变化。欧盟能源安全困境的本质就是没有哪一种单一的能源能够完全满足欧盟不断增长的对能源的需求。同时其内部的能源生产并不能保证欧盟的能源需求,而新能源的广泛使用也不是短期能够实现的。在这种情况下,欧盟对外的能源依赖仍然是一个很难改变的事实。
(三)政策融合在目标上的矛盾
为了提高能源市场上的竞争力,欧盟几次试图建立统一的能源市场,但效果甚微,而气候变化为欧盟的能源一,体化提供了新的机会。从全球谈判的角度来看,欧盟在碳排放交易体系和新能源应用上走在了世界的前列,通过气候变化领域的合作带动一场新的技术革命,能够为欧盟增加国际谈判的筹码,甚至使其成为新的规则制定者并扮演全球领导者的角色。从这个角度来看,气候变化政策能够促进能源安全的实现。关于这个问题,Miranda A.Schreurs和Yves Tiberghien 进行了比较全面的综述和深入的探讨。
现阶段欧盟的气候变化政策着重强调了能源安全和气候变化的协同作用,以及两者相融合的美好前景。并且气候变化政策的一体化议题,也强调只有相互融合和协调,才是降低温室气体排放的有效手段。为了提高政策的有效性,气候政策应该加强与非气候政策的联系与渗透,比如说和能源安全政策的相互协调和影响。在这样的语境下,气候变化与能源政策相互融合似乎是一种必然的趋势⑩。然而在保障能源安全的目标中,还存在着与气候政策相抵触的部分,这是现阶段气候政策所无能为力的。
欧盟强调政策融合的目的之一就是为了说明,通过一些有效的手段能够同时实现减缓气候变化和保障能源安全的目标。能源来源地多元化,能源消耗的结构转变,能源利用率的提高和能源储备的增加是应对气候变化的手段,同时也可以降低欧盟对俄罗斯和中东地区进口天然气和石油的依赖。然而,尽管欧盟在政策中宣称能源安全和气候变化在手段上的一致性,但在这两者之间仍然存在着冲突,如提高欧盟境内能源利用率可以作为保证能源安全的一个手段,然而却可能增加碳排放,这就与减缓气候变化的目标相冲突了。煤制油(Coal-to-Liquids CtL)技术可以减少石油进口,促进能源安全,但是会增加温室气体的排放量(与传统石油的燃烧相比),又有悖于减缓气候变化的宗旨。碳捕捉与封存(CCS)技术的发展与应用虽然能够有效地减少碳使用当中的温室气体排放,并在欧盟委员会2008年气候和能源一揽子计划中得到强调,然而,在2020年前实现CCS大规模的商业化应用是不太可能的。
欧盟实现其经济增长和减少温室气体排放的两个目标也存在着冲突。如减少化石油能源的使用很有可能对交通领域产生较大的负面影响,进而对欧盟一体化的深入与扩大形成障碍。里斯本条约中增强经济竞争性与提高经济发展的目标,与气候和能源政策中减少排放和能源使用的目标也并不是一致的,甚至是有冲突的。在2005年,欧盟能源消耗中石油占了37%,天然气占了24%,固体燃料占了18%,核能占了15%。可再生能源在欧盟全部能源消耗中仅占5%⑪。按照从2007年到2008年欧盟气候和能源一揽子政策中的计划,其核心目标是要到2020年把可再生能源在全部能源消耗中的比重提高到20%。然而,一些评估对欧盟是否能实现这样的目标提出了疑问。更有学者明确提出欧盟的“20-20-20”目标就是一个典型的政治口号,而不具有现实意义,并不会对减缓气候变化做出贡献。
欧洲一体化的深入需要更大力度地促进流通的畅通自由,不仅仅是在交通领域,这就增加了更多的能源需求和温室气体排放的可能。而欧盟如果不能实现它的承诺,或者达到它的目标,不仅会对欧盟自身的发展带来负面的影响,还会对国际气候合作产生难以估计的消极作用。
大部分的欧盟成员国既不会完全遵守京都议定书中欧盟在2012年前提出减排8%的承诺,也不会因为要响应欧盟提倡能源自主的口号去减少能源进口。所以,一个普遍的看法就是欧盟的气候和能源一揽子计划在现行的欧盟制度框架下并不能实现其减缓气候变化和保障能源安全的双重目标,一个是因为这个计划本身就存在问题,另外是因为其配套的制度基础并不完善。因此,从目前来看,欧盟的气候-能源政策设定的目标并不现实,还只能停留在战略层面。
