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句真话有多难(上)

　　一
　　
　　最近这些日子，大三学生林家旺心里老觉得不踏实：每次他给在静松县打工的父亲打电话，父亲总是很快就接起来，而且每次通话都特别清楚，根本不像在乱糟糟的工地上。林家旺问父亲最近有什么事儿，父亲就笑呵呵地说一切都好。林家旺不放心，一放暑假就坐上火车，直奔静松县，没想到这一去，竟然一头扎进了一个漩涡里……
　　下了火车，林家旺租了一辆“倒骑驴”，一路颠簸着来到郊区。等他看到远处出现十几个高高矮矮的桥墩时，他才拨通了父亲的电话。父亲一听说他来了，吃了一惊。等林家旺到达工地门口的时候，看见父亲正站在那里等他，父亲的身影依然高大，只不过，在他右边腋下添了一根拐杖，右脚上还包着厚厚的纱布。
　　林家旺快步跑到父亲身边，一把搀住父亲，急切地问道：“爸爸，你的脚怎么了？”
　　父亲摇了摇头，说：“岁数大了，骨头脆了，干活的时候崴了一下，脚踝骨就裂了，好在只是裂了个小缝，不妨事。过个把月就好了！”
　　林家旺扶着父亲回到宿舍，让父亲躺好，问父亲为什么不回家养伤。父亲摇了摇头，告诉林家旺：“最近工地上人手紧张，为了防止工人们半途跑路，工头老包把大家最近两个月的工资都扣下了。再说再有个把月，工程就要完工了，到时候工钱到手再回去也不迟。眼下要是回了家，万一不能及时赶回来，再单独找老包要工资，那可就麻烦了。”
　　一提到发工资，父亲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林家旺鼻子一酸——自打母亲去世以后，这个家就靠父亲一个人支撑着，父亲没什么手艺，只能在工地上卖苦力，现在伤成了这样，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就连吃饭都要自己一瘸一拐地去。想到这里，他站起身对老林说：“爸爸，这个假期我哪儿也不去了，就留在这儿，一边打工一边照顾您。我大学学的就是土木工程，这次就当实习了，我这就去找老包。”说完，站起身来朝外走去。
　　听说林家旺要留下来打工，老包很痛快地就答应了，而且告诉林家旺，他可以安排林家旺只上中午班，其他时间留在宿舍里照顾老林，工钱按老林KB04SKGyNwCNwS8iMB5d9A==的标准给，一分钱都不会少。
　　林家旺回到宿舍，把老包的话跟父亲讲了一遍。父亲听了，并没有显得太高兴，他小声叮嘱儿子，老包是因为现在缺人手才显得这么大方，他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平时一定要注意提防着他；另外，工地上到处都是机器、石块，碰一下就不得了，一定要注意安全。
　　
　　二
　　
　　就这样，林家旺从一个大学生一下变成了一个小工。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刚上岗十来天，他就摊上事儿了。
　　一天半夜，林家旺正和几个工友加班浇筑水泥墩，几个戴着红色安全帽的人走了过来，为首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汉子，他在周围转了几圈，挥了挥手，让大家停下来，说：“我是这个项目的总工程师颜闯，你们的工长和技术员在哪里？”
　　大家都面面相觑，谁也不说话。颜闯又问了一遍，大家还是不吭声，场面一下僵住了。
　　颜闯在人群里巡视了一圈，指了指林家旺，问：“小伙子，我问你，你们工长和技术员去哪儿了？”
　　林家旺摇了摇头，说：“不知道，他们大概出门了吧？我今天一天都没看见他们。”
　　颜闯一下火了：“出门了？说得轻巧！我早就说过，这么重要的工程，不经过我批准，工长不能离开工地，技术员必须盯在施工现场。你们几个都别干了，停工！让你们工长和技术员找我说明情况，我不同意，坚决不能开工！”说完，带着人气冲冲地走了。
　　大家全都呆住了，过了一会儿，一个岁数大些的工人摆了摆手，说：“散了散了，都回去歇着吧！这位颜总工程师外号阎王爷，是个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难缠角色，得罪了他老人家，够老包他们喝一壶的！”
　　大家回到了宿舍，一听说被停工了，宿舍里顿时热闹起来。工人们有的抱怨颜闯大惊小怪，有的幸灾乐祸地猜明天老包怎么给颜闯装孙子，还有几个干脆从被窝里爬起来，凑在一起甩起了扑克——反正明天不干活，白天再睡也不晚。
　　林家旺默默地洗漱完毕，挨着父亲躺了下来。老林侧过身子，小声问林家旺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林家旺简单地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老林的眉头一下皱了起来：“家旺，你闯祸了！”
　　林家旺愣了O3QRS+UgSt66jCLBnRvDIw==：“我闯什么祸了？”
