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者创物——有关当代陶艺与手工艺的思绪
2012-02-15戴雨享
戴雨享
中国美术学院陶瓷与工艺美术系 杭州 310052
今日的中国,正处在一个前所未有的文化交融的历史时期,东西方文化的碰撞、冲突和交汇已无法回避。中国当代陶艺必然走向多元化,我们将陶瓷材料作为一种表达语言的创作方向确定后,不断进行探索与实践,进行富有个性的知识整合与创造性思维,强调材料作为艺术表现媒介的可能性探索,不断完善、纯化作为精神载体的材料语言和形式语言,形成有个性风格表述,不单是美的形式的创造,而是注重作品内在的思想、情感和文化深度,要面向社会,面向当代文化,关注人类生存状态,提高审美品质,树立弘扬当代陶艺文化的责任感与使命感。
在这个时代,艺术的存在与发展受到来自文化领域和商品社会的渗透、干扰和强劲的冲击。今天的艺术家还受到来自于渊源流长、精深博大的艺术传统的压力。但无论如何,艺术是我们时代的投影和文化的隐喻及象征,它永远能够表现着这个世界,不仅因为艺术栖身于它,也不仅因为艺术承担着世界的需求,更因为艺术是为人而存在的。使我们与所处的时代有一种体戚相关之感,艺术有一种与之分享和被强化的精神力量。这正是人生最应贡献于时代的最令人满意的东西。拉塞尔所言:在人类意识的历史上,一个崭新的时期已经开创——正是艺术告诉我们所处的时代,也正是艺术使我们认识了自己。
成书于春秋末、战国初的《考工记》是中国现存最早的关于手工艺技术的国家规范。保留的先秦大量的手工艺设计思想,从“智者创物”、“制器尚象”、“天时地气”、“材美工巧”四个方面探讨的所谓“天有时,地有气,工有巧,材有美,合此四者然后可以为良”的工艺美学观,仍是现代设计可持续发展的有力保证。在《考工记》中贯穿着“和合”的思想,可以说是中国古代传统手工艺中一个深刻的造物原则或价值标准。《考工记》又指出:人尽管不能左右大自然,但可以在认识、协调大自然因素的前提下,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制天命而用之”,利用自然规律改造自然界,来为人类谋福利,这就是“考工记”提出的“工巧”之造物原则。“工巧”是对人的创造才能的赞美与肯定,工巧的实现是建立在协调“天时、地气、材美”的基础上,具体表现为尊重大自然,体认材质之美,反映出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以及人与器物的和谐统一。
当代陶艺与手工艺两者的关系一直是业界讨论的话题,陶艺创作主要体现在手工艺的部分,手工艺许多技法是陶艺创作的重要支撑,就像绘画创作所需的水墨和油彩的掌握。他们相互之间不是独立的,而是相互重叠。传统的技艺就像中国文化的精神一样代代相传,生生不息。即使某些时期会有停滞,消亡,但是从美术史的发展演变历程中,我们看到的是手工艺在不断的创造和发展,因为它不仅是物质的产物,同时又是文明的体现,标志着中华民族的文化特征,其中陶瓷手工艺它是造型艺术的先驱,当我国绘画、雕塑还没有萌芽之前,陶瓷手工艺便已崭露头角,显示出它的创造才能和卓越的表现力,奠定了它在美术史上的地位,成为我国艺术宝库中的珍贵文化遗产。
日本民艺学者柳宗悦在1916年来朝鲜和中国考察,其中许多中国的文物,让他充分感受到作为“精神的物化和艺术之美”,对深奥的工艺本质理念以合理的言辞加以阐述,叙说了民艺存在的意义及其重要性。认为造型艺术有纯美术和工艺之分;工艺因生产方式的不同,可区分为手工艺和机械工艺;手工艺又可细分为以取悦王侯贵族为目的的贵族工艺、纯粹表现作者个人美感的个人工艺、以及日常生活用具中纯朴自然的民俗工艺三种类型。通过民艺运动的实践,柳宗悦认为“只有从民艺(Folk Art)的世界中,才能寻求产生于自然的、健康的、朴素的灵动之美。我们有责任对美的本源进行保护并使之长存”。“民艺之美反映着生活在自然之美中的国民生活。只有工艺之美才是亲切之美、温润之美。”柳宗悦将具有独创性的极少数“个人”“独有”美的时代与所有人“共享”美的时代进行对比。在他看来,“民众”是依靠“人为作法”而不会失去“对自然的信赖”的群体,在我们认识这些器物(杂器)蕴藏的美之前,(它们)已经历了漫长的岁月。……现在是批判和意识的时代。幸运的是,我们被允许作为好的审判者。我们定要珍惜时代的恩泽,将民艺之美中蕴含的深邃的文化精神发掘出来让它代代传承。