二、气候与能源政策融合中存在的问题
由于气候政策与能源政策本质上的不同,以及现阶段两者的矛盾与冲突,欧盟声称的同时减缓气候变化,并且保障能源安全的双重目标缺乏现实基础,存在着执行上的障碍。气候政策与能源政策最大的区别就在于,气候政策是一个全球层面的合作,而能源政策则与国家安全和利益紧密相关。欧盟气候政策和能源政策有各自不同的政策特点与制度基础。
现阶段欧盟内部制度上的障碍,有限的成员国政党支持,公众的怀疑态度(包括对气候变化政策给社会福利带来的影响,能源系统的改革,成员国权力向欧盟层面的转移等),是气候政策和能源政策融合中存在的最关键的问题。
(一)制度障碍
与其在环境和可持续发展领域的影响力相比,欧盟在共同能源政治上的制度和法律体系基础是薄弱的,其影响力也是相当有限的。要想有效地减缓气候变化,同时解决欧盟能源问题,一个长期的结构转变是必不可少的。不管是能源还是气候变化问题,都涉及到许多不同的政策领域,比如说交通、安全、贸易、税收、农业、外交和社会政策。
气候变化问题和能源问题是跨领域研究的典型例子,既需要横向的(不同领域间的)协调,如交通、贸易和农业领域的合作,也需要纵向的联系,如各个成员国不同行政部门的沟通⑫。欧盟在环境法和健康法上的影响力体现了它作为超国家机构对处理全球化、贸易和环境等问题之间复杂关系的努力。在欧盟,环境问题属于其第一个支柱(欧洲经济共同体)的管理范围(比如说它就受欧盟立法委的管理)。理论上说,欧盟和成员国在气候变化问题和环境政策上的权力是共享的。气候变化涉及到贸易领域,而欧盟对贸易政策制定具有较大的权力,这就为气候变化政策的制定奠定了基础。
然而,能源政策绝大部分仍然是由成员国控制。成员国政府决定国家能源的政策的制定,包括新能源的使用比例以及核能的开发利用。成员国对能源政策的牢牢控制成为欧盟实现其低碳能源设想的障碍,长期的结构转变需要成员国权力在能源领域的上移。尽管欧盟在成员国内部开展了多次对话,试图进一步推进能源供应安全,开放的能源市场和气候变化问题的融合⑬,但是由于能源问题关系到国家安全,成员国更愿意单独签订双边协定。
(二)公众支持困境
欧盟能源和气候政策的融合需要一系列配套的政策工具和深刻的结构变革。而现阶段并不具备变革所需要的政治上的接受与支持。从公众的角度看,为了减少对化石能源的外部依赖,欧盟的一些政策建议并不是最佳的方案,而且会对人们的生活造成直接的影响⑭。作为新能源的水能的开发利用,受到环境保护主义者的怀疑与抵制,因为开发水利有可能破坏生态环境,减少生物种类。要实现减缓气候变化的目标,关键是要健全可持续发展的能源系统。而这需要一个长期的投资环境和结构上全面的改革,进而达到低碳经济和绿色能源的目标,没有公众的支持与稳定的投资,这个目标是无法实现的。
欧盟不仅需要争取盟内公民的支持,还需要得到国际社会的认可。欧盟理事会在2007年3月的峰会上提出了到2020年减少20%~30%碳排放的中期目标。在欧盟2007年和2008年的气候和能源一揽子计划中,委员会对成员国提出了更多的要求,包括可再生能源和生物能源的使用比例,能源利用率和排放限制等。欧盟委员会在2008年1月提出的“气候和可再生能源一揽子计划”在当年引发成员国的热烈讨论,最终在12月通过,并于2009年4月份正式生效。欧盟试图通过“20-20-20”目标来扮演全球领导者的角色,但是却忽视了气候变化的核心问题——可持续发展问题和南北问题。气候变化政策最大的挑战就是如何在减缓气候变化的同时,使欠发达国家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到发达国家的水平。Brundtland早在1987年就提出了可持续发展问题的核心问题是南北的资金与技术转移问题。在发达国家与欠发达国家之间如果没有一个有效的合作机制,气候变化问题的解决方案将很难在众多国家中达成一致⑮。
