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联-产联期待中美两国工会关系“融冰”专访美国劳联-产联国际部部长凯西·法因格尔德女士

《中国工人》编辑部

劳联-产联期待中美两国工会关系“融冰”专访美国劳联-产联国际部部长凯西·法因格尔德女士

《中国工人》编辑部

编者按：劳联-产联是美国最大的工会组织，包括50多个会员工会组织，现有会员12 0 0万。在美国，劳联-产联具有很强的政治影响力。在2 0 0 9年美国总统选举期间，劳联-产联的支持及工会的选民动员活动对于奥巴马赢得选举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不过，在198 0年代以后，劳联-产联面临着不少挑战，工会入会率从1950年代的将近一半下降到现在的11.5%，私营部门的入会率不到7%。在国际层面，尤其是在国际劳工组织和国际工会联合会等国际组织中，劳联-产联颇具影响力。目前，劳联-产联尚未与中国工会建立正式伙伴关系，它的几个制造业会员工会还不断游说美国政府开启对中国商品的反倾销、反补贴调查，致使中美贸易环境一度紧张。当前，随着中国经济和劳动关系对于国际工人运动的影响力持续增大，劳联-产联也在逐步转变对华态度。2 0 0 9年9月理查德·特拉姆卡当选主席以后，劳联-产联开始探索新的国际关系思维，希望与中国建立更为密切的联系。2012年5月14日，本刊特约评论员王侃对劳联-产联国际部部长凯西·法因格尔德女士进行了专访，本文根据专访录音整理而成。

劳联-产联在2012年美国总统大选中的立场

王侃：2012年美国总统大选临近，民主党与共和党展开了激励的选战。请问，劳联-产联支持哪位总统候选人？对于奥巴马总统在社会议题上的立场，劳联-产联有什么看法？

法因格尔德：在最近一次的执行委员会会议上，劳联-产联执委会一致支持奥巴马总统连任。虽然美国劳工运动有时与总统存在不同意见，并敦促奥巴马政府更多、更快地为劳动者服务，但是我们从来没有怀疑过奥巴马总统本人对劳动人民及其家庭的承诺。总统努力创造良好的工作机会，把制造业复兴作为其工作的核心，积极保护劳动者的权利、收入和职业安全，有力地应对了房产危机。奥巴马政府明确支持美国汽车工人和汽车企业，挽救了成百上千个工作岗位，支持了当前及未来美国经济的复兴。

这次总统大选的主题还是围绕经济展开：如何提供好的工作、好的医疗保险、强有力的社会保障和养老体系。但是在美国，政治选举也不可避免地会包括在一些社会议题上的辩论，比如说同性婚姻问题。劳联-产联认为，这是一个有关公民自由的问题。劳联-产联所代表的劳动者群体中，也包括了同性恋、双性恋和跨性别的劳动者。劳联-产联支持婚姻平等和美国劳动者自由选择其生活方式的权利。

大选中的很多社会议题有可能被误读，商会、大公司和包括茶党在内的右翼组织等利益集团，常常试图通过扭曲一些所谓的“社会”议题来转移公众对劳动者经济处境的关注。现在，美国国内失业率已经超过9%，成百上千个美国劳动者家庭受到影响。在大选即将到来之际，以劳联-产联为代表的美国工人运动，正在积极发出劳动者的声音，迎击反劳工力量的挑战。

王侃：纵观美国政治史我们可以发现，自1930年代以来，劳联-产联一直与民主党保持联盟关系，并且大多数情况下都支持民主党候选人。在共和党内也有开明的、支持劳动者权益的领导人，工会这种“一边倒”地支持民主党的政治战略是否合适？是否会错过建立更广泛的政治联盟的机会？比如，奥巴马总统曾经承诺，将在其第一个任期内通过由工会提出的《雇员自主选择法案》，然而直到今天，该法案都没有出台。请问，您怎样看这个问题？

法因格尔德：《雇员自主选择法案》（Employee Free Choice Act）对工会来说是一项非常重要的立法动议，它直接涉及美国劳动法律的核心，即劳动者是否有权自由地组建工会或加入现有工会组织而不受到报复、威胁和干扰。自从1980年代里根总统执政开始，美国劳动法体系就逐渐脱离了罗斯福“新政”时的人权与法治理念。美国现有的劳动法律使得劳动者及其工会很难实现他们的基本权利，比如组建和加入工会、进行集体谈判、举行罢工等。全国劳动关系委员会（National Labor Relations Board）是一个规范私营企业劳动关系的联邦政府机构，它已经从之前的维护劳动者权益的组织，蜕变为一个低效、停滞不前的官僚机构。美国的劳动法律达不到国际标准,集中体现在法律容忍雇主以各种理由解雇工会积极分子等方面。