道家认为只有“空”才能证明“实”,并不是有了“实”而有“空”,这就是道家对容器空间的辩证法的观念。道家强调“器不雕为”,但这种思想对工艺的发展却是个不利的因素。他们反对装饰器物,认为奇技淫巧会使人失去本性。但是儒家反对见利忘义,“利”就是利益。古代的利益最早就是一种商业交换,只有那些贵重的、稀有的或人们生活需要的再加工的东西才会带来经济的利益。除了农产品的加工,古代的利益大一部分都是工匠的技术劳动制造出来的。儒家在 “义利之辨”里,反对“利”而崇尚“义”。自从董仲舒 “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儒家就成为中国历史上、思想上的主流。当儒家成为主流,中国工艺、工匠的地位就逐渐呈现出民间的、极普通的、自生自灭的状况。造物作为人类生存能力的延续,从本质上来说,是人和工具的关系,是人类以技术在和自然相处中,如何把握自己的问题。按照道家的标准,技术上的精进不是根本的目的,最终是要“技进乎道”,要能够总结出一套理论。有句话可以来说明这个问题,俗话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表面说的是工种、职业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可是,它更深层的内涵却是任何技术只有到了 “状元”的境界,才是真正的高境界。这样的要求极大地影响了中国的工匠。庖丁解牛的故事对中国工艺、技术发展起导向作用。因为技术固然重要,但这并不是目的,最后的目的是要“技进乎道”。
法国启蒙思想家卢梭认为工艺是人的身体活动与内心体验的结合。英国作家、艺术理论家拉斯金的美学思想对艺术与手工艺运动产生了重大影响。拉斯金指责工业产品设计冲击了艺术与手工艺:“认为机器生产无法避免品位低下和庸俗,必将导致手工艺的回归,成为生产革新的唯一可能的出路。莫里斯等艺术与手工艺运动的设计家反对机器和工厂生产,认为只有回到文艺复兴以前中世纪采用手工生产的传统才能设计和制作高质量的产品,主张吸收正在欧洲产生影响的来自东方的日本艺术的营养,以精细的设计和制作生产出满足少数人需求的高品质的产品。”威廉.莫里斯英国19世纪著名的设计家、诗人、思想家与社会活动家“英国艺术与手工艺运动”的奠基人与领导者。所谓“艺术与手工艺运动”是针对工业革命后艺术设计之贫弱、传统手工艺之式微,而力图通过复兴传统手工艺以及重建艺术与设计的紧密联系,来探索新的社会背景下艺术设计发展道路的一场改革运动。他关于艺术与手工艺的主张影响了几代人,不仅直接促成了英国“艺术与手工艺运动”高潮的到来,而且还影响到欧洲大陆以及北美地区的“新艺术运动”。进入20世纪后,莫里斯的影响并为完全消退,无论是德国的“包豪斯”,还是北欧的“早期现代主义”设计思潮,都或多或少、或直接或间接地受到了其启发。莫里斯的学说因其对文化与人性的重视,主张从更广泛、更深刻的社会与伦理的角度去审视设计问题,而受到了理论界的垂青。
东、西方有关手工艺的理论都将或多或少的影响着今天从事手工艺的人们,可以帮助大家理清思绪,更好地审视当代手工艺发展应思考的问题,从文化视野,从艺术史的角度宏观地看待当代手工艺,从某种层面上讲,西方设计理念对中国现当代设计艺术的影响是肯定的,从艺术史发展脉络看中华民族自我文化的更新和拓展,并成为人类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诚然在当今文化资讯的同步性和文化问题的共通性背景下,作为青年艺术家设计师势必将面临寻找新的方向和新的担当。中国人自古非常重视人的精神境界,有很丰富的理论。至今还影响着我们的审美导向。在文化意识和艺术表现等方面曾有着至高境界。随着信息化和资讯膨胀的发展,重新建构东方本体文化价值,塑造“学院手工陶艺”创作理念,对中国乃至世界的当代设计艺术将可能产生积极意义。
西方的设计艺术创作在形式语言、创作观念等方面值得我们借鉴,诸如在创作思维上由于随时都处于一种以自己的审美理想为背景的原动的出发点上,对材料独特的信息不断接纳、改造、综合的过程,引导出一种“选择”的创作原则,其结果是新的创作观念和创作技巧的产生,材质自身的价值、媒介的拓展、主题意识、展示空间的发展等,这些蓬勃而起的现代设计艺术思维以其崭新的面貌向我们展示出创作思想和过程,对艺术家设计师的启迪,其特有的偶发性、随机性给固有设计创作概念以巨大冲击。对中国当代手工艺的创作起到很大的影响。
我们随着整个中国社会的改革发展而成长,在中外文化的撞击背景下眼界开阔并具备了广大的视野,吾辈似随处采撷不同的文明因素来构建和烧造出一件件极具个性的作品。从文化的整合意识出发,探索陶瓷本体语言,拓展陶瓷材料的表现力和外沿。丰富陶瓷材料的语言和形式,注重“人文气息”,从新审视传统,审视当下。文化不以形式的新旧作为考虑的标准,而是应关心其价值的体现。
道家认为最深最大的美,在自然的无为之中,“天地有大美而不言,万物有成理而不说”中国古代的陶瓷艺术深谙“形与神”“人与物”之间的微妙关系。中国手工艺技艺以及造型装饰艺术,闪耀着璀璨的东方文明智慧。在当今信息膨胀与文化交融的时代,作为当代陶艺教师备感肩上的责任重大,此时吾想以屈原的诗句作为结束语:“路漫漫兮其修远兮,吾辈将上下而求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