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学者对中国“入世”十年的观察和研究述评
2012-01-28巫云仙
巫云仙
西方学者对中国“入世”十年的观察和研究述评
巫云仙
2001年12月11日,中国正式加入世界贸易组织 (WTO)即“入世”,成为世界经济大家庭中的一员。十年来,在WTO框架下,中国的对外贸易和经济发展取得了重大进步和成就,同时,世界经济也因为有了中国的积极参与而更具多样性。中国“入世”这一课题,吸引了国内外各界人士的关注和研究。各种组织机构把中国列入重点研究对象,各种层次的期刊开辟新专栏,以刊载与中国“入世”和中国经济有关的文章和著述,不同学科的学者也都不同程度地涉足到这一研究领域。本文试对十年来西方学者对这一课题的研究状况、成果和特点,进行梳理和归纳①由于语言问题,本文所概括的研究情况主要以英文文献为基础,其他语种的文献和研究情况没有涉及。。
一、研究中国“入世”问题的机构载体和主体
第一,一些大型国际性组织的相关部门和有关研究人员。作为国际组织中的重要成员和最大的发展中国家,中国的改革开放事业备受世人瞩目。在2001年“入世”前后,世界贸易组织就一直关注着中国的“入世”,及其对中国和世界经济的影响问题,出版了大量与中国“入世”有关的法律文件、统计数据和研究报告等②World Trade Organization,“Protocol on the Accession of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Nov.10,2001,http://www.worldtradelaw.net/misc/chinaaccessionprotocol.pdf.。相关研究人员也开展了多方面的调查研究,发表了不少有价值和高水平的研究成果。世界银行则于2002年6月在北京召开了“中国加入WTO、政策改革和消除贫困”讨论会。其他国际性组织,如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以及联合国贸易与发展署等,都有大量科研人员在研究中国的“入世”问题。
第二,与中国对外贸易联系密切的美国政府部门和非政府组织。美国审计总署 (GAO)是为美国国会服务的无党派独立机构,号称“国会忠实的守护人”。该机构对美中贸易问题非常重视,从2004年开始,组织了一个由美国贸易代表署 (USTR)、商务部、国务院 (Department of State)和农业部 (USDA)组成的长期工作小组,以综合评估中国“入世”承诺的履行问题③United States Government Accountability Office(2004),“U.S.-CHINA TRADE:Opportunities to Improve U.S.Government Efforts to Ensure China’s Compliance with World Trade Organization Commitments”,http://www.gao.gov/new.items/d0553.pdf.,每年发布与中国“入世”有关的调查报告和听证材料。
商业性咨询机构以美中贸易委员会 (The US-China Business Council,USCBC)为代表。该机构成立于1973年,是美国企业家与中国大陆进行商务联系的主要组织,系非政府、非营利和无党派组织,拥有大约220家在华经营的美国会员公司,主要向在美国本土和在整个亚洲地区经营的美国公司提供广泛深入的有关中国商务信息的咨询和服务,并举办各种活动。该组织设有“世界贸易组织与中国”专题研究项目,出版有关中国“入世”的重要出版物,包括:每年出版一期的“调查和研究报告”;对有关中国应对“入世”所颁布的一系列法律法规,提出相应修改意见的“政府文件修改建议书”;1974年创刊的《美中商务评论》杂志等。
第三,智库型和学术性研究机构。美国有1700个智库型研究机构①James G.McGann(2007),“The Global GO-TO Think Tanks”,http://www.fpri.org/research/thinktanks/mcgann.globalgotothinktanks.pdf.,不少组织会研究国家面临的主要问题,以为政府的有关决策提供咨询、建议和研究基础。成立于1916年的美国布鲁金斯研究所 (Brookings Institution),设有约翰·桑顿中国研究中心 (The John L.Thornton China Center),有关人员对这一课题进行了深入研究。美国威尔逊国际学术中心 (Woodrow Wilson International Center for Scholars,成立于1968年),在中国“入世”后的第二天,就举行了一次“中国与WTO:国内挑战,国际压力”的研讨会。主要讨论作为WTO成员国,中国的国有企业、农村经济,以及社会稳定会受到哪些影响,以及中国遵守WTO各种严格规则的能力②Kent Hughes,Gang Lin,and Jennifer L.Turner(2002),“China and the WTO Domestic Challenges and International Pressures”,http://www.wilsoncenter.org/sites/default/files/WTOrpt.pdf.。美国国际法研究协会 (American Society of International Law,成立于1906年)早在20世纪90年代就开始研究中国的“入世”问题,他们主要从国际关系,特别是中美关系,以及国际法的角度进行研究。成立于1981年的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 (Peterson Institute for International Economics),对中国的对外贸易和汇率制度的研究很有特色,研究人员从世界经济的角度,探讨中国的经济发展问题。
高等院校是另一个主要研究力量,凡是开设有东亚系或中国问题研究的学校,都会有相关人员开展包括“入世”在内的中国问题的研究。如美国哈佛大学、普林斯顿大学、斯坦福大学、乔治·华盛顿大学、华盛顿大学 (西雅图)、波士顿大学、普渡大学、布兰迪斯大学、卡耐基梅隆大学,加拿大西安大略大学、哥伦比亚大学和多伦多大学,澳大利亚的阿德莱德大学等。
