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写步履
2012-03-27刘懿
刘懿
今年八月,我在欧洲。
先是飞到了意大利的罗马、翡冷翠、威尼斯,而后在瑞士的日内瓦和因特拉肯,法国更是由南至北从尼斯一路玩到了心脏巴黎。我现在写下这些地名,依旧觉得自己似乎能以那天空之蓝为笔墨,仿佛那微凉的清晨泛起的绰绰薄雾还丝丝缕缕地在我的手腕缱绻缠绕着。回来以后很多人问我说都见到了什么。除却那些早已泛滥于世的竞技场铁塔,我看到的更多的是:宿醉的朋克青年们三三两两倒在草坪上大笑;弹着木吉他的深情的男子在塞纳河边专注地思考,眉目忧伤;少女的歌声像玛瑙红色的玫瑰幽幽地在阴暗曲折的地下铁通道里绽放开来;还有,还有就是一位意大利司机。
那日在戛纳,清晨醒来发现时间还早,就出来绕着宾馆四处游玩。黎明的雾依旧像丝绸一样包裹在我身上,我闻到混杂着青草和野花香味的风。在后院,我看到这位意大利司机在认真地清洗我们的大巴车。大巴车是他自己的私有财产,他如此郑重并不足为奇,一路上悉心爱护我也都看在眼里。我走上前去,他英语说得并不好,而我也不通晓意大利语,所以只能简单交谈,笑笑了事。我突然有心想帮他一起擦大巴,于是我指指他手中的刷子,又指指自己。他却突然神情紧张起来,一边摇头一边重复着“No,no,no”。我不知所以,只是想进一步表达自己的友好,于是又向前一步,笑着想为他解释。他突然发起火来,做出手势让我快走。我顿时心生不快,又出于客气不好发作,猜想他是怕我擦洗不当无故给他的大巴车添几道伤痕吧。于是只得转头走开。
接下来一路,上下大巴,我对他的笑脸也只是视而不见,在心里对欧洲人的冷漠和喜怒无常心存怨言,只觉得一把好心送出去反倒落了个寒心结局。
晚上导游在临回酒店前,突然无意提了一句明天可能要换司机。还不待我反应,导游便说,其实这位司机已经感冒发烧了两三天了,但是一直坚持带班。今天可能实在是太不舒服了。温柔如水的月光倾淌在大巴车上,我突然明白,在西方的观念中,他人的身体与健康极为重要,是万万不可侵犯的。司机怕感冒发烧传染给我,于是不愿意让我靠近,而语言不通却让我们两方好心不欢而散。我顿时对他心存感激和内疚,跑过去找他,他却依旧离我保持几步的距离,用优柔如斯的目光望着我,轻声对我说“sorry”。
于是这便是最后一次相见。后来换了新司机,走进了新风景,便再也不见这位旧人。如今回到家来,我也时常记起这位意大利司机。这件误会实在是平凡至极,可是它的确为我带来几份欧洲人的真诚和美好,给我的异国记忆绣上几分雨水般充沛的清新。
时至今日,我还是会记起那日微风轻袭,天空很低,云朵柔软整饬仿若大块的慕斯蛋糕,一位意大利司机对我说no,神情郑重至不可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