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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 逝

2012-03-21

剑南文学 2012年5期
关键词:秋风关心

◆ 刘 琴

背着一本沉重的专业书,来到图书馆,本来是打算复习复习的,因为下周有次检测。但一坐下来,就望着窗外飘飞的细雨发呆。几天前,天气还闷热得让人心情狂躁,可突地一场秋雨下来,炎热愣是被席卷一空,甚至发出涩涩的寒意来,让人好不习惯。随着秋雨而来的,当然还有秋风。绵绵的细雨,看似柔弱无力,而一旦和秋风结成伴,便立即有了席卷宇宙,横扫六合之势,硬是将整个季节都换了颜色。“悲哉秋之为气,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那个第一个站在历史的高坡上唱秋之悲歌的人已经不见了。“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后来跟着唱和的人也已逝去多年。现在,秋风又起,伴着这落落秋意,悲不悲,我不知道,只觉得前些日子还枝繁叶茂碧色浓郁的樱花树,经不起这风雨的折腾,只几日光景,已疏落得让人心疼,枝头几片寥寥的黄叶,一副风烛残年之态,全不似当初的那副生机盎然。不禁有些感叹,这才是初秋啊,怎已零落到这般田地,我不由打了个寒颤。

又是一阵风起,几片黄叶飘飘荡荡,我知道,叶子终是要落尽的。

忽然想起父亲来,他离开才不到一年,而我却觉得好像已经过了十数载,甚至几十个春秋。记不得他离开时,我是怎样的痛不欲生,只隐约觉得好像自他离开后,我就再也没真正地笑过了。人都说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可我的伤口却故意在外面结痂,不让药物进入,病菌在里面肆无忌惮地发炎化脓。而我又不敢让医生揭开这层疤,算了,就这么隐隐地疼吧。

也许是从小就被父母宠坏了吧,我只是一味地要求身边的人关心我爱护我,满足我合理不合理的要求,却似乎从来没认真关心过身边的人,也从未意识到身边的人同样也是需要我的关心的。记得好像是中学的时候,学了朱自清的《背影》,当时还真被作者父亲那无言的爱感动了一通,于是一时兴起,决定等到周六的时候也打量打量我自己的父亲(我是住校生,每周周六下午回家,周日晚上返校,一周只在家里呆一天)。当时,我好像是以一种欣赏的态度决定观察父亲的,因为在我心里,父亲是能够让我一生撒娇依靠的,他有力的臂膊结实的肩膀是我永远的港湾,而岁月似乎是不可能在他身上留下任何印记的。

父亲是个建筑工人,每周六下午收工后,骑着一辆破旧的黑色自行车,到公交车站接我。车子没有脚架,可怜巴巴地靠在一棵高大的梧桐树身上。父亲长得不高,站在一旁,在梧桐树的映衬下越发显得矮小瘦弱了。每有一辆公交车到站,他便上前查看。一看见我,便露出一脸的欢愉,和我打了招呼,才转身去推车。于是,在渐渐沉下来的暮色中,父女两个,移动着两个差不多长的影子,伴着自行车唧唧嘎嘎的交响曲,向家里走去。

趁着和父亲说话的时候,我开始既定的计划,偷偷打量起我那个应该孔武有力的父亲来。或许,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认真地看我自己的父亲吧,心一下子懵了——这哪里是我的父亲啊!我记得照片里的父亲明明是很年轻的,脸上虽不是堆满了肉,可也不至于这般黑瘦啊,还有一片片的晒斑。本来一双大眼睛加上又长又弯的睫毛是让很多女生都羡慕不已的,可如今却深凹下去,在瘦削的脸上显得有些突兀,白色的眼球里又无故添了许多暗黄,还有那我记忆中应该平整的额头,不知什么时候,留下了几道深深的皱褶。看到这一切,我原本欢乐的心情一下子烟消云散。恍惚中想起,父亲来接我,总是和我一起走路回家。当我吵着累了饿了,要父亲载我时,他总是说:“乖幺女,我们两个摆会儿龙门阵就到家了,多快的。”然后我就撅着嘴,一边抱怨一边很不情愿地和父亲一起走路。