第四,研究成果发表的载体。一类是学术刊物。创刊于1960年的英国《中国季刊》是一本专门刊登西方学者有关中国问题研究的期刊③有关《中国季刊》对中国问题的研究情况,可参阅拙文:《从〈中国季刊〉看西方学者对中华人民共和国史的研究》,《中共党史研究》2008年第1期。。2001年和2007年,《中国季刊》先后开辟了两个专辑,刊载了中国“入世”问题的有关研究成果。其中2001年的专辑是专门针对中国“入世”问题的,而2007年的专辑是有关中国法律问题,以及从法律制度方面,研究中国是如何应对“入世”挑战的。其他年份也零散地刊载有关研究成果和书评文章。成立于1920年的美国国家经济研究局 (NBER)是非盈利性研究机构,2003年开设了“中国经济研究项目组”,随后即在网络上发表有关研究人员的工作手稿,至今已积累了不少研究成果④有关美国国家经济研究局对当代中国经济问题的研究情况,可参阅拙文《美国国家经济研究局对当代中国经济问题的研究——基于中国经济研究项目组工作手稿的分析》,《当代中国史研究》2008年第6期;姚亚莉:《美国国家经济研究局对当代中国经济问题的动态研究——基于中国经济研究项目组二○○八年工作手稿的分析》,《中共党史研究》2009年第12期;王伟:《美国国家经济研究局对当代中国经济问题研究的最新进展——基于中国经济研究项目组2009~2010年工作手稿的分析》,《中国当代史研究》2012年第2期。。可以说这是目前为止比较集中反映这一专题研究状况的研究园地了。另一类是纸质媒体和网络。主要有《经济学家》(英国杂志)《华尔街日报》《纽约时报》和《基督教科学箴言报》等。
原来研究中国问题的传统刊物,如美国的《亚洲研究杂志》和澳大利亚的《中国研究》却在这一潮流中显得过于保守,较少涉及有关中国“入世”问题的研究话题。此外,学术性期刊如《经济文献杂志》和《国际经济杂志》等,也发表了相关的文章。
据不完全统计,上述所提到的研究机构和媒体杂志,十年来出版和刊载的与中国“入世”直接或间接相关的、以英文撰写的研究论文不少于40篇。如果加上中国外向型经济和对外贸易问题的研究成果就不止这些,重要的评论性文章在15篇以上,出版的专著、文献资料和统计数据,则因国别较多和语言问题而难以量化衡量。
目前,比较活跃的研究人员均是非传统的中国研究专家,而是中国研究中的一些非主流学者,他们分布在世界各地的研究机构和高校之中,从历史学、经济学、法学、社会学、政治学等多学科角度,依托网络平台,及时关注和研究当代中国的经济问题,其中以“入世”为中心的对外贸易问题是其研究的重点。
从时间上来说,2001年以来,西方学者对中国“入世”问题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三个时间段,即加入之年的2001年和2002年、2006和2007年,以及十周年之际的2011年。研究的主要问题包括:中国“入世”和对外开放的历程;“入世”的目的和战略考量;“入世”的承诺和条件;“入世”对中国经济、政治、法律、社会以及世界经济的影响;“入世”后中国方面对所做承诺的履行情况,目前还存在哪些问题等。
二、关于中国“入世”的目的和承诺
在2001年前后,关于中国“入世”的原因和目的的研究是比较集中的,不少学者对这一问题进行了深入探究,有10多篇文章涉及这一问题,比较有代表性有哈佛大学肯尼迪政府学院的托尼·塞奇 (Tony Saich)、加拿大国际治理和创新研究中心的格兰达·马伦 (Glenda Mallon)和西安大略大学的约翰·惠利 (John Whalley)、美国佐治亚州立大学教授佩内洛普·普莱姆 (Penelope B.Prime),以及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托马斯·鲁姆博夫 (Thomas Rumbaugh)和尼古拉斯·布兰切尔 (Nicolas Blancher)等,他们认为,尽管“入世”条件有些严苛,但对于中国来说,这一步是必须的,这是多方面考虑的结果。
一是政治上的考量。作为世界舞台上的重要国家,中国必须要参与这么一个国际组织。一旦加入WTO,美国国会就不可能每年都要就中美贸易中的“正常贸易关系”(最惠国待遇)问题进行讨论和表决,而且还可以成为WTO规则的制定者,对与中国有关的问题有发言权;不能让台湾先加入,一定要在WTO中对这一敏感问题有话语权①Penelope B.Prime,“China joins the WTO:how,why,and what now?”,Business Economics,vol.XXXVII,No.2(April,2002),pp.26—32,http://chinacenter.net/resources/publications/pdf/WTOPrime3.pdf.,同时也有利于大陆和台湾的贸易和投资往来,促进将来可能重启的两岸政治对话和整合,至少可以提供一种解决海峡两岸经济和贸易争端的机制②Tony Saich(2002),“China as a Member of the WTO:Some Political and Social Questions”,http://www.hks.harvard.edu/fs/asaich/China%20and%20the%20WTO.pdf.。
二是经济上的切身利益。这是没有选择的选择,因为如果不加入的话,短期内经济会得到暂时的保护,但就长期来说,就不可能享受到WTO成员国的一些重要和制度性的好处,如国内企业在国际贸易中可享受到最惠国待遇,免遭正常贸易障碍。过去的出口模式难以继续维持下去,对外贸易中遇到种种的棘手问题,但加入WTO就可以获得一种制度性的解决途径;有希望成为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的新一轮技术革命的一部分。
三是出于改革动力和经济增长源泉的考虑。对于中国领导者来说,可以利用WTO成员国身份这一外部约束机制,不断推动已进行多年的市场经济改革,减少既得利益者对不断改革的阻碍,抑制地方政府的权力③Glenda Mallon,John Whalley(2004),“China’s Post Accession WTO Stance”,Working Paper10649,http://www.nber.org/papers/w10649.;还可以获得新的经济增长源泉,“入世”对经济增长的贡献有可能达到2个百分点,增加1500万个就业岗位。特别是有助于为中国商品打开通往欧洲、日本和美国的市场,打开纺织品、服装和通讯设备产品的外国市场。增加对外商在华投资的吸引力,服务产业尤其需要更多的外国投资,以吸收更多的农村剩余劳动力和下岗工人的就业;
普莱姆指出,中国之所以能被接纳成为WTO成员,是其从90年代以来不断进行市场经济改革的结果,但加入WTO的一揽子谈判,只是中国未来时期所要经历的主要变化中的一部分,而不是全部。
关于“入世”时中国所作的各种承诺和让步,得到大多数学者的积极肯定。他们认为,在发展中国家来说,中国“入世”的条件是比较苛刻的。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鲁姆博夫和布兰切尔认为,中国对“入世”的承诺是世人皆知的,包括降低进口商品的关税,以推进商品贸易的自由化;向外资开放服务业领域,如银行业、保险业和通讯设备产品产业等,以推动服务贸易的自由化;在贸易和投资制度方面,实行国民待遇原则和非歧视性原则,取消与WTO规则不一致的出口补贴和农业补贴,采用与贸易有关的投资标准,以及在贸易活动中保护知识产权;实施对贸易伙伴的安全原则,如专门产品生产的安全转换机制、中国纺织品和服装出口的专门安全机制,以及成员国可以启动对“非市场经济国家”的反倾销诉求等①Thomas Rumbaugh and Nicolas Blancher(2004),“China:International Trade and WTO Accession”,IMF Working Paper,,http://www.imf.org/external/pubs/ft/wp/2004/wp0436.pdf.。