　　老林叹了口气，说：“你没在工地上呆过，不知道这里面的规矩。颜闯问工长和技术员在哪里，你可以说他们回宿舍吃饭去了，也可以说不知道，或者干脆装哑巴，你不该说他们出门了，还说一天都没见到他们，你这不是把老包和技术员给卖了吗？”
　　林家旺还是不明白：“爸，您的意思是让我要么不说话，要么说瞎话？您以前可不是这么教我的啊！”
　　老林一下没话了，过了一会儿，他话题一转，说：“家旺，收拾一下，明天咱俩买票回老家，咱不跟他们在这儿耗了！”
　　林家旺摇了摇头，说：“干吗要走？我不就说了一句实话嘛，您至于怕成这样吗？再说了，我下学期的学费还没攒够，怎么说走就走呢。您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说完，打了个哈欠，转身睡觉了。
　　看着儿子稚气未脱的面孔，老林的眼里充满了担心——这孩子，咋就这么一根筋呢？
　　过了两天，工地才又重新开工。老包和技术员再也不敢四处瞎跑了，黑天白天守在工地上，听说为了能重新开工，老包都给颜总工程师跪下了，大家心里都觉得特别痛快。
　　这天傍晚，林家旺从工地上下来后，去了一趟厕所，回宿舍的时候就落在了后面。刚走到宿舍门口，突然，从宿舍后面蹿出来几个小混混，一下把林家旺围在当中。他们二话不说，劈头盖脸朝林家旺打了过来。等工友们听到声音跑出来看时，几个小混混已经跑走了，林家旺被打得鼻青脸肿，倒在地上。
　　大家把林家旺搀回了宿舍，看到儿子受伤，老林的眼泪掉了下来。老包听到消息，也赶了过来，咋咋呼呼地又要报警又要送林家旺去医院，林家旺摇摇头：“算了，这几个人我认识。我刚到静松火车站的时候，他们几个在站前广场用扑克牌骗人，被我揭穿了，当时他们就要打我，但我逃掉了，没想到，他们居然找到了这里。”
　　老包摇摇头走了，老林诧异地问：“你跟我说实话，你认识打你的那几个人吗？”
　　林家旺擦了擦嘴角上的血，说：“认识，我一辈子都不会忘了他们！爸，别难过，您放心，我这顿打不是白挨的！”
　　
　　三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林家旺请假陪父亲去县医院复查，大夫开出一堆单子，让林家旺搀着父亲跑上跑下地检查，眼看快中午了，有好几个检查连结果都没出来。林家旺看父亲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知道父亲也累坏了，于是搀着父亲从医院出来，找了一家小餐馆，买了两碗馄饨，准备吃完饭休息一下再接着去检查。
　　馄饨刚上来，两个人没吃几口，突然，餐馆门外有人吵了起来。林家旺抬眼望去，只见门外一个半大小伙子正对一个姑娘推推搡搡，老林一把没有抓住，林家旺已经冲到了门外，一下拦在了姑娘和小伙子中间。
　　小伙子显然没把林家旺看在眼里，他搡了林家旺一把，说：“我跟我对象闹别扭，你瞎掺和啥？赶紧给我滚一边去！”
　　姑娘急了，她掏出一个记者证，在林家旺面前晃了晃，说：“他胡说！你看，我有证件，我是《静松日报》的记者韩谨，他在街对面摆摊，用扑克牌骗钱，被我拍了照片，他非让我把照片删了，我不删，他就追过来抢我的相机。”
　　林家旺挺直了身子，冲着小伙子说：“想要删照片，好办，刚才一看见你俩打架，我就报警了，待会儿你们俩去派出所说清楚就行了。”
　　小伙子脸色一变，冲着林家旺挥了挥拳头，骂骂咧咧地走了。林家旺对韩谨说了声：“没事儿了，你走吧。”然后转身进了小餐馆。刚坐下，韩谨也跟了进来，坐在了桌子的另一头，挥挥手喊来服务员，让添两个好菜，一瓶好酒，然后掏出钱包把账结了。
　　林家旺连连摆手说不用，韩谨却大大咧咧地给自己倒上一杯酒，端起来说：“帅哥，谢谢你帮我解了围！”说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林家旺也只好陪着干了一杯。两个人一唠嗑，才知道居然是校友。韩谨刚刚毕业，按理说，林家旺该管韩谨叫师姐。这下，两个人聊得更开心了。
　　吃完饭，林家旺要带着父亲继续检查，韩谨不由分说跟着到了医院。路上她打了两个电话，还别说，真管用，不但检查起来一路绿灯，检查费用还给减免了不少。最后，大夫告诉林家旺：他父亲的伤恢复得不错，再过半个月，脚就能着地了。林家旺父子高兴万分。
　　分别的时候，韩谨塞给林家旺一张名片，让林家旺有事可以找她，然后又拦了辆出租车，付了车费，再三嘱咐司机一定要把林家旺父子送到工地。
　　一路上，林家旺兴奋异常，这真是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啊！
　　两天后的半夜，林家旺正在睡觉，突然听见工地外面一阵嘈杂，呼喊声夹杂着叫骂声、奔跑声和汽车的轰鸣声。林家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过了好一会儿，外面才安静下来。
　　第二天，一个消息就在工地上传开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