回家的这段路并不是很长,但全是上坡路,就是一个人骑自行车都很累,要是再载上我这么一个玉环一样的女儿,那该是多么辛苦的一件事啊!更何况父亲来接我时,是刚收工,早就累得精疲力竭了,哪里还有力气载我啊。可当时的我根本就没想过这些,只一个劲埋怨父亲,甚至怀疑他是不是不爱我了,连载我一下都不愿意,所以对他的态度总是很差。想到这,我心里更加难受,但又不敢表露出来,只好拼命给父亲讲笑话,待那酸涩的眼泪流下来时,我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说是让笑话给逗的。父亲是个硬汉,从不肯轻易掉眼泪,也不允许我掉眼泪,他爱看水浒,经常说宁肯掉头不许掉泪,我便也养成了不哭的习惯。而看着父亲笑起来满是皱褶的脸,我终于明白,原来父亲是会老的,照片上的那个父亲早就被时间啃食的面目全非了。

不忍再看父亲的脸,于是,我伸手去拉他的手,却被割得生生的疼,那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裂口,全然一块龟裂的木头。忽然想起来,一到冬天,父亲就用母亲洗衣服的刷子刷手,每当把那些灌在裂口里的沙石洗出来后,鲜红的血液也就跟着流了出来,然后他就用工业胶布把伤口缠起来。而愚蠢如我,竟还嘲笑他:“爸,人家弹古筝缠指头,你也学着人家弹火砖呵!”而此时,我无话可说,只是用自己的手,紧紧地拽住父亲的手。

第二天返校,父亲照例把我送上公交车,上车时,我对父亲说了句路上小心,然后就回学校了。后来听母亲说,因了我那句话,父亲兴奋了一个星期,不停地说:“我幺女长大了,晓得关心老汉了!”听母亲那么一说,我顿感羞愧难当。十多年来,父母不知说了多少关心我的话,做了多少关爱我的事,应该说他们的青春都浇灌在了我的身上,而我从来就认为那是理所当然的,反而有时稍有不顺,就抱怨不停,而自己居然从来没有说过一句关心他们的话,甚至连这种意识也没有。一句“路上小心”,就足以让父亲拥有一周的开心快乐。那他们给我的三春之晖,岂是我这一生消受得起的幸福。记得中学老师说过这么一句话:“你们都是独生子女,你们的父母都是第一次当父母,你们怎么能要求他们做的像个经验十足的老者呢!”现在想来确实,他们也是刚从孩子的角色变为父母,什么都不知道,而我们却要求他们做着做那,即使他们已经做得很好,我们还挑三拣四,嫌他们不够称职,但却从未检讨过自己是否是个称职的孩子!

当时想效仿朱自清,也写一篇《面容》来表达自己对父亲的惭愧,但终因了学习繁忙的借口而搁下了,只是把所有的感动留在了心底。更何况,我总觉得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时间来观察父亲,了解父亲。

上大学后,我似乎也开始懂事了,第一次打电话回家时,让父亲要保重身体,没想到竟让父亲在那头哽咽得不能言语。现在想来,一个铮铮铁汉,竟让自己小女儿的几句话弄得泪流满面。

大一快结束的时候,父亲病了,病得很重,人也变得更加黑瘦了,连手臂上那些曾做过我小时候的玩具的肌肉都瘦得不见了。大家都说得了那种病是很痛的,病人脾气也会跟着变得很坏,经常向家人乱发脾气。可是父亲自从得病以来,从未向我和母亲发过一次脾气,也没在我们面前叫过一次疼,甚至连一声轻轻的呻吟也没有,只是变得异常得沉默。每当我问他有没有哪里痛时,他只是浅浅地说不碍事。

没到半年时间,父亲就离开了。我还是因着学习的借口,没能陪在父亲身边,和他走完人生的最后一段路程。只是到他离开前的几个小时才从学校匆匆赶回家,为他送终。应该是失去了意识吧,当我守在他的床边时,第一次听到了父亲的呻吟。而那声音像乱箭一样,箭箭射在我心口。不过我没有哭,因为父亲不准我哭,母亲也不许我哭(家乡有一种习俗,人死后道士来开路以前,家人是不能哭的,否则死者无法顺利转世)。

父亲终于还是走了。

秋风继续吹着,叶子继续飘落着,树枝也继续摇晃着,无论树木愿不愿意。但是树叶今秋落了,明年春来,又可繁闹依旧。而人呢?

我没有再想下去,停止了发呆,拿出压在手肘下的书,算不上认真地看了起来……

(西南科技大学生命科学与工程学院生物技术0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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