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映射与汉英认知隐喻的可译性
2012-01-28赵冬生
赵冬生
文化映射与汉英认知隐喻的可译性
赵冬生
汉英民族不同的发展历史、社会制度、生态环境、宗教信仰和民情风俗造成了其隐喻表达独特的文化负载,从而使隐喻运用的语言风格、艺术特色、表现手法等在翻译中容易遭受不同程度的损失,造成原文内涵在译文中的严重亏损,也造成了汉英隐喻翻译中特有民族文化内涵的可译限度。建立汉英隐喻的跨文化映射关系是实现汉英隐喻翻译可译性的关键,对等替换、喻体直译、意象转换和结构扩展是实现汉英隐喻跨文化映射的基本途径。
汉英隐喻;文化映射;可译性
一、引言
隐喻作为我们思维中深层结构的一项认知机能,帮助我们揭示了人类对其本身,以及其所生存的客观世界的理解和认知(Kittay,1989)。隐喻的运用与隐喻使用者的思维能力和文化水平有着密切的关系,由于汉英民族各自独特的发展历史和社会制度,以及其不同的生态环境、宗教信仰和民情风俗,造成其隐喻也有各自独特的文化负载。这种具有特定民族文化内涵的可译限度在隐喻的翻译过程中表现尤为突出,从而使隐喻运用的语言风格、艺术特色、表现手法等在翻译中均容易遭受不同程度的损失,造成原文内涵在译文中的严重亏损。本文拟从跨文化映射关系的构建出发,探索汉英隐喻的可译性,并就翻译过程中如何实现汉英之间隐喻表达从语言形式到文化内涵的完整转换展开具体的讨论。
二、汉英隐喻中的文化映射
不同的物质文化决定着人们的思维定势和认知模式,汉英文化差异和生活环境的不同使得汉英民族隐喻中喻体负载的文化映射经常不一致,表述的方式也各有不同,各自表现出明显的民族文化特征。如:
What he knows is only to delve into books.
他只知道啃书本。
从概念隐语的角度,汉语按照本体隐喻(ontological metaphor)的概念表达为“啃书本”,而英语却按空间隐语(orientational metaphor)的概念,把书本当做土地挖掘,delve在古英语中是挖、掘的意思,这则隐喻把读书比作农民耕作,只有细心耕耘,才能收获丰硕果实。
总体而言,汉英隐喻文化映射差异主要表现在:
第一,表现在喻体上,主要是喻体选择受到主体心理文化影响而造成的差异。心理文化包括思维方式、审美情趣、价值观念等(刘法公,2008),当从词源入手去深入挖掘一些隐喻的喻体时,就会发现古代民族的原始思维方式和审美情趣往往左右着认知主体对喻体的选择。比如古代汉民族把天上的彩虹看做一条“虫”或“蛇”,所以称“虹”,也有把彩虹现象看做是“龙吸水”的说法;而在古代英民族看来,“虹”却像一把弯弯的弓,因而称其为“rainbow”,由“雨”与“弓”合成,意即“雨后出现的像弓一样的东西”。“Paint the lily”与“画蛇添足”各自的民族色彩也十分明显:在西方人的眼中,百合花象征着“贞洁”和“纯真”,天主教以白色百合为圣母玛利亚的象征,因此给洁白的百合花添加颜色只能破坏她的洁白、高雅之美;而蛇本无足,在汉语中,画蛇添足只能弄巧成拙。“画蛇添足”和“paint the lily”在表达“多此一举”这层意思上可谓有异曲同工之妙。
第二,对同一事物的观察,汉英民族所取的角度可能也各不相同。例如汉语中的“壁虎”,着重于其内质相似,看它匍匐于墙壁之上捕食蚊、蛾等小昆虫时的迅速敏捷,犹如猛虎一般,非常形象。而英语中则称其为“house lizard”,重其外形相似,只是这种“lizard”生活在民居而非野外罢了。
第三,在汉英隐喻运用中,还有一种形象虽大致相同、意义却很不一样的情况。如汉语中的“怒发冲冠”和英语中的“One’s hair stands on end”。战国时期赵国大臣蔺相如带和氏璧去秦国换十五座城,献璧时秦王却失信拒不给城,因而“怒发上冲冠”。而在英语中的“One’s hair stands on end”却用于表达人的极端恐惧之情。再如汉语中的“拖后腿”,意为“妨碍某人做事”,或“影响别人工作的进度”,而英语中尽管也有“pull one’s leg”,却是“开玩笑”之意,与汉语“拖后腿”的喻义大相径庭。
三、文化映射与汉英认知隐喻的可译性