三、“入世”与中国经济改革和产业发展
加入WTO是中国改革开放过程中一个重要的里程碑,对国内经济发展特别是外向型经济的发展具有重要的推动作用,对农业、制造业和服务业的结构调整和经济增长方式的转变都会有不同程度的影响,从长远来看,对中国经济的发展具有示范性和导向性的作用。各方研究人员从不同的角度,发表了不少文章和著述,探讨了“入世”对于中国经济改革和产业发展的深远影响。其中波士顿大学的傅士卓教授(Joseph Fewsmith)、世界银行贸易研究局首席经济学家威尔·马丁 (Will Martin)、斯坦福大学农业问题研究专家罗思高 (Scott Rozelle)、澳大利亚阿德莱德大学的安德森 (Kym Anderson)、世界银行的伊莲娜 (Elena Ianchovichina)、美国著名的中国研究专家和银行家蓝德彰(John D.Langlois,Jr.)、加拿大西安大略大学的约翰·惠利 (John Whaley)、美国卡耐基梅隆大学的李·布兰斯提特 (Lee Branstetter)、国际经济研究所的尼古拉斯·拉蒂 (Nicholas Lardy)、加拿大国际治理和创新研究中心的格兰达·马伦 (Grand Mullen)、美国布兰迪斯大学的查得·布朗 (Chad P.Bown,2009年以后则在世界银行工作)等人的研究,具有较高的研究水平和理论价值。
关于“入世”对中国经济改革的影响。傅士卓在其《中国“入世”的政治和社会影响》一文②有关傅士卓教授的完整观点和看法,可参阅Joseph Fewsmith,“The Political and Social Implications of China’s Accession to the WTO”,The China Quarterly,September,2001,pp.574—591.中认为,“入世”可以加强中国在改革开放以来所确定的发展路径和方向,即融入世界经济和贸易活动,参与全球贸易体系,摆脱自给自足和资本密集增长型的经济发展模式,而转变为利用廉价劳动力资源,发展出口导向型的经济模式;在对外开放和引进资本的过程中,获得比较竞争优势,使经济部门更富有效率,同时创造更多的工作岗位,引进新技术、先进的企业管理经验和企业家精神。中国可以根据“永久正常贸易关系 (PNTR)”,进入美国等西方发达国家市场,不断增加出口。据他估计,“入世”可以拉动中国经济增长1.5%,在2002年至2005年,可吸引外资约为1万亿美元。在国有企业和政府宏观治理的改革方面,傅士卓认为“入世”有助于淘汰那些无效国有企业,打破孕育经济领域家长式统治的官僚利益集团,减少地方保护主义和工业垄断,摒弃政府对经济活动的直接管理模式,转而采用宏观经济政策工具,进行间接管理和规制,这就要求政企分离,党政分开。政企分离的结果,有助于提高私营经济部门的分量,重新调整国家和社会的关系。私营企业力量的扩大,可以提高社会资本,限制政治性权力。
关于对农业产业和农村发展的影响。在中国“入世”的承诺中,涉及农业部门的条款较多,且比较苛刻,国际社会普遍认为中国方面所作的让步是比较大的,这对农业部门和农村地区的冲击不可避免。威尔·马丁 (Will Martin)和罗思高对这一问题进行了客观分析,认为要正确评估“入世”的利弊得失。在其《农业贸易改革与农村的繁荣:中国的启示》一文中①Jikun Huang,Yu Liu,Will Martin,Scott Rozelle,“Agricultural Trade Reform and Rural Prosperity:Lessons from China”,NBER Working Paper 13958,http://www.nber.org/papers/w13958。,作者认为,20世纪80年代之前,国内城乡之间和不同地区之间农产品价格的扭曲 (如政府对于粮食的统购统销机制)、进出口农产品的税收保护、配额等措施,极大地阻碍了农产品的贸易自由化。国内农产品的收购价格被人为压低,阻碍了农民收入的增加和农村经济的可持续发展。但是90年代以来关于粮食统购政策的改革,减轻了农业和农民的税负,从而增加了农民的收入。同时为了配合“入世”的步伐,农业的对外贸易政策也进行了相应的改革,政府逐步取消了对农业生产的保护,从而使政府推行的贸易自由化政策与农民收入的增加呈正相关。作者指出,当讨论与“入世”有关的农业改革的影响时,要认识到一个决定性的问题——即对于WTO承诺的本质是什么。考虑到中国贸易制度的特点,降低关税与农业保护的关系比较弱化,农产品的国内和国际价格关系更多是由政府的贸易政策、配额和许可证制度,而不是由关税来决定的。也就是说,“入世”对农业生产和农民收入的影响不像预期的那么负面。
安德森和伊莲娜等人在其《中国“入世”对于农业与非农业收入不均和农村贫困化的长期影响》一文中②Kym Anderson,Jikun Huang,and Elena Ianchovichina,“Long-Run Impacts of China’s WTO Accession on Farm-Nonfarm Income Inequality and Rural Poverty”,World Bank Policy Research Working Paper 3052,May 2003,http://siteresources.worldbank.org/INTDEBTDEPT/Resources/468980-1206974166266/4833916-1206974192224/PRWP3052.pdf.,分析了“入世”后农业领域的收入分配效应。作者认为,随着“入世”的进展,一些土地密集型的农产品价格会下降,但劳动密集型的农产品价格会上升。对于纺织品和服装产品的出口限制取消后,会推动乡镇企业的发展,因此,即使在总体上对农业劳动力需求下降的情况下,在农村地区对非农业岗位的非技术性工人的需求是会有相应增加的。根据全球贸易分析模型 (GTAP)的分析结果,以及实际数据验证后发现,“入世”后,中国农业和其他产品的价格变化,相关要素会获得要素报酬。说明农业与非农业部门之间,东西部地区之间的收入不均会加大,但农村与城市之间的收入不均却未必会扩大。因此,“入世”后,政府应采取措施,消除农村家庭的贫困问题。
关于“入世”对于服务业特别是金融业的冲击和影响,成为多方关注的焦点。蓝德彰认为,WTO对中国金融体系的影响是巨大的。因为金融业的开放,中国就必须接受国际有关规则,而且要遵守规则。中国在“入世”之初对金融行业是采取了“保护主义”态度,允许有5年的过渡期。但是过渡期之后,对于未来银行业的影响更大,中国的银行业类似日本,国家政府的控制比较强。但是在汇率控制方面,如国际收支平衡表中“错误与遗漏”的控制是不到位的,说明政府对货币控制出现了问题。