正如很多研究者注意到的，美国社会结构日趋固化，劳动者在美国社会中的向上流动性降低甚至停滞。财富阶层和权力阶层逐渐结合，形成了精英阶层的强大政商联盟，使得雇主可以利用金钱、权势来主导媒体和学术界关于公司议题的思想及话语体系。

共和党及其领导层对此负有主要责任。从里根到小布什政府的历任共和党总统以及国会里的共和党人都强烈抵制工会和劳动者的权利。在最近十年中，共和党及其支持者变得更加右倾，与美国劳动者和工会的矛盾进一步激化。2011年的威斯康星州公共事业部门雇员大罢工，以及后来的“占领”运动，说明美国人民已经受够了不公正的社会结构与社会分配体制，正在通过切身行动来呼吁美国政府采取积极措施，改善劳动者及其家庭的生计。在过去的几十年间，共和党一直与工人的利益背道而驰，劳联-产联不得不做出强有力的政治回应，这使得劳联-产联常常支持倾向于劳动人民利益的民主党候选人。

奥巴马总统和国会里的民主党人通常是支持美国工人的。《雇员自主选择法案》没有能够通过，这是一件令人遗憾的事情。但是我们也必须看到，美国的政治体系非常复杂，一部法律最终能否通过，还涉及诸多的力量博弈和国会程序。虽然总统及大部分民主党议员支持这部法案，但有很多事情是总统及其政府无法控制的。我们相信，在即将到来的大选中，以美国劳动者及其家庭为主体的美国选民，将再一次投票给一位来自于人民、支持人民的总统。劳联-产联将继续敦促美国政府，改变现有的法律来加强劳动者权利，并且为美国工人组织工会、加入工会以及进行集体谈判提供更多的法律保障。

劳联-产联与中国

王侃：市场经济改革后，中国国内劳动关系和劳动者权益状况发生了很多变化。随着中国经济的日益国际化，中国劳动关系和劳动者权益对于国际生产供应链、国际劳动关系治理环境的影响也在不断扩大。请问劳联-产联如何看待中国，特别是中国劳动关系和劳动者权益的变化？

法因格尔德：劳联-产联是一个工会联合会，代表了56家工会组织和超过1200万劳动者的利益。对于很多问题，这些成员工会和劳动者都有着不同的观点和想法。然而，我们作为一个联合性的工会组织，致力于代表劳动者及其家庭，与全球经济体制下的不公平贸易和雇主降低劳动标准的行为进行斗争。诚然，在结社自由方面，美国工会和中国工会存在不同认识。不过，我们之间的不同，不应该阻碍两国工会在共同面临的全球化议题以及应对共同雇主的方面进行合作。

近年来，中国在构建自身劳动关系体系方面取得了不少进展，我们深受鼓舞。比如2008年的中国《劳动合同法》、增加最低工资、改革社会保险和职业安全健康法律，以及集体谈判和工厂基层工人代表机制的完善等措施，都显示了中国劳动关系发展的积极步骤。

我们希望能够找到与中华全国总工会进行交流的机会。劳联-产联需要深化与包括中华全国总工会在内的国际工会力量的合作，找到共同关心的议题，以便共同应对全球化所带来的挑战。

王侃：在国际工会领域，对于以中华全国总工会为代表的中国工人组织有着很多不同的看法，一些人怀疑中国现行工会制度的有效性。请问，劳联-产联的态度是什么？

法因格尔德：在过去的几十年中，中国工业化的步伐令人炫目，中国工人很自然地变得越来越自信，工人不断通过集体行动来改善自己的工资和工作条件。美国工人、中国工人都工作在极具挑战性的环境之中，组织起来、同雇主进行平等谈判都非常困难。我们钦佩中国工人和工会干部在促进劳动者权利方面的勇气与深思熟虑。

中国没有批准国际劳工组织的某些公约，比如自由结社公约。不幸的是，美国也同样没有批准。美中两国工会组织的交流与合作，不必拘泥于成文的规定和文件，而应该基于双方在全球经济一体化条件下面临的共同议题。美中两国工会在某些事情上，甚至是很基本的问题上存在分歧是必然的，但是，我们同样应该寻求共同点。