隐喻翻译是以译者的身心体验为基础的认知过程,译者与隐喻原文的使用者分别生活在不同的民族文化环境,甚至是不同的社会历史环境中,但因人类共享某些文化认知体验和生理体验,不同文化之间拥有类似或重叠的概念隐喻,使得隐喻在翻译中完成其文化传递成为可能(肖家燕,2009)。这就需要在翻译过程中积极寻求建立起本族语和目标语内涵关系上的一种心理映射,实现两者间的跨文化联通,以此完成汉英之间隐喻表达语言形式及文化内涵的转变。
1.对等替换
在隐喻修辞中,有一类来自于成语典故,有着汉语独特的民族渊源。但由于人类思维之大同,在创设喻体和喻源的映射关系时,出现了不仅形象喻义相似,而且其典故也惊人一致的情况,这就为翻译带来了极大的便利。当然,按照奈达的理论,绝对一致的翻译是不存在的,译者寻求的应当是“对等语”,而不应是“同一语”。如汉语中有“破釜沉舟”的典故,来自西楚霸王项羽作战中为鼓舞士兵斗志,渡河后“皆沉船,破釜甑”,以表示拼死一战之意志和决心。英语中相对应的有“burn one’s boats”,源自古罗马凯撒大帝乘船渡过Rubicon河后把渡船全都烧毁,以此向士兵表明退路已断,只有拼死一战,与“破釜沉舟”形义巧合,如出一辙。
汉语中还有一类隐喻成语,从词源角度分析,实际上是英语中相应隐喻成语的借用。这种存在自然文化映射对应关系的隐喻,在翻译时只需根据具体语境稍作形式上的调整就可以了。如汉语中的“杀鸡取卵”就借自英语的“to kill the goose to get the eggs”,源于希腊寓言,说的是一个乡下人,养了一只能下金蛋的鹅,但那人发财心切,为获得鹅肚子内的全部金蛋而将鹅杀掉,结果一无所获,现以此比喻“只图眼前利益而缺乏长远打算”。再如“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借用自《圣经》的《旧约·出埃及记》第21章,“And if any mischief follow,then thou shall give life for life,eye for eye,tooth for tooth,hand for hand,foot for foot…”,表示“一种针锋相对的报复行为”。
2.喻体直译
翻译的核心在于向目标语读者介绍原文民族文化,传播原文民族文明,这就对翻译工作者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汉语隐喻中一些文化负载词凝聚着汉语民族的社会、政治、经济、风俗、信仰等固定概念隐喻,是民族文化传承的重要途径(傅敬民,2005)。如果能够把这类具有汉语文化特征的隐喻喻体在英语译文中保留下来,就能让英语读者也分享到汉语隐喻原汁原味的生动意象。如“风卷残云”可译为“a whirlwind scattering wisps of cloud”,“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可译为“a toad trying to swallow a swan”,“忙忙如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可译为“stealthily as stray dogs,swiftly as fish escaping from the net”,上述例子均为汉语中形象生动、脍炙人口的表达,由于这些形象即便对英语读者来说也非常熟悉,所引起的心理联想也基本一致,所以即使采用直译,理解起来并不困难,也更便于英文读者品尝中国语言形象的独特之处。
但在喻体直译的过程中,由于喻体本身独有的民族文化内涵,更多时候需要在翻译时通过释义或者加注等手段进行一定的信息补偿,实现译文和原文之间的文化映射关系,帮助译文读者领略原文文化的精髓。如对“叶公好龙”的翻译便是如此,如果只是直译为“Lord Ye’s love of dragons”,译文读者是断然不可能体会到其深刻的文化内涵的,反倒会迷惑不解“叶公”为何人?他和“龙”又有什么关系?这就需要通过加注的方式向读者介绍其文化内涵:
Lord Ye’s love of dragons(As a legend goes,in ancient China there was a man named Ye Gong who was so fond of dragons that on everything in his house were carved dragons;but he was frightened and ran away when a live dragon appeared one day.)