约翰·惠利在其《加入WTO后中国关键服务部门的自由化:一些假设与问题评价》③John Whalley,“Liberalization in China’s Key Service Sectors Following WTO Accession:Some Scenarios and Issues of Measurement”,NBER Working Paper 10143,http://www.nber.org/papers/w10143.一文中,具体分析了中国的银行业、保险业、通讯业的发展状况,以及向外资开放的情况,研究了中国加入WTO以后,银行、保险和通讯三个关键服务部门的贸易自由化问题。作者认为,中国承诺对三个关键的服务部门,即银行、保险和通讯实行贸易和投资自由化政策,这实际上牵涉到服务行业开放的时间、空间和金融风险的问题。在世界范围内服务行业的贸易自由化虽然与商品贸易自由化的理论没有太大差别,但由于国情不同,对于中国来说要评价这一自由化进程的影响,传统的理论分析显然是不适用的。一定要考虑中国这些行业发展的特殊性,这是一个难以立即作出回答的复杂问题。作者指出,服务行业的贸易自由化对中国和世界经济都有正面的影响,但中国的金融部门一定要做大的变革,实体经济部门的经济改革也要同时进行,才能在理论上达到增进社会福利的预期效果。
关于中国对外贸易问题的研究。李·布兰斯提特和尼古拉斯·拉蒂 (Nicholas Lardy)在其《中国拥抱全球化》一文中①Lee Branstetter,Nicholas Lardy,“China’s Embrace of Globalization”,NBER Working Paper 12373,http://www.nber.org/papers/w12373.,从历史出发,研究了1978年以来中国国际贸易和外国直接投资政策的演变,认为中国对外贸易是一种双重制度,是贸易领域的“一国两制”,即出口企业以及与出口有关的企业享受优惠政策,而内向型企业则受到严格控制。加入WTO对中国的贸易政策和制度来说是一个分水岭,使内外资企业得到公平对待。
查得·布朗运用了一系列的实际数据,研究了加入WTO前后中国对外贸易中的反倾销问题②Chad P.Bown,“Chian’s WTO Entry:Antidumping,Safeguards,and Dispute Settlement”,NBER Working Paper 13349,http://www.nber.org/papers/w13349.。作者认为,在2001年前后,WTO成员国对中国公司实施的不同形式的反倾销和差别对待政策是有区别的,之前以反倾销为主,之后则以“中国产品的安全性”为主要政策工具。对中国使用反倾销政策的国家主要有美国、欧盟、加拿大和澳大利亚,主要针对钢铁和化学行业,对于纺织和服装行业,则使用“产品安全”政策,而发展中国家则对纺织和服装行业实施“反倾销”政策为主。而作为贸易大国,中国不仅正在学会通过正常的WTO争端解决机制,处理与有关国家的贸易“摩擦”,而且还正在成为“利益相关的第三方”,处理其他国家的反倾销事件。
此外,还有的学者对“入世”与中国通讯行业的发展,中国的西部大开发战略及其对中国改革开放和经济发展的重要意义等课题进行研究。
四、“入世”与中国法律制度的变革
加入WTO意味着中国必须遵守经过各方长期讨论和达成的有关规则和承诺,必须改革国内的法律条文和司法制度,要有与国际通用的法律法规,增强法律观念和意识。关于这一问题的研究,国外的法学研究专家有独到的视角。乔治·华盛顿大学的郭丹青教授 (Donald C.Clarke)、加拿大哥伦比亚大学皮特曼·波特(Pitman B.Potter),以及芝加哥马歇尔法学院(The John Marshall Law School)的凯伦·哈佛逊·克劳斯(Karen Halverson Cross)是其中的代表。
关于“入世”对中国现行法律制度的影响。郭丹青认为,中国对WTO的义务,包括不能强制履行的或有限强制履行的,都对国内的法律制度产生了实际的影响。如WTO对行政机构行为的独立司法复审的要求,就会引起对国内现存的司法复审制度的讨论。他从中国市场经济中法律制度的发展过程,梳理中国法律制度的转变,其中就谈到了加入WTO对法律制度影响的具体事例③Donald C.Clarke,“Intruduction:The Chinese Legal System Since 1995:Steady Development and Striking Continuities”,The China Quarterly,September,2007,pp.556—566;“Legislating for a Market Economy in China”,The China Quarterly,September,2007,pp.567—585.。在“入世”之前,为了符合WTO规则的要求,中国就修改了若干法律条文。“入世”后对商业组织和外商投资模式都产生了影响,“外商所有全资公司”成为主要的所有权形式。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于2002年通过了“农村土地合同法”;2003年的“银行监管法”,和“中央银行法”修正案;2004年修改了宪法,对市场经济予以保护,对“非公经济”是鼓励的;2007年通过了“物权法”,保护私人财产得到了法律认可。这些变革说明,中国政府在“入世”后采取的一些与国际贸易规则接轨的行动,对现存的法律制度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变革。
关于“入世”对中国政府规制的影响。皮特曼·波特认为,“入世”对中国来说,不仅具有经济和商业的意义,但同时也涉及了基本的政府规制问题①Pitman B.Potter,“The Legal Implications of China’s Accession to the WTO”,The China Quarterly,September,2001,pp.593—609.。根据WTO的透明原则、法律原则和国民待遇原则,中国需要修改一系列国内的法律法规,包括宪法、合同法、财产法等,这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不可能一下子都完全符合WTO的有关规定和要求。波特指出,“入世”后,不少外国人质疑中国是否真的在遵守WTO的有关规则,特别是知识产权方面的法规。对于遵守WTO的规则要求,中国的商业法律制度采取的是一种“选择性适应”的方式。这一理论可以解释中国的一些行为表现,在接受贸易和人权的国际规则方面,中国是有选择性的。根植于自由主义的规范性标准与根植于中国本地政府的规范性标准是有差别的,从这两个不同的标准来看,就可以很好地理解中国“入世”后所遇到的一些问题了。
关于“入世”与中国法律制度改革的影响。凯伦·哈佛逊·克劳斯研究了中国独特的“入世”过程,及其对经济、法律和政治变革的综合影响和挑战。他们认为“入世”不仅扮演了一个经济和法律制度改革的杠杆角色,而且还启动了影响深远的法律制度变革。②Karen Halverson Cross(2004),“China’s WTO Accession:Economic,Legal,and Political Implications”,http://www.bc.edu/dam/files/schools/law/lawreviews/journals/bciclr/27_2/06_FMS.htm.
