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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常青诗歌及诗观

2011-12-31殷常青

诗选刊 2011年11期

  浮世绘(组诗)
  暗香
  隐隐传来:缭绕,浮动,像轻轻的风吹,
  像夜阑人寂中,风吹过梦的边界。
  淡淡的,若隐若现,像小月残照,
  像庭院的梅花,有点儿羞涩地溢墙外。
  恍惚中,不经意间,露出身体内部的某一处
  深埋的暗疾,仿佛一个幸福的剩余。
  风在吹,河边的垂柳也在吹,
  一个生活在风中的老人,用手拽着老伴的衣袖一
  有凉意,也有小小的甜蜜。像世俗的生活中。
  总会有这么一丝丝的牵挂,让脚步暂时停住。
  像符咒,隐衷,一点一点地从旋涡中漫上来,
  像绵绵软软的疼,弯曲着,小心翼翼到来的——
  波动,像大海中的一个小泡沫。从出现到消失,
  没有痕迹,不动声色,像这生活中悲欢之后——
  一双手,突然又给予的些微的安抚,让你继续
  为后面的日子三叹一唱,无怨无悔——
  那是内心一支瘦弱的火苗,理想主义优雅的心愿,
  一群小知识分子的心情,或者一声唏嘘。
  时
  日
  一个人沿着清晨的光线走向斜坡,
  一个人踩着杂乱的荆丛继续向上走去。
  一个人与我擦肩而过。一个人的到来。
  最终就是要与我擦肩而过,就是要让我的心——
  瞬间变得无助,而又惊惶。广阔的天空下,
  时日如此缓慢。风车的声音变得如此巨大。
  去年的书卷泛起了淡黄,一片枯萎的叶子即将飘落,
  一些小骨头在隐秘的巢穴里轻轻折断。
  繁华的灯火,出租车,人声,山里饮水的石头,
  一只木鱼敲打,唱诵,送走北风和流水。
  大地上的露珠返回树枝,接着回到倦意的云端,
  此刻的时日有了一点点苍老而坚韧的意味。
  一个人来到一个无人的高处,一个人把最后
  ’
  一丝力气,还给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流星。
  一个人终于像一棵草。缩入泥土之中,
  一个人的时日,悄无声息地又一次轮回。
  我再次写下这一切,四周突然寂静,
  我看见斜坡上的荆和斜坡下的棘已连成一片。
  洪水
  洪水奔涌,浩荡的大道伸向远方,
  那些草木一闪而过,那巨大的愤怒与眩晕——
  在飞。仿佛多年前的伤口,终于张开,
  亮出它的血肉。一个不紧不慢的时代——
  像一个英雄的口气,像已经被逼疯的葵花,
  大地潦草,朝向我们歧义的生活。
  洪水奔涌,如一个没有故乡的漫游者——
  子在川上日:逝者如斯夫!
  洪水。洪水。一位梦中老人闭上眼睛,
  他走过的路途将在心中一泻千里——
  我想到凶猛这个词,接着又想到隆重,
  像另一些方向,另一些尖叫——
  那苏醒的声音,那奔跑的声音,那喘息不止的声音,
  那已经关闭的窗子,转瞬又被吹开——
  洪水。洪水。把周身的血液倾倒给大地,
  把裂帛的漆沸倾倒给平静的生活。
  如果每一条路都没有尽头。每一个故事都将疲倦,
  曲终人散时,是谁还伫立在风中。独对盛宴的残局。
  身体里的莲花
  身体里的莲花,是身体里的佛,
  坐在身体里的雪山上,黎明即起,被晨曦冲洗。
  身体里的莲花。是离家出走的佛,
  在天黑下来的时候,挑灯夜读,不知苦累。
  身体里的莲花,烧旺了身体里的碳火。
  清点着尘世中的牛羊和正在吃奶的婴儿。
  身体里的莲花,是身体里的卓玛,
  大雪过后,迎风诵唱六字真言中的六座雪山。
  身体里的莲花,是今夜值班的佛,
  一盏盏酥油灯都是他的心脏。
  身体里的莲花,伸出佛身体以外的手指,
  孜孜不倦地纠正着人间的错误。
  身体里的莲花,一动不动地盛开着,
  被风吹着,仿佛一册失传已久的典籍。
  身体里的莲花,看守着身体以外的白天黑夜,
  身体里的莲花。总在人醒来之前早早醒来。
  身体里的莲花,是身体里慈悲的菩萨,
  一个人的生活从此小心地闪着光亮。
  当你成为父亲
  当你成为父亲,你将作为一块石头挤身于建筑,
  你将作为一个词语串联起一个抒情的句子——
  或者一首诗,甚至一部诗集。当你成为父亲,
  你就有了那么多喜悦,那么多忧伤——
  你还能喜悦什么,忧伤什么。当你成为父亲,
  当你经过那些春风得意的小甜蜜——
  你的行程中就会有山坡。丘陵,盆地,和一条条
  奔赴的道路,前行无序。后退无跋——
  这些会不会成为你寂寞里的新茶,
  成为另一轮的新爱,那一个又一个消失的白天夜
  晚——
  将被一个孩童带走,被他顽皮地躺在上面嬉戏,
  像躺在种满葵花的坡地上,想着什么时候—一
  能被飞驰的火车带走,到更远的地方。一个孩童不知道
  自己躺在爱上,躺在美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羡慕他。
  当你成为父亲,你就是这些爱和美的制造者。
  你就是千里之外的黄昏,铺满星星的夜晚——
  你就是不眠的路灯,在黑夜里盯着,守着……
  当你成为父亲,所有的伤感都会放在手心里,悄悄攥紧。
  有些事情刚刚开始
  我们路过的一切,有的变大,有的正在悄悄变小,
  有些事情刚刚开始。天空已落下帷幕。
  那是一条秘密的小路,从一个下午穿过。
  它的两侧是长满小刺的枣树和花椒树。
  它转入一个无名的小镇,它消失,
  走在小路上的陌生人,也将成为快结冰的流水——
  他没有牵挂,没有保留,像一滴举目无亲的泪,
  他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有一些事情才刚刚开始——
  还是未知,无限,沉默……就像世界如此广大,
  对于蚂蚁来说,它只是生活中的一个钟点工——
  只是刚刚开始闪动靠近远方的念头。
  只是一个新奇的力量。将在波涛间起伏——
  它将会成为命运,偶然,或必然,它开阔,
  但无法转弯,如我们路过的一切,无常,或注定——
  这一切需要忍耐一种称之为煎熬的时间。
  需要剔除生命中那些多余的奢侈的期待——
  即使世界惊人的华美,生活惊人的芬芳,
  但有些刚刚开始的事情,已经成为过往。
  (选自《诗选刊》电子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