京都议定书在第一个承诺阶段的表现和实施情况很不乐观,只有屈指可数的国家达到了规定的目标。如何达到其文本中美好的设想,欧盟不仅仅要在内部的制度改革上作出努力,还要考虑与发展中国家的关系,并且通过实际的资金与技术支持帮助发展中国家实现向低碳社会的转型,使得更多的国家参与到国际合作当中,才能赢得国际社会的广泛支持与认可,从而使得这个机制更具有公众基础。关于发展中国家与发达国家在应对气候变化问题上的关系,有西方学者也强调了发展中国家参与规则制定对全球气候变化机制的有效性的重要作用⑯。
综上所述,欧盟现有的制度基础、公众支持以及国际形势并不能支持其政策融合的设想,而减缓气候变化和保障能源安全的双重目标则需要更加深刻的制度变革才能实现⑰。因此,从目前来看,欧盟的气候-能源政策融合还存在着严重的问题,与整个的制度背景存在着冲突。
三、对中国的启示
在全球变暖的大背景下,气候变化成为国际社会关注的重大全球性问题。中国的气候变化趋势与全球的总趋势基本一致,中国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为应对气候变化带来的负面影响进行了不懈的努力。中国是一个发展中国家,经济发展不均衡,生态环境脆弱,易受气候变化影响。党和国家领导人对此十分重视,强调节能减排,保护生态环境,实现经济与资源环境的和谐发展,并采取了相应的措施。2009年12月16日~18日,温家宝出席哥本哈根气候变化会议,最终签订了《哥本哈根协议》,承诺中国将在2020年实现减排40%的目标。为了实现这一目标,中国需要在各个方面加强合作,尽快与国际接轨。如果不采取进一步的节能减排措施,受害的就是我们自己。
欧盟的气候变化与能源政策为中国气候变化政策的制定提供了一些有价值的参考,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建立有效的国际合作机制,促进产业结构与能源结构的调整与转型,以及加快中国的气候变化立法制度。
首先,气候变化的议题必须通过国际谈判共同合作。发展中国家需要通过国际谈判为自己争取权利,实现减排节能的目标。若要与发达国家平等对话,首先需要发展中国家先建立起有效的谈判机制,寻找完善的国际合作机制,加速气候变化国际谈判的进程。第二,为了实现产业和能源结构转型,需要将煤炭转化成更高效和清洁的二次能源,注重发展清洁能源与可再生能源。注意避免政策执行过程中的盲目投资,脱离市场需求,缺乏统一规划和资源普查的问题。最后,从欧盟气候和能源政策的出台过程来看,在建立完善的气候变化政策之前,需要全面地评估政策对气候、能源和资源所带来的影响。中国气候变化的立法应当明确各项减缓气候变化的政策,同时对不同行业的要求应当有所区别,特别是涉及到国计民生的重大产业。同时,立法应当将投资引向低碳行业。碳交易与碳税应当将投资方向倒向可再生的能源项目中。另外,宜将气候变化问题视为发展中问题,侧重用经济手段来对待。所有的这些,都需要一个完善的气候变化法律机制来提供指导与保障。中国应当在国际和国内两个场合坚持按照“共同但有区别”的责任原则履行发展中国家应尽的义务,同时按照受益者负担原则,坚持在国际谈判中争取发展中国家应享有的经济和技术援助。
四、结论
本文对欧盟政策中声称的减缓气候变化与保障能源安全双重目标的一致性进行了考查,得出的结论是,欧盟气候政策和能源安全的政策目标还只能停留在战略层面,缺乏现实基础。欧盟气候和能源政策制定了大胆的目标,试图引领一场旨向低碳社会转型的新的工业变革。欧盟政策文件中不断对气候和能源政策领域的融合的强调,可以说是对双重安全困境(气候变化与能源安全)应对的一种外交手段。
本文指出了减缓气候变化和保障能源安全在目标上的两个主要的冲突。首先,气候和能源安全政策确实有相互涵盖的方面,主要是在需求层面,比如说能源储备、新能源的投资和能源利用率。但是,在供应层面,减缓气候变化和保障能源安全就存在着难以调解的矛盾,并且减缓气候变化与经济增长所带来的交通流通方面的增加,存在着目标冲突。想要解决这样的冲突,能源生产和消耗方式的根本转变是必不可少的。同样还需要在可再生能源(包括风能、太阳能、水能、地热能和生物能源等)领域进行结构调整与长期投资⑱。本文还指出了对政策融合至关重要的几个因素。欧盟气候和能源政策的协调与融合的努力,受到其现阶段能源领域制度框架、政策范式和立法能力的限制。因此,现阶段来看,欧盟的气候-能源政策缺乏制度基础,与现有的市场需求存在的矛盾并非短期内能够解决,还需要经历一个长期的变革过程。