再如我国航天工业的“嫦娥工程”。自神州飞船飞入太空后,我国又开始实施更为雄伟的航天计划,即“嫦娥工程”。对于汉民族文化而言,嫦娥是中国古典神话故事中由人间飞到月球上去的仙女,嫦娥奔月的故事家喻户晓,这也正是我国探月工程命名为“嫦娥工程”的原因,它反映了中华民族数千年来飞天的梦想和对月球的向往,所以在翻译的时候,一定要保留嫦娥这个有着深刻文化内涵的喻体,但是,为了使译文读者明白其中典故,最好采用加注阐释的方式进行处理为“Chang’e Project(Chang’e,a fairy lady dwelling in the moon in ancient China mythology)。
尽管加注法造成原文冗长拖沓,影响了译文的流畅,但却是建立原文和译文文化映射所必须的。从另一个角度说,加注后的译文在使读者理解隐喻之义的同时,有机会了解汉民族博大精深的文化,欣赏到汉语隐喻生动形象的文化内涵,使翻译的元功能得到了更好的发挥。
3.形象转换
一个高超的译者在翻译时要考虑译文读者的接受能力和反应,从接受美学的角度,译者在遵循传递信息的基本原则的同时,要努力发挥其主体作用,使得译文能够在译文语境中产生同样的意义,以最大限度地满足英文读者的心理预设(毛荣贵,2005)。由于民族文化差异以及语言本身内在因素的影响,英汉民族产生了各自不同的审美情趣,使美的欣赏活动中的主体对某些对象表现出特有的偏爱,如说两个人长得相像,汉语说两个人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而英语中却说:
Mary and her mother are just two peas.
汉语读者不明白把人比喻为豌豆有何趣味,甚至会认为这是对别人的不敬。而在英语里,这样的表达却给人以逼真的形象感。
类似差异在汉英隐喻表达中有很多,如汉语说“拦路虎”,英语说“a lion in the way”;汉语说“吹牛”,英语说“talk horse”;汉语说“落汤鸡”,英语说“a drowned rat”;等等。对于此类表达,在翻译时就需要尊重目标语民族的心理习惯和审美爱好,找出目标语中和原文相对应的喻体形象,完成原文和目标语表达形象的对接和转换。如:
他对所有的事总能做到守口如瓶。
He keeps his lips close as an oyster about all the things.