托尼·塞奇认为,“入世”要进行一些与国际贸易有关规则相一致的改革,对国内法律制度的职能产生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作为WTO成员国,争端的解决是通过独立的、基于规则基础上的、全国性的组织,而不是通过政党命令或调解中央与地方政治关系来解决的。地方官员“他们有政策,我们有对策”的习惯做法,使经济活动的交易成本无形增加很多。这种法制观念淡化的思维定式,在“入世”后会受到外部硬性条件的约束。
五、“入世”与中国政治和社会的变迁
“入世”虽然是经济方面的政策和举措,但确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战略行为,对未来中国发展的影响是全方位的,对中国政治和社会变迁有着直接和间接的影响。关于这一方面的理论观点,托尼·塞奇、约翰·惠利、傅士卓、佩内洛普·普莱姆,以及联合国全球和经济发展部的莎菲丁 (S.M.Shafaeddin)具有一定代表性。
关于“入世”对中国政治方面的影响。托尼·塞奇在其《作为WTO的成员国:中国面临的政治和社会问题》一文③Tony Saich(2002),“China as a Member of the WTO:Some Political and Social Questions”,http://www.hks.harvard.edu/fs/asaich/China%20and%20the%20WTO.pdf.中认为,“入世”对中国政治和社会的影响是多方面的,不仅可以进一步发展市场经济,而且还可以增加一些规则约束和民主政治秩序 (如透明度、责任性、多元化)。作为WTO成员国,中国不仅要遵守自由贸易规则,还要有独立的法律制度来对政府的行为进行必要的约束。
傅士卓认为,“入世”对中国共产党的执政能力的挑战也是巨大的。既要接纳从全球化中获益的社会力量,又要从传统政治结构中让出一部分权力。这个问题本来不是全球化的产物,但全球化使这一问题更突出了,“入世”更是加快了其发展进程。阻止异议和处理由于“入世”所带来的社会分裂,就要发展一种更具有参与性和开放性的政治解决机制,逐渐把政治改革和经济发展相同步,这是一件比较艰难的任务。
关于“入世”对中国社会发展的影响问题。主要牵涉到收入分配、社会公平、发展不平衡、下岗失业,以及社会贫困问题等。托尼·塞奇认为,“入世”会产生一些负面的社会经济问题,如外国直接投资 (FDI)及其所引发的地区发展不平衡和财富分配不均的问题是比较突出的。东部地区和城镇的比较优势会越来越明显,集中了社会财富和外国直接投资的大多部分,而西部和农村地区将处于劣势。国有企业的改革,会导致下岗失业人员的增加。“入世”对中国农业的冲击,对东北地区农业生产的冲击较大,农村和农业收入受到直接影响,一些农村地区的贫困化在所难免,农民向城市流动成为主要出路。虽然“入世”可以创造一些工作岗位,但需要中国政府在劳动力自由流动方面做更多的工作,才能使从农村地区转移出来的人能尽快获得新的工作机会①Tony Saich(2002),“China as a Member of the WTO:Some Political and Social Questions”,http://www.hks.harvard.edu/fs/asaich/China%20and%20the%20WTO.pdf.。
约翰·惠利认为,2001年中国加入WTO之后,由于出口经济活动和中国加入全球化的进程的加快,沿海地区因其具有良好的对外贸易基础和吸引了较多熟练的劳动力,所以这些地区的工资收入和技能溢价与内陆地区相比普遍较高,从而进一步吸引了更多的优秀人才,加剧了技能溢酬的地区差距。沿海地区技能溢酬的增长速度远远快于国内其他地区,使工资和收入水平呈现出地区和行业间的不平等②John Whalley,Chunbing Xing,“The Regional Distribution of Skill Premia in Urban China”,NBER Working Paper 16575,http://www.nber.org/papers/w16575.,这不仅仅是教育不均所导致,也是地区经济发展不平衡的结果。
莎菲丁认为,从长期来看,“入世”对中国的影响是积极的,但在初期会面临一些挑战,特别是失业问题。因为中国在出口市场准入方面的收益有限,而进口贸易的自由化则是引人注目的。在2005年,新增的失业人口可能会有2500万至5000万人。扩大劳动密集型产品的出口,可以弥补就业损失,但又会增加依赖外部因素发展国内经济的脆弱性,从长远看,对未来中国经济的发展来说,依赖广大的国内市场是明智的选择③S.M.Shafaeddin,“Some implications of accession to WTO for China’s Economy”,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Development Issues,Vol.1,No.2(2002)93—128.。
佩内洛普·普莱姆认为,“入世”对中国和国际社会来说都是一个重要的里程碑,但也不是灵丹妙药,并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因此不要夸大“入世”的好处。“入世”之初的5年时间,中国在农业、汽车、铝、石化和钢铁行业有可能会失去1000万个工作岗位,但随后会在服务业、纺织业、服装制造、非农的农村经济活动中获得1000万个岗位。对外贸易会增加2倍,FDI也会增加,经济效益的提高有助于增加GDP,增长率每年为1%左右,资源的重新配置会更具有比较优势,增加出口和技术投资。“入世”对于中国过去的经济政策原则,如进口控制、低成本贷款、贸易权力、价格保护等是大的挑战,在不同的利益集团之间改变了财富分配的格局,中国更多地进入到全球和地区分工体系之中,要走消费需求拉动产量的经济增长模式。市场定价和浮动汇率等都是新的市场机制。中国可以充分利用国际协议和规则,达到完成国内改革的目的。总的来说,“入世”的长期效应是正面的,但在过渡期,会遇到一些改革成本——失业,改革中获益的人与受损的人是不一样的人群④Penelope B.Prime,“China joins the WTO:How,Why,and What Now?”,Business Economics,vol.XXXVII,No.2(April,2002),pp.26—32,http://chinacenter.net/resources/publications/pdf/WTOPrime3.pdf.。
傅士卓认为,“入世”的成本代价和消极影响,特别是在社会公平、城乡和地区差别、下岗失业,以及农业生产等短期困难是可以预期的,可以通过政府的相关政策,如社会保险来缓解失业问题,放开劳动力市场和培育私营经济的发展,会慢慢得到有效的解决。而“入世”的好处,如经济更具有效率、消费品更便宜、政府部门的改进等是在长期才能看到的,对于“入世”影响的讨论还会持续多年。
六、“入世”与世界经济格局的变化
“入世”不仅对中国的经济发展,以及政治、法律制度和社会等方面产生了诸多直接和间接的影响,同时也引起了世界经济格局的变化。