气候变化问题本身难以准确预测的特点,以及治理的成本与风险决定了气候政策及其核心部分——能源政策的制定不是一个短期的过程⑲。同时不可忽视的是两个政策本身性质的不同:能源政策往往是和国家安全联系在一起,而气候政策则侧重于全球外交和集体行动。最重要的是,社会核心领域的变革或者转型,因为这些转型需要政府对交通、能源和工业等重要的社会领域的干预⑳。
对于中国来说,能够从欧盟的政策制定过程中吸取到有益的经验。特别是在建立有效的国际合作谈判机制,促进产业与能源结构转型以及加快气候变化立法这三个方面。哥本哈根会议之后,中国任重道远,需要加快节能减排的步伐,制定完善有效的气候变化与能源战略规划,而欧盟的政策制定过程为中国提供了可借鉴的经验。
注 释
① 见2008年1月欧盟出台的“气候与能源一揽子计划”( “Climate and Energy Package” EU 2008a).欧盟官方网站http://ec.europa.eu/clima/policies/package/index_en.htm。其中明确提出欧盟的各国领导人在2007年3月就开始讨论出台“气候与能源政策”,旨在“应对气候变化,同时保障欧盟的能源安全,还要增强欧盟在能源市场上的竞争力”,并且建议将欧盟国家向“低碳经济”转型。这份提议在2008年1月重新讨论过后,在2008年12月由欧洲议会和欧盟理事会通过,在2009年6月正式生成法律。
② “The Spring European Council:Integrated Climate Protection and Energy Policy,Progress on the Lisbon Strategy,” Press release,Germany 2007——Presidency of the European Council,12 March 2007.见 欧 盟 官 方 网 站http://www.eu2007.de/en/News/Press_Release/March/0312AAE R.html.其中强调了融合气候与能源政策的目标。
③ 2007年12月5日,德国政府提出了“能源与气候融合项目”(Integrated Energy and Climate Programme),目标是在全球树立一个适应现代经济发展的能源与气候政策。此政策的提出是在联合国气候变化巴里峰会当中提出的,着重提出了能源安全在气候变化政策中的核心地位。2008年1月欧盟提出的“气候一揽子政策”中提出了提高可再生能源在能源消耗中的比例。在2008年12月的峰会上经过讨论最终设定了“20-20-20”计划(CEC,2008b)。具体内容见欧盟官方网站http://www.bmwi.de/ English/Navigation/Energy-policy/energy- and-climate.html。
④ 根据IPCC的报告,欧盟要实现这个目标,与1990年相比,排放量到2020年要减少30%~40%,到2050年减少75%~90%。2007年联合国在巴里的气候峰会和2008年在波兰的峰会,都重申了这些目标。2007年3月,欧盟领导人在部长理事会上承诺到2020年减少排放量20%,并且承诺这个目标可以提高到30%,如果在2009年12月的哥本哈根会议上,其他国家也对排放做出承诺,并且做出行动的话。
⑤ 从商业的角度上来考虑,如果没有减排的手段和措施,气候变化的成本大约占GDP的5%~20%。而预防气候变化问题发生的成本虽然也很高,比起没有减排造成的损失来说,也还是低很多,并且易于掌控的。
⑥ 见欧盟委员会官方网站http://ec.europa.eu/energy/ strategies/2010/2020_en.htm.
