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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鸣久诗歌及诗观

2011-12-31王鸣久

诗选刊 2011年11期

  梦太阳
  ——百年回眸:辛亥前夜
  1
  黄土畔。蓝海岸。
  一个太阳胎儿正从时间深处泅渡而来。
  我们看见了那团光,
  我们听到了那团撕破苍茫地平线的光的响亮,
  我们闻到了那团弥漫天际的光的芳香,
  我们感到了那团光的锋芒,
  ——它燃烧着一轮崭新,
  它旋转着一团灼烫,
  它哗哗游动在青铜梦的远方,
  也仿佛,就在
  我们体内,咔咔地生长。
  ——五千粒汉字伸出带茧的手掌,
  两千年露水闪在眼眶,
  准备迎接。太阳婴儿。
  2
  这是父亲的最后一次叩头么?
  如果他的膝盖,从此
  再不用向一个遥远的皇帝反复地弯曲,
  那么,让我们说:
  站起来吧!父亲!——只要站起来,
  我们,就是那个新生儿,
  最坚决的站立。
  这是母亲的最后一次哭泣么?
  如果她的衣衫,从此
  再不被一天凄风苦雨反复地褴褛,
  那么,让我们说:
  笑出来吧!妈妈!——只要笑出来。
  那个苦难而伟大的产妇,
  就是我们自己。
  3
  想起,后羿那根始作俑的箭,
  轰隆隆射穿天空的睾丸,
  ——绝育的天,从此再不许第二种太阳出现,
  任由一个千古封号自导自演,
  并反复地循环——
  正版的天子不断地自我翻版,
  而盗版天子一次次自我背叛。
  4
  中国人需要皇帝,就像每户人家
  必需一个家长。
  ——好皇帝,无非像个亲爹,
  坏皇帝,无非是个后爹。
  一时无爹,就不知人从何处来,命向何处去。
  每个爹的开始,都可能是
  一串苦难的开始:而每个爹的结束,
  却不是苦难的结束。
  5
  这一次坚决拒绝龙种,
  这一次让强劲而新鲜的共和风雨为中国授精,
  这一次着床是五千年的一次突围,
  期待着:双手托婴。
  苍天的产床,大海的子宫,
  太阳胎儿,泅渡有声。
  这试管婴儿他知道必须穿过那个千年宿命,
  才可能,最后诞生。
  6
  “我是历史派来的——终结者”!
  终结一次次挨打的耻辱,
  终结一次次耻辱的忍耐,
  终结老大帝国这无法疗治的极权性腐败那无法
  修复的失败与破败,以及
  它无法逃避的由盛而衰。
  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一个叫周期率的老人禁不住仰天长叹,
  他再一次哑口无言。
  7
  南墙不愿开门,北墙不想开窗,
  全体焦灼,已没有耐心等待那只颟顸的靴子
  迟迟不落在地上——
  它的拖延,加速了它的死亡。
  李鸿章为破碎的江山咯血。
  邓世昌为尊严殉葬,
  谭嗣同在最后一分钟为民族两肋插刀,
  康梁为国流亡……
  这些失败者,以悲怆的失败,
  积聚成孙中山的火药,
  并不断地充填着革命党的枪膛。
  一些事物正在不可逆转地逝去,
  另一些事物已悄悄启程。
  遗腹的胎音在深深血海里跳荡得那样威猛,
  它等待,它等待
  轰然间头顶开窗。
  破水一哭,把千年铁屋子喊亮!
  8
  男人一根辫子弯曲,难免奴才,
  女人一双小脚畸曲,势必奴隶。
  活破了二十四卷史书活死了三百五十个皇帝,
  却一直没活出自己,
  我们好像已丧失了根据。
  从“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到“世界大势”“天下为公”,
  ——一个“臣民”,
  ——一个“公民”,
  一字之易,却是两千年的漫长距离。
  跨越两千年距离,决非一朝一夕,
  但我们必须
  割去脑后尾巴,从头上开始,
  拆去鞋中裹布,从脚下开始。
  这头与脚的双重解放。
  是猿znw296jfOHNXMYa0bXfsxg==之后的第二次直立,
  它预演着一个东方种族的脱胎换骨,
  并已开始自我蜕皮。
  9
  依然是刀光剑影,却没有屠城,
  依然是硝烟弥漫,更没有焚宫。
  让一次革命。淡薄了血腥,
  我们这古老国度。总算抵近了一种新的文明。
  老熟方正的馆阁体,
  半新半旧的自由体,
  两支笔锋在两群兵锋的环围下签下一个约定,
  我们忽然知道:还有另一种方式,
  可以解决你死我活的事情。
  10
  从战兢兢仰视一方玉玺到坦坦然
  遵从一只法槌,
  这是对农耕思想的彻底颠覆是对专制意识
  的刮骨疗毒——
  向山开路。推石上路,
  我们预备着三代愚公的劈山不止,
  也准备着西绪弗斯的
  ——反反复复。
  先前比拳头大小,
  将来比选票多少,
  从拳头的你倒我伤到舌头的你争我吵。
  这是一种否定,否定了暴力,
  ——那绝对的恶:
  这是一种肯定,肯定了“人”,
  ——那永恒的道。
  11
  一个崭新细胞的移植,无法不造成
  异体性排斥,
  我们感知着白血球、红血球两军对峙拼杀不止,
  时而极冷,时而高热,
  我们必须死死咬住自己,
  ——坚持!
  12
  蓝海岸。黄土畔,
  那崭新的太阳胎儿正试图拱破地平线。
  我们看见了那团光。
  我们看见了那团光的赢弱和艰难。
  我们看见了围困那团光的庞大而重重的黑暗。
  我们看见,一个最大危险:
  因为产床感染,婴儿
  也许会发生畸变,
  历史,不得不预备重新分娩。
  而一个新太阳的诞生。谁能改变?
  可以风阻雨拦,
  可以雷轰电砍,
  然而,这新时代的天空是属于每一个人的天空,
  天赋自由,它
  拒绝一切垄断!
  为了,为了让一个新世界按时出现,
  我们准备着:剖腹产。
  (选自《诗选刊》电子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