“入世”对世界经济的影响。在2011年12月10日中国“入世”十周年之际,英国《经济学家》杂志发表了题为《中国“入世”十年的艰难历程》的评论文章,认为对于中国来说,“入世”是一场大的“赌博”,但这场赌博确实见效了。十年来中国发展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出口国家,第二大进口国。外国的专门技术与中国劳动力和开放的全球市场的完美结合,比当初人们预期取得的成功还要大①“Ten years of China in the WTO:Shades of grey”,http://www.economist.com/node/21541408.。全球的消费者都享受到了物美价廉的中国商品。中国经济的持续发展使其成为其他国家的巨大出口市场。
《基督教科学箴言报》的特约撰稿人彼特·福德 (Peter Ford)认为,十年前,中国“入世”被看做为“与狼共舞”,担心受到外国竞争者的冲击。十年后大家的看法改变了,当初的“与狼共舞者”拿出的是英雄气概。“入世”十年,是中国经济发展最快的十年,使中国成为世界制造大国,被称为“世界工厂”。现在的世界经济如果没有中国的参与是难以想象的了。中国离不开世界,同样世界需要中国。彼特·福德还援引了印第安纳大学副教授甘思德(Scott Kennedy)的观点,认为WTO已经把中国深深地整合到全球生产网络之中。尽管当初有妥协,但收获也是巨大的。中国庞大的进口市场,成为其他国家经济发展的动力。在中国的外资企业,节约了成本,让美国维持低通胀,中国借贷给美国超过1万亿美元,使美国的消费者可以继续购买低廉的中国商品,但也使西方国家失去了百万计的工作岗位。无论在WTO内外,中国在全球经济舞台中已经具备了某种力量,这是传统大国力量无法忽视的②Peter Ford(2011),“How WTO membership made China the workshop of the world”,http://www.csmonitor.com/World/Asia-Pacific/2011/1214/How-WTO-membership-made-China-the-workshop-of-the-world.December 14,2011.。
关于“入世”对区域经济的影响。世界银行的伊莲娜 (Elena)认为③Elena Ianchovichina1 and Terrie Walmsley,“Impact of China’s WTO Accession on East Asia”,World Bank Policy Research Working Paper 3109,August 2003.,“入世”不仅对中国本身产生重要影响,同时对东亚地区来说是机遇和挑战并存的。中国是这一地区经济增长的发动机,东亚经济体包括日本和台湾地区都可以直接从中国“入世”中受益,中国承诺降低关税,开放市场,对这些的国家来说可以扩大对于中国的出口。投资自由化会延伸到东亚国家经济体,但外商投资效应会小一些。在第三方市场,由于比较竞争优势相同——出口劳动密集型产品,中国与东亚的贸易伙伴可能会形成竞争。由于东亚经济体的规模较小,他们的受益会相对小很多,他们的真实GDP和福利,随着中国的“入世”预期会下降,原因是针对中国出口到发达国家的纺织品和服装的出口配额取消了,中国在这些市场会与具有比较优势的东亚国家和地区成为竞争对手。而中国对于从日本和新兴工业化经济体进口石化产品、电子产品、机械和设备等的需求,以及从东亚地区的发展中国家进口农产品、木材、能源产品和其他制造品的需求会大幅增加,新的外国投资资金会流向这些扩张的生产部门。对于新兴工业化经济体的影响是积极的,但对于欠发达的东亚国家和地区来说,有可能是消极的,因为这些国家的纺织和服装部门会萎缩。如果中国成为更富有效率的服务产品的供应者,或者是更有效率的高端制造者,其比较优势会向高端产品转移,这对于东亚发展中国家来说是好消息,他们可以在全球市场中提高竞争力。
关于“入世”后中国签订的一系列地区性自由贸易协议问题。哈佛大学肯尼迪政府学院的罗伯特·劳伦斯 (Robert Z.Lawence)认为,由于中国经济规模较大,对外开放步伐的不断加快,对外开放的趋势已经不可逆转了,中国的贸易活动,以及贸易政策对全球贸易制度的发展和演变都会产生重要的影响④Robert Z.Lawrence(2006),“China and the Multilateral Trading System”,NBER Working Paper 12759,http://www.nber.org/papers/w12759.。
七、中国“入世”十年来的表现和存在的问题
“入世”十年来,国际社会比较关注中国在WTO框架下所取得的成效,加入WTO时的各种承诺是否得到兑现,到目前为止还存在哪些问题。
关于中国“入世”十年来的表现。世界贸易组织总干事拉米的看法具有代表性,他在2011年12月11日在北京召开的中国“入世”十周年大会上,做了题为《中国改革开放的新篇章》的讲话①WTO’s Director-General Pascal Lamy,“A new chapter in China’s reform and opening”,December 11,2011,http://www.wto.org/english/thewto_e/countries_e/china_e.htm.。他认为,展望未来十年,他有两个愿望,一是世界贸易组织有了中国的参与,而有助于我们的这一组织在今后的发展中更具开放性和公平性;二是WTO与中国的密切联系,有利于促进中国的发展,以及很好地处理改革中面临的各种挑战。WTO对于中国,过去是、将来仍然是发挥了非常重要的作用;而中国对于WTO的重要性也是如此。
对于“入世”后中国对所做承诺的履行情况,世界贸易组织有专门针对中国的年度报告,以及关于中国过渡期机制的执行情况报告。美国贸易代表署每年都会向国会提交“中国履行WTO承诺的报告”。美国会计审计总署认为,中国已经成功地履行了“入世”的许多承诺,包括:为了与WTO规则一致,在国内修订了好几百个与对外贸易有关的法律法规,以及降低关税,消除非关税壁垒,调整了监管商品和服务贸易的政府部门,采取措施改革与大宗农产品对外贸易有关的关税配额管理制度问题,开放了汽车金融部门,降低了对外资保险行业的资本要求和地域限制等②United States Government Accountability Office(GAO)(2004),“U.S.-CHINA TRADE:Opportunities to Improve U.S.Government Efforts to Ensure China’s Compliance with World Trade Organization Commitments”,http://www.gao.gov/new.items/d0553.pdf.。
格兰达·马伦和约翰·惠利于2004年发表的题为《后“入世”时代的中国》一文中③Glenda Mallon,John Whalley(2004),“China’s Post Accession WTO Stance”,Working Paper 10649,http://www.nber.org/papers/w10649.,对2007年之前中国在履行WTO各种承诺时所面临的问题进行了全面研究,认为尽管在当时中国已经遇到各种反倾销调查,以及纺织品和服装的严格贸易条件限制,但“入世”的实际好处还是大于损失的。与中国有关的贸易争端,无论是与WTO有关还是无关的,以及中国越来越广泛的地区贸易解决方案,都会对中国的贸易战略和政策的变化,以及地区平衡提出了许多需要面对和解决的问题。