⑦ 然而欧盟现在面临的实际情况是其能源消耗仍然大量依赖化石能源。并且随着经济发展的需求以及欧盟一体化的深入,2011年6月底德国总理默克尔宣布将逐步彻底取消核能在德国的使用。这项政策一方面为德国本身的能源供应来源增加了压力,另一方面也在欧盟范围内引发了关于核能应用的讨论,是否在未来核能将会在更大的范围内被取消,可替代的能源有哪些等等。
⑧ 在2006年,因为乌克兰拒绝花五倍的高价从俄罗斯购买天然气,俄罗斯天然气工业公司直接减少了对乌克兰的天然气供应。
⑨ 如何使成员国与欧盟分享能源政策制定的权力,不仅仅是制度基础的问题,也是更深层的身份认同的问题,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实现的。
⑩ 气候政策的一些手段被认为既减少了气候变化带来的影响,又提高了欧盟能源的安全系数,比如说可再生能源(风能,太阳能,地热能,生物能和水能)、环保技术、能源效用、能源储备和欧盟温室气体排放交易体系。
⑪ 欧盟的天然气供应主要依赖俄罗斯,石油进口主要来自中东地区、挪威、俄罗斯和北非国家。欧盟内部已探明的石油储备仅占全球石油储备的0.6%,其已探明的天然气储备占全球天然气储备的比例不到0.6%
⑫ 欧盟气候变化政策的一个重要工具就是其排放交易体系(Emission Trading System)。国内外关于欧盟ETS 的研究很多,其中Jon Birger Skjarseth and Jorgen Wettestad 对欧盟ETS的起源、发展与影响有比较深入的分析,同时对国外的相关研究也进行了相对全面的综述(Jon Birger Skjarseth and Jorgen Wettestad,The Origin,Evolution and Consequences of the EU Emissions Trading System,Global Environmental Politics 9:2,May 2009,Massachusetts Institute of Technology)。国内的相关研究可以参考潘家华,陈迎等学者的论著。
⑬ 欧盟与俄罗斯和中亚地区国家的一系列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包括在中亚地区的民主化合作,都体现了欧盟稳定其外部能源供应的努力。同时,对欧盟来说,非洲和中东地区作为能源出口地区的重要性也越来越受到重视。欧盟逐渐开始开展与阿尔及利亚、埃及和马格里布地区的能源合作,同时展开了与黑海地区国家的能源对话,比如说阿塞拜疆、哈萨克斯坦、土库曼斯坦和利比亚等国家。
⑭ 比如说减少石油和天然气的进口,抬高能源价格,收取双倍的燃料价格。为了替代石油和天然气,大规模的运用核能也很有可能在整个欧盟范围内引起公众的抵制。
⑮ 关于中国学者对于减排目标的设定以及国际合作的论述,以潘家华、陈迎等人的文章为例,见Jiahua Pan,Jonathan Phillips,and Ying Chen,“China’s Balance of Emissions Embodied in Trade:Approaches to Measurement and Allocating International Responsibility”,The Economics and Politics of Climate Change,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9,P142-166
⑯ Raymond Clemencon,Pushing past neo-liberalism:rethinking global climate change negotiation,Routledge Handbook of Climate Change and Society,Rouledge,2010,p453-472
⑰ 只要能源政策的制定权牢牢控制在成员国内部,那么实现低碳社会的目标就不会像文本中体现的那样容易实现。如果人们认为气候变化对现代社会构成了根本的威胁,才会牺牲短期的经济利益以换取长期的环境优化。公众对气候和能源安全威胁的认识与政策的制定是紧密相关的,如何赢得公众的支持将是欧盟目标实现的重要基础。
⑱ “2020”年本身就是欧盟一揽子计划的一个严重的缺陷:技术的发展很难在短短的十年间产生巨大的进展。换句话说,这个目标的实现是以现有的技术为基础的。而现有的很多新能源的使用仍然存在争议(比如说核能和生物能源)。同时,“20-20-20”目标本身并没有为研发的投资提供有效的激励机制。
⑲ 如何取得公众的认可与支持,决策机制如何运行,未来的能源消耗如何变化,经济发展和人口增长会受到什么影响,交通领域要经历怎么样的改革,社会福利要承担什么样的压力等等。
⑳ 这也说明了现代民主在面对气候变化和能源安全问题上的两难,因为它涉及到了人们生活方式的一个长期的深远的转变。人们对未来生活方式的转变和社会的转型充满了不确定和怀疑,这样的不安全感不是几份科学发展报告与激情澎湃的计划目标能够改变的。只要气候变化不是最重要的威胁人们生存的安全问题,在社会核心领域的政府干预就很难实现,包括生产和消费模式的改革。只有能源威胁和气候变化同时被认为是关乎人们生存的问题时,一些激进大胆的政策才会得到政治支持(就像把汽油的价格提高两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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