汉语“守口如瓶”取自宋代周密《癸辛杂识别集》:“富郑公有‘守口如瓶,防意如城’之语。”表示闭口不谈,像瓶口塞紧了一般。形容说话谨慎,严守秘密。译文中并没有保留原文中“口”和“瓶”的喻体形象,而是译成了“to keep one’s lips close as an oyster”,因为英语中没有类似“to keep one’s mouth close as a bottle”这样的表达,如这样直译,英语本族语者无法从其中获得汉语者思维中“紧闭着嘴不泄露任何情况或秘密”的概念。用“to keep one’s lips close as an oyster”进行转换,喻体形象有所变化,“口”成了“lips”,“瓶子”也换成了“oyster”,但原文与译文都喻指“嘴巴严”,思维内涵一致,实现了原文和目标语文化的自然联通。
4.结构扩展
语言是文化的载体。汉语文化人群对某个隐喻思维往往有着密切的社会语境和文化关联,这种社会语境和文化关联是汉语者所特有的,英语者并不具备,因此对一些与汉民族社会语境和文化关联非常密切的隐喻,在翻译时就需要按照英语思维的需要进行一定的扩展,尽量使原文在目标语人群眼中的抽象喻体转换为具体喻体,然后在此基础上再转换成英语,从而使译文读者准确完成对原文喻义的把握。
如对我国农村常见的基础设施建设宣传标语“要想富,先修路”的翻译。这句宣传标语有较强的社会文化特征和时代气息,隐喻内涵与中国偏远农村基础设施差、人民生活水平低的现实状况密切相关,同时也有着国家富民政策的大背景。汉语读者在具备了中国的国情、政策、时代等社会语境知识下,对“先修路”喻指什么,“富”是什么概念等都能准确地进行解读。但如果在翻译时只简单地处理为“To get rich,you must construct roads first”,由于缺乏相关的背景,英语读者恐怕无从理解:什么样的状况算“富”?为什么“要富裕”就必须“先修路”?难道原来就没有路吗?源域与目标域很难在译文读者思维中产生映射。如果在译文中把原文的隐喻结构扩展一下进行如下的处理,就能建立起“富”的内涵,以及“修路”和“致富”之间在目标语中的映射关系,认识到只有先修好了路,才能与外界建立联系,从而带动各项经济活动的发展,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
To get rich for a better life,you must construct roads first in order to create more chances for the economic development.
对“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翻译也是如此,如果只是简单地译为“without one’s face changing color or one’s heart beating”,由于失去了原文的暗喻色彩,译文读者难免会有困惑,“面不改色”喻指什么,“心脏不再跳动”不是意味着有“生命危险”吗?这就需要译者翻译时在思维上进行一定的延伸,译为“without one’s face changing color or one’s heart beating any faster for any slightest fear or shame”,在这个译例中,由于有了“any faster”和“for any slightest fear or shame”两处添加,读者便能在具体语境中准确体会到原文所传递的涵义。再如对民间俗语“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翻译时可处理为“Three cobblers with their wits combined equal Zhu Geliang,the master mind in the period of the three kingdoms in Chinese history”。其中“三个臭皮匠”究竟怎么顶得上一个“诸葛亮”,在翻译时就对其进行了一定的扩展以明确两者间的具体类比项;而对历史人物“诸葛亮”则通过前文提到的喻体直译辅以释义补偿的方式进行解释,由此建立了一种汉英认知间思维和文化的有效联通。
四、结语
在全球化成为世界发展趋势的今天,中华民族极具底蕴的文化正成为世界亟待了解的宝库。但是,由于其深刻的文化内涵,汉语隐喻英译在很大程度上往往存在着文化的失位及意象的缺失,使得隐喻翻译很多时候只见其“义”,未见其“形”,有时更丢失其“像”,造成其内涵意义的缺失,使译文读者难以领略原文文化的精髓。在翻译过程中通过努力实现隐喻原文和目标语的跨文化映射,在传文达意的同时,能使译文读者实现与原文文化心理上的联通,从而能进一步感受并品味语言文化之魅力,完成高品位的跨文化之旅。
[1]Kittay,E.F.Metaphor:Its Cognitive Force and Linguistic Structure[M].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89.
[2]傅敬民.英汉翻译辨析[M].北京:对外翻译出版公司,2010.
[3]刘法公.隐喻汉英翻译原则研究[M].北京:国防工业出版社,2008.
[4]毛荣贵.翻译美学[M].上海: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2005.
[5]肖家燕.《红楼梦》概念隐喻的英译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9.
H059
A
1003—0751(2012)02—0199—03
2011—12—08
赵冬生,男,洛阳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副教授(洛阳 471022)。
责任编辑:沐 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