关于对中国“入世”过程中出现和存在的问题的认识和评论,主要集中在以下几方面。
一是制度层面。美国乔治·华盛顿大学的苏珊·阿隆森在其《中国正要毁掉WTO吗?》一文④Susan Ariel Aaronson,“Is China Killing the WTO”,The International Economy,Winter 2010,http://www.international-economy.com/Winter2010archive.htm.中认为,权力主义和不当规制是目前存在的两个主要问题。在国家制度层面,为了保住权力,中国共产党有时会忽视了对国际社会的承诺;党的机构组织在一些关键的产业领域如交通、能源、银行等拥有、经营,以及与私人企业联系密切,政府既是市场竞争者,又同时是裁判者。不当规制在省一级来说就表现为:腐败盛行、规则的不一致性、滥用权力。政府官员通常在一些应该监管的企业拥有股票。党企不分,因此中央政府的命令被忽视或绕道而行;最后是中国社会存在一种不遵守规则的文化,不守规则的人设定规则,法律或被忽视了,或被不公平地强化了,许多公民和市场主体不知道或不能获得法律保障下的权利。在某种程度上说,中国的比较优势是基于规制的不充分。旧的制度被打破了,但新的制度并没有完全建立起来。正是因为制度的破坏,规制的不当会影响到贸易伙伴的利益,最终会削弱WTO。一方面,中国领导人非常努力地遵守WTO的有关规则,修改了很多法律法规,履行了对市场准入的承诺。另一方面,还有许多写在协议上的承诺还没有兑现,欧洲和美国在中国进行投资的企业,最近发现中国正在越来越走向干预主义和保护主义。
二是市场自由化问题。2011年12月8日,署名为基思·布兰斯彻 (Keith Bransher)在《纽约时报》发表的《十年来中国不断加大的贸易发动机》一文①Keith Bransher,“China’s 10-Year Ascent to Trading Powerhouse”,December 8,2011http://www.nytimes.com/2011/12/09/business/global/chinas-10-yearascent-to-trading-powerhouse.html?pagewanted=all.认为,中国虽然开放了国内市场,但仍然保护市场。中国出口商品太廉价了,但却是进口商品如汽车却是那么昂贵,说明中国在利用WTO条款,保护国内市场。中国汽车产业受到25%的进口关税保护,外加销售税、附加税和环保因素的“绿色税”等,使进口汽车难以拓展国内市场份额。运用“绿色税”办法,可以减少进口车,使当地企业受益,有助于提高空气质量,又不会引起WTO的反感②“Car taxes in China:Taking Another Road”,August 21,2008,http://www.economist.com/node/11967001。英国《经济学家》的评论文章认为③“Ten years of China in the WTO:Shades of Grey”,http://www.economist.com/node/21541408.,中国把一些重要投资品如稀土,囤积居奇到国内企业,以扭曲的市场价格对抗外资企业,外资企业资本投入很大,但只能分享中国巨大市场的一小杯羹,比他们期望的要少很多。《基督教科学箴言报》的特约撰稿人彼特·福德 (Peter Ford)认为,有关中国的许多商业领域,如政府采购业务、大多数的金融业、通讯业以及其他的服务业,外国企业是无法参与的。在面临全球经济和金融危机时,中国放慢了市场经济改革的步伐。
三是贸易自由化和争端问题。关于这一问题的争论,主要围绕中国出口规模、商品价格、出口补贴、人民币汇率、对国外市场的冲击,以及地区性的自由贸易协定等。《纽约时报》的特约撰稿人认为,WTO规则是反对贸易保护主义的,使西方国家无法阻止中国在过去10年6倍的出口增长。WTO协议中,中国被认为是“非市场化经济国家”,因此,对外贸易活动容易受到商品倾销的调查和指控。《经济学家》的多篇评论文章都登载了对这一问题的报道,认为中国的大量出口激怒了很多西方国家,2008年中世界贸易争端有一半与中国有关。美国对华贸易赤字,引发了围绕人民币汇率问题的长期争论。但是中国已经从“观察中学习”了有关的游戏规则,并运用WTO的争端解决机制,参与了贸易争端的解决。
英国《经济学家》的评论文章则认为,中国廉价的商品,加上低估的币值和种种补贴,使中国商品所到的市场被“沼泽化”了。中国与一些国家和地区陆续签订了多边或双边自由贸易协定,却在国内忽视了有关的法律法规。自由贸易并没有带来更多的自由,甚至贸易本身也不见得是自由的。但对于贸易壁垒的问题,要有客观的态度,一些贸易壁垒常被夸大了。中国与日本相比,在相同的发展阶段上,中国对进口商品的开放程度比日本要大;与20世纪90年代的韩国相比,中国对于FDI的开放力度要大;从平均来说,进口关税最高才10%,而巴西则超过了30%。与印度不同的是,在中国你可以在沃尔玛随时自由购物。因此,在中国“入世”十周年之际,“我们要承认,因为有了中国的参与,我们更加富裕了”④“Ten years of China in the WTO:Shades of Grey”,http://www.economist.com/node/21541408.。
八、对西方学者观察和研究之评说
纵观十年来西方学者关于中国“入世”问题的广泛观察和深入研究,可以看出,其研究范围非常广泛,研究角度和方法比较新颖,对有关问题的研究也是比较深入的,取得了不少具有理论价值和现实意义的研究成果。
第一,要对西方学者的研究予以充分的肯定。无论出于何种目的,这些不同学科的研究人员长时间关注和研究中国的“入世”问题,他们发表和出版的研究著述为中外各界人士了解有关中国“入世”问题提供了独特的视角,其观点和看法代表了外国人对当代中国的一种认识模式,其研究成果则成为国外中国问题研究的重要文本资料和知识积累。
第二,研究人员来源广泛,且与中国有各种密切联系。从以上分析可知,对中国“入世”问题进行研究的各方面人员,包括国际组织中与中国有关的部门或研究项目中的科研人员;政府部门或独立研究机构的研究咨询人员;高等学校中的教学和科研人员,以及杂志、媒体和网络组织中的其他人员。这些人都或多或少地与中国有着这样或那样的联系,因各种机缘巧合参与研究中国问题。如上文提到的蓝德彰,曾毕业于普林斯顿大学东亚系,是美国的明史研究专家,能讲流利的中文,但他又是J.P.摩根公司在中国分支机构的总经理,以及摩根投资公司的主席,他一生都致力于探解中国历史文化和国际金融之谜,集历史学家与银行家于一身。当他研究中国“入世”后的金融业问题时,能够得心应手,挥笔自如。中青年一代的学者,有不少人是中美正式建交后最早来华进行文化交流的,之后与中国研究结下不解之缘。他们对改革开放后中国的发展和进步有亲身的感受,深入中国基层进行实地考察,对当代中国有一定的了解,他们都有地道的中文名字。如斯坦福大学的罗思高,是农业问题和发展经济学的专家,同时被中国教育部聘为“长江学者”,是中国人民大学的讲座教授,他对中国“入世”的农业和农村问题有独到的研究和见解。再如乔治·华盛顿大学法学院的郭丹青,是美国研究中国法的权威学者和知名的社会活动家,对现代中国法制度的研究和中美交流作出了较大贡献,他曾经到中国人民大学和中国政法大学访问讲学,在新浪网站注册有“中国法律博文”,他从法学的角度研究中国“入世”对法律制度和社会政治的影响。除了这些学者之外,还有来自加拿大、智利、印度和澳大利亚等地的有关人员。如印度学者贝特、古哈和马华在其《WTO中的中国和印度》一文中,就中印两国在WTO中的位置、表现和竞争情况进行了比较研究①T.P.Bhat,Atulan Guha,Mahua Paul(2006),“India and China in WTO:Building Complementarities and Competitiveness in the External Trade Sector”,http://planningcommission.nic.in/reports/sereport/ser/stdy_indch.pdf.。
