捐款引发的信誉危机
2012-02-11乔娟
乔娟
卜式是西汉一个普通农民。他财商发达,天生是圈钱高手。卜式没本钱,干不起期货炒股卖煤倒粮这样的车皮买卖;也没有社会关系,干不成承包工程填海造林开山挖路这样的政府工程。卜式做的是最小最没出息的简单事—养羊。和别的养殖户不同,卜式养羊,走的是散养—繁殖—优化—再繁殖的路。他用笨方法,将两只羊繁殖成四只羊,八只羊,十六只羊,然后卜式让其中最强壮的两只羊交配,一而再再而三。几年下来,他的羊每只都健硕高大,全是优良品种,人们竞相购买他的羊,他的羊一举成为名牌,抢手货。这样干了几年,卜式手上便攒下了一笔钱。他拿着这些钱跑到很远的地方又购进大量良种羊,然后再和他的羊进行杂交。一路搞下来,卜式終于成了远近闻名的养羊大户。
卜式有的是纯朴的农民式思维,他觉得妻妾成群、豪车别墅、仆人如云那样的排场太劳心费神,自己又没有什么抽烟喝酒K歌的爱好,有钱了,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国家给我们创造了这样稳定和谐的发财环境,我们也应该尽一点公民的义务。于是他向皇帝上书,说愿意把自己的财产拿出一半来捐给国家,缓解国家的财政压力。也难怪汉武帝奇怪:当官,办事,哪一件不是拿钱砸出一条血路。这区区小民捐这么大一笔钱,除了想当官邀宠,出大名,那动机还能高尚到哪里去?
当下汉武帝差人问他:你想当个什么官儿?卜式老老实实地回答:“俺不想当官。”差役又问:“那你是不是有天大的冤情无处诉?”卜式笑了,明白这是官家人思维,总喜欢隔着猫眼看人,什么事儿都喜欢问为什么。他说:“俺生活无忧,老婆孩子都健康,和邻居朋友相处得都很好,没什么不平事。俺也没什么非分之想,只是觉得劳动致富,有钱了,希望能为国家分忧,早日把骚扰咱国边境的匈奴赶走。”差役一听,这农民不彪吗,不要官,不要名,那只有一种解释:境界。
差役回去原话告诉皇帝,皇帝跟丞相桑弘羊又学了一遍。结果桑弘羊吓坏了,站在政治高度向皇帝发出警告:“陛下,万万不可相信刁民的一派胡言,他绝对不怀好意,我们不能接受他的捐款,哪能为了教化百姓而扰乱法制呢?”汉武帝本来立场也不坚定,觉得这个事儿不太靠谱,连人家的真实意图都没弄明白,谁敢收钱?万一他是哪国间谍,损失就大了。听丞相这么一说,皇帝更胆怯了。他们总是一味地用自己的那点皮毛知识和经常看走眼的阅人方式来瞎猜。他们认为,农民不配有君子胸怀,不配有高尚人格,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捐款,被赋予了种种猜测。最后,君臣得出一致结论,这个农民不怀好意,太不把天朝放在眼里了,他以为捐点银子把我们砸晕,好上蹿下跳啊,没门儿。就这样,卜式的一腔热血,在权力者的智慧式怀疑中搁浅了。
过了一年,形势发生了微妙变化。财力雄厚的天朝发生金融危机,陷入了财政赤字中。匈奴的浑邪部投降,为了安置大量降兵,汉武帝下令实行大迁徙政策;将城中百姓迁往别处,在空出来的土地上建造房屋,安置降兵。此举需要大量财政支持,迁走的百姓要给一批安置费,否则,安置了降兵,恐怕百姓又要起来造反了。再说建房需要钱,平白多了无数人吃喝拉撒,国家支出骤然吃紧,国库不堪重负,钱,成了天朝不敢碰触的痛。当地有钱人虽然不少,但大家都明哲保身,动什么也不能让人动了自己的腰包。
这时卜式的养羊已经成了集团化模式。他扩建羊舍,招聘工人,每天都躺在羊皮褥子上忙着数钱。有一天,他下山去采购粮食,听说了这件事后,又见许多百姓因无钱租房而露宿街头,心里急啊!当年捐款未遂的念头又冒出来了。他立刻回家拿出20万钱,捐给当地太守;让太守匀散着分给百姓作安置费用。当地富商大贾一看,人家一个农民能把钱花得如此深明大義,无论如何,咱也不能当瘪茄子。于是,捐款风很快刮起来了,富人们踊跃捐款,百姓安置这一块儿总算顺利过渡,没有发生一起骚乱事件。
汉武帝这回信了,卜式捐的不是钱,而是一颗火热的心。他是真心实意地想为国家尽力,要不然,第一次捐款被怀疑,只有傻子才会再来第二次。汉武帝感念卜式的一片赤子之心,给他发了一个終身成就奖:不用上班,可以每年向政府支取12万钱用于持家。卜式纯爷们儿,想都没想,把这笔钱也捐了。皇帝过意不去,又赐给卜式10顷土地,捎带一个左庶长的爵位,并向全国发出《关于向心系国家的好公民卜式学习的倡议书》,学习他艰苦创业科技致富培育优质羊的发家手段,学习他富裕后不忘国家心系百姓的奉献精神,学习他不恋官不买官的淡泊君子作风。
虽说全国媒体又是报道又是采访,虽说皇帝金口玉言,但有些事皇帝也是左右不了的。比如卜式的清心寡欲。人家根本不喜欢当官,整天口是心非,猜忌防备,太浪费生命。他还是喜欢养羊,喜欢山清水秀鸟语花香,喜欢大天大地敞阔豪迈,于是,卜式向皇帝请辞,又做回了他的羊倌儿。
像卜式这样的花钱法,前1000年,后500年,绝对找不出第二个。
编 辑/汪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