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鹊行医为济世？

男橘

在群星璀璨的医学史上,扁鹊无疑是一颗耀眼的明星,但在众多神医当中,扁鹊却是一个无可争议的异类。

扁鹊出身卑微,自小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苦日子,后经过多年奋斗,终于当上一家旅店的管理员。这家旅店有位常客名叫长桑君,孤标傲世,人见人烦,唯有扁鹊隐约感到其非等闲之辈。因此只要长桑君一到,扁鹊立马起立致敬,如兵丁见到将军。经过十余年的不懈坚持,长桑君的铁石之心终于被融化,将扁鹊约到房中,拿出一包药,然后解释道:“饮是以上池之水,三十日当知物矣。”扁鹊依言饮药,一个月后便拥有了一项特异功能:透视。依靠这一绝技,扁鹊“视病,尽见五脏症结”,自此成为绝世神医。身怀绝技的扁鹊旋即辞掉工作,正式开启自己的周游列国之旅。

按常理来说,扁鹊习得这般玄奇的医术,自然应该全身心致力于医学事业,救死扶伤造福百姓。可事实上,医术不过是扁鹊手中的一项工具,专门服务于他热衷的政治事业。每入一国,扁鹊往往直奔国都而去,探寻打听有哪位王公贵人身体不适。翻遍史籍,扁鹊全是为上流社会服务,至于民间疾苦,他根本视而不见。

扁鹊到达晋国后不久,当朝权臣、“专国事”的赵简子突然得了怪疾,不死不僵,就是一连五天狂睡不醒。赵简子的死党们惊恐不已,请扁鹊前来诊断。岂料扁鹊诊毕,先说了一句“血脉治也,而何怪”,然后开始大言不惭地讲解:“主君其实是被天帝召去遨游了,秦穆公当年也有类似经历。天帝在睡梦中告诉秦穆公晋国将要大乱,那个流亡国外的公子重耳将是晋国的新主人。醒来后,秦穆公便挥师助公子重耳回晋即位,并奉上五名美女,于是秦国和晋国携手称霸天下。”言罢,扁鹊还意犹未尽,又加上一句:“今主君之病与之同,不出三日必间,间必有言。”

果不其然,两天半后,赵简子突然苏醒,一清醒便喜笑颜开地说道:“我是被天帝召去遨游了,我们一起打猎射箭,好不快活。天帝告诉我,晋国马上就要衰颓,外邦的强兵马上就会大破晋军,但最终得到晋国的却不是外邦人。”

显而易见,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医疗事件,简直是一场政治阴谋,因为其中至少有三个疑点无从解释:第一,赵简子七天七夜不吃不喝,居然毫发无损,还跟个正常人一样,醒来就给大家预言未来。这不光突破了生理极限,更刺穿了自然定律。第二,秦穆公的梦毫无史料依据,完全出自扁鹊一人之口,很难不令人疑窦丛生。第三,一切都太过巧合,众人也都太过配合。扁鹊前前后后不过就在晋国待了一两年,赵简子偏偏就在这期间携手天帝遨游太空去了。而且,作为政权的核心,赵简子的生死至关重要,在扁鹊诊断完后,大家出奇一致地信奉不已,再也不请别的名医来看,着实反常之极。

其实,稍加推理,真相便可跃然而出。此时的晋国早已失去当年晋文公时代雄霸天下的气概,举国上下,死气沉沉,赵简子的熏天权势可谓一日甚于一日。权力是野心的催化剂,赵简子对国君之位早已垂涎三尺。但身为人臣,贸然暴乱自然名不正言不顺,所以就必须动一点歪脑筋,耍些低风险高回报的政治手腕,扁鹊的到来无疑是天赐良机。说穿了,所谓“天帝召游”不过就是赵简子在家燕居几日,吃睡正常,但对外则声称其即将驾鹤西游。扁鹊象征性地来府就诊,放出玄乎其玄的“穆公之梦”,七日半一过,家人便放出赵简子梦中的种种非凡境遇。如此大费周章,不过是为他日谋反奠定舆论基础。

故而,“天帝召游”等于是赵简子和扁鹊共同执导,并担当男主角,又联合众多实力派演员,倾情奉献的一部玄幻巨作。

扁鹊如此深情入戏,如此卖力配合,为的当然是能够平步青云,得到一定的政治地位,从而摆脱底层平民的卑贱身份。可惜,奸猾的赵简子认为只懂医术的扁鹊无甚大用,只赏了他几亩薄田就草草了事。

赵简子经过这番政治炒作,从此挺起腰板大反特反,不久后起兵作乱,攻取重镇邯郸,为子孙瓜分晋国打下坚实基础。相比之下,被赵简子狠涮了一把的扁鹊很无奈,只得悻悻然离开晋国。

将扁鹊在晋国的斑斑劣迹按下不表,单看他的成名之举“扁鹊见齐桓公”,也是问题颇多。

扁鹊曾在早年信誓旦旦地立下诊规,对一些无可救药的患者拒不医治,号称“病有六不治”,其中位居首不治的便是“骄恣不论于理者”。

齐桓公显然是典型的信己不信医,不但骄狂自负,而且蛮不讲理。对这样的人,扁鹊作为一位神医当然只能采取两种方式:第一,严格遵守诊规,对齐桓公不予理会,任由其自生自灭;第二,出于医德考量,要治就必须全心全意,为齐桓公讲解医理,循循善诱,努力使其配合。

然而扁鹊既未遵守自己的诊规,也丝毫不顾医德。在朝堂上,当着满朝文武,扁鹊直截了当地给齐桓公撂话:“君有疾在腠理,不治将深。”向来妄自尊大的齐桓公,对一个素不相识的江湖郎中之言当然不屑一顾。之后,扁鹊一再当众直接放话警告齐桓公,结果自然只能换来一句句冷冰冰的“寡人无疾”。

仗着特异功能,扁鹊看出齐桓公病已入髓,于是撇下一句风凉话“虽司命无可奈何”,然后连夜驱车逃亡了。

齐桓公虽然不久后悲催地一命呜呼,但却成就了扁鹊响当当的神医美名。一个失败的医疗案例,却令天下人对扁鹊赞叹不已。自此,扁鹊抛弃从政的梦想,做起了云游天下的全职神医。

可毕竟在政界混久了,身上难免沾染到不干不净的政治习气,扁鹊将行医之路走得颇为“精妙”。云游到咸阳,扁鹊发现秦国人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惯小孩。于是,扁鹊撤掉包治疑难杂症的广告,专职于儿科,结果名利双收。大赚一笔后,扁鹊再次踏上旅程。随后,不论身处何地,扁鹊皆沿循老一套生意经。到了雒阳,发现周人以敬老为荣,扁鹊便顺势做起耳鼻喉科专家。到了美女如云的邯郸,扁鹊依旧随俗而变,居然做起妇科医生。

渐渐地,扁鹊神医的名声更加响亮,甚至成为各大诸侯王争抢的红人。年事渐高的扁鹊决定停止浪荡,寻一佳处长期定居,最终秦国的一条医疗新闻吸引了他,“秦王有病,招醫,破费溃痤者得车一乘,所治愈下,而所得愈多”。于是,扁鹊决定重返咸阳,去揩强秦的油。

精明一世的扁鹊做梦也没想到,西方的咸阳竟会成为他的西天。原来,秦国原有医界一哥,名叫李醯。李醯颇具自知之明,深知自己“伎不如扁鹊”,但又想保住太医令这一肥差,于是他决定快刀斩乱麻,暗中雇下数名凶徒,将扁鹊截杀于半路。一代神医的“行医济己”人生就此黯然落幕。

编 辑/高翠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