王侃：这是否意味着劳联-产联愿意与中国工会建立某种形式的联系？

法因格尔德：构建包括美国、中国和世界其他国家的工人运动联盟是非常必要的，能够让全世界工人运动联合起来，共同抑制全球性的工资和劳动条件触底竞争。在过去的三年中，劳联-产联主席特拉姆卡曾经接待过来自中华全国总工会的同行。在华盛顿G 20峰会期间，特拉姆卡主席在劳联-产联总部接待了中华全国总工会高层代表团，以推动双方进一步的交流。我们期望与中国工会干部和工人代表增进对话与合作，探讨和交流应对共同雇主的策略与经验。

中国工会在国际劳工组织中的作用

王侃：2 0 11年6月，中华全国总工会当选国际劳工组织理事会工人正理事，这表明中国工会的国际影响力不断上升，而劳联-产联在国际劳工组织中也具有很大的影响力。请问，您如何看待中国工会在国际劳工组织中的地位提升？

法因格尔德：国际劳工组织是一个由政府、雇主组织和工会组织三方构成的政府间国际组织。国际劳工组织以公约、议定书等形式制定了一系列劳动标准，这也给工会组织介入劳动关系领域国际标准的制定提供了绝无仅有的机会，使得工会可以制衡跨国雇主的力量。中华全国总工会当选为国际劳工组织理事会工人正理事，反映了国际劳工组织各成员工会的选择。中国工会入选国际劳工组织理事会时间不长，我们希望中国工会与其他工人理事一道，为全球劳动者争取权利。

目前，中国政府和中华全国总工会分别在国际劳工组织中占有重要的席位。我们看到，以重要劳动法律的出台和各项社会改革为标志，中国正在转变其国内经济发展模式。中国政府采取措施，通过提高最低工资来表达对工人权益的关注。中华全国总工会也在组建工会、基层工会选举和推进集体谈判，改善中国工人的工作条件等方面实施了重要的改革。我们认为，中国劳动关系方面的政策决策者应该向工人敞开自由结社的大门。但是，我要强调，尽管我们有不同的观点，但包括劳联-产联在内的很多国际工会组织都希望中国工会能够在国际劳工组织中发挥积极的作用。美国和中国的劳动者在全球化条件下面临着很多共同问题，需要共同推动国际劳工组织涉及工人权利及社会保障方面的公约、议定书、建议书等政策的完善，以便建立一个符合各国劳动者利益的国际平台。

中国共产党“十八大”和中国未来政治经济走向

王侃：今年，中国共产党第十八次全国代表大会即将召开，届时，中国执政党将进行领导层的换届选举。中共十八大引起了美国各方面的广泛关注。请问劳联-产联如何看待中国未来的政治经济发展走向？

法因格尔德：中国人民将继续努力构建自己的社会和政治发展道路，这只能由中国人民来决定。当然，我们非常愿意与我们的中国同行交流看法，分享我们的经验。

当今，跨国公司驱动了国际政治经济格局。在这样的体系下，全球化制造了社会不平等，没有哪个国家能避免全球化的负面影响。美国和中国都开始更多地关注跨国公司给本国经济、政治体系以及整个社会带来的负面后果。未来，随着中国新的政治领导层的产生，我们期待中国能够在建立符合劳动者需求的全球体系过程中发挥更大的作用。

王侃：对于未来中美政治经济关系走向，劳联-产联有什么看法？

法因格尔德：我们两个国家的发展将会越来越互相依存，这是不争的事实，美中两国关系也将越来越重要。正因如此，增进两国之间的了解是非常必要的。我们期望能够有更多机会促进两国工人和工人运动之间的交流。

中国和美国都是复杂、多元化的国家，观点和利益繁杂多样。将来，美国和中国可能继续在贸易、防务和其他问题上存在紧张关系或矛盾。在每个国家内，不同的社会群体可能会对另一个国家持有不同的看法和观点。但是我们认为，面对不断一体化的全球经济、跨国雇主“触底竞争”的压力、低工资和环境恶化等问题，中国和美国工人有必要合作起来。我们需要与中国合作，以便回击“触底竞争”，迫使雇主遵守劳动标准，把劳动者的辛勤劳动与贸易纠纷区别开来。因此，不管国与国之间存在着什么不同，中国和美国的劳动者需要打造共识，回应我们共同面临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