第三,研究机构和载体形成了既有分工,又有合作的局面。一般来说,国际性的机构和组织的研究集中在比较宏观问题上,如中国的对外贸易问题、农业发展和消除贫困问题和中国的汇率问题等。美国政府的有关研究机构则关注中美贸易政策和双边关系、贸易赤字、中国对WTO承诺的履行情况、人民币币值问题等。而独立研究机构和智库则比较注重从世界经济的角度研究中国的“入世”问题,强调研究成果的实用性,能够为决策者提供咨询和参考借鉴。能够借助网络的媒体杂志,则比较注意研究中国“入世”后的现实经济问题,如英国的《经济学家》杂志,从2004年开始讨论中国“入世”有关的问题,先后发表了10多篇有关反倾销和知识产权问题、进口汽车关税问题、贸易争端,以及“入世”十周年的纪念性文章等②有关文章可以在《经济学家》官方网站上免费下载和阅读,如“China Learns the Rules”,Nov.17,2004,http://www.economist.com/node/3372175,“China and the WTO:Trading Blows”,Aug 13th 2010,http://www.economist.com/blogs/freeexchange/2010/08/china_and_wto,“Inevitable Collision”,Feb.21,2008,http://www.economist.com/node/10727785,“Car Taxes in China:Taking Another Road”,Aug.21,2008,http://www.economist.com/node/11967001,“Ten years of China in the WTO:Shades of Grey”,Dec.10t,2011,http://www. economist. com/node/21541408,等。。2011年《华尔街日报》 《纽约时报》和《基督教科学箴言报》等关于中国“入世”问题的报道也越来越多了,如在2011年12月11日,中国“入世”十周年之际,先后发表了多篇短评文章。《华尔街日报》刊登的《美国保证要中国遵守“入世”承诺》③Frances Robinson(2011),“U.S.Pledges to Hold China to WTO Rules”,http://online.wsj.com/article/SB10001424052970204553904577102393144893480.html.,以及《基督教科学箴言报》刊登的《WTO成员国的身份是如何使中国成为世界上的制造大国的》一文④Peter Ford,Staff Writer(2011),“How WTO membership made China the Workshop of the World”,http://www.csmonitor.com/World/Asia-Pacific/2011/1214/How-WTO-membership-made-China-the-workshop-of-theworld.,就有一定的代表性。英国的《中国季刊》和美国国家经济研究局 (NBER)则是学术性较强的研究载体和机构,所发表的文章和出版的各种著述具有一定研究深度,文献和观点被广泛引用和传播。
第四,价值判断标准问题。在研究中国的“入世”问题时,西方学者往往是用新自由主义的理论思维作为基本的判断标准。“入世”只是中国经济建设和社会发展中诸多问题之一,但西方学者会把它当做问题的全部。很多不是WTO的问题,都会比对WTO的有关规则进行评价,而评判的标准就是西方社会新自由主义的主流理论和价值观,主要包括经济市场化、贸易和投资自由化,以及政治民主化几个方面。
如在考察中国的“入世”政策,以及是否严格遵守WTO的有关承诺时,许多学者的价值评判尺度就是以此为准的。经济市场化涉及对中国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所推行的市场经济改革,以及基于市场化改革的各种制度建设的评价;贸易和投资自由化,其实就是西方国家倡导的放松管制和完全自由贸易,及其主导下的全球化进程。对中国来说,就牵涉到对外国尽可能地开放国内市场,取消关税和非关税壁垒,取消资本流动的管制,实行自由浮动的汇率制度,实行商品和服务贸易的自由化等,而这些问题并不是一个WTO框架所能全部涵盖的。政治民主化所涉及的政治体制改革、法律法规的制定和调整,以及国家和社会、政府与企业,市场和计划关系等方面的重新界定,已经远远超出了WTO贸易协议之外的问题。因此,“入世”前后尽管中国政府作了许多积极努力,但西方国家总感到不十分满意,原因就在于此。“入世”所能产生的影响和作用是有限的,而他们对中国“入世”的期望却是无限的。
第五,西方中心论占据主导地位。无论是研究性成果,还是媒体报道,多半是从西方国家的角度考虑中国的“入世”问题,很少考虑问题的复杂性。他们希望通过“入世”这一途径,使中国走西方国家的道路,以此参与国际社会活动。当他们期望的目的没有达到时,就会有各种各样的抱怨。比如外国企业家对中国市场开放的程度不满意时,就会抱怨中国企业的盗版和违反知识产权的行为,认为中国政府无力制止这种侵害知识产权的事情,违规的事情太多了。外国竞争者还抱怨中国企业享受到政府的很多优惠措施,如免费的土地、低息贷款、廉价的电价、提前获得政府的政策信息和违规的补贴等。有的外国人希望“入世”能给中国带来政治和法律制度的改革,但结果却又令他们很失望,于是就认为中国没有遵守“入世”承诺,违背WTO的有关规则。如果能从中国角度看待这些问题,他们可能会有不同的答案。要知道加入WTO只是一个有关贸易的经济协议,不可能直接影响到政治层面的,甚至经济层面的影响也不可能期望过高,有人认为,“入世”可以改善美国对华贸易赤字,也是不太现实的。
正如英国《经济学家》的评论文章所说的,中国太大了,不能让其作为旁观者一样,中国的“入世”问题也是如此,这一问题太过于复杂,牵涉的面过于广泛,不能不做反复的探究,更何况新情况会不断出现,“入世”对于世界经济和外国人的影响就更具动态性了,因此,西方学者对中国“入世”问题的观察和研究还将继续下去。对于美国学者来说,中国是一个太大、且政治意义是如此重要的国家,以至于是不能被忽略的,但又不可能有足够的时间去同化它,不过至少可以不断去了解、认识和研究它。
(本文作者 中国政法大学商学院教授北京 1000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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