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雅丽诗歌及随笔
2011-12-31谈雅丽
诗选刊 2011年11期
给我一座临水古镇
就请给我一间乌瓦木壁,临水自照的
老屋,靠着澄碧的沅水
给我左邻撑船人,沧桑阅尽的淡然和蔼
右舍的洗衣妇,她手腕上戴着骨刻银镂
给我山前青石板。山背入云梯
还请给我沉沉的粟木舸——
弯在木楼——幽静的水边
请给我岸边的古樟、茶舍、柳线、溪响
三二闲游人,催促小楼春风一夜吹来
那眼神温暖的,至爱宿敌
给我遇鳞则鱼,遇羽则鹰的梦境
给我你的,让人活下去的温柔触摸
就请给我一座临水古镇吧!它清澈
空旷、安祥,倒映于如画江水
给我恍惚、怅惘、三千弱水,在画中
看不见你的身影,听不到你的声音
唯有一江清寂的流水,照见了
天涯——
永远不能相见的命运
一条河流的若干幻想
想到一条河流可以张开翅膀
翻越九座山头降临到——
我身体的谷地
河风带来湿润,暖泽和
河上的沉沉爱意
想到山谷,向偏东南方向敞开
洁白的乳房——
我独占北方的这一片山河
袅袅而起的酒香,吹开一朵朵百合
想到一朵朵盛开的百合
卷起甜蜜的舌尖
花蕊中的刺让人情不自禁地
昏迷——
想起一条河流,他要翻山越岭来
我多么爱这样的流淌啊
从半空中滚落了他雷霆般的风暴
和亲吻
沅水渡口
我想指给你看——
少年时我看落日的沅水渡口
许多年过去,锈迹斑斑的轮渡运来
又运走不同的时间
那轮落日如今还浸没在江水里
贴水飞行的江鸥却早已不是往年的那只
我们在江边站一会儿,想想我们经历过
泥沙俱下的生活,想想别离——深爱
光阴的延续和忘记
四野苍茫
河水越来越暗——
越来越暗
静悄悄的,它不回头
就向西归入了大海
黑鸟
三月之光中下了贞静的雪
我们整日呆在木屋里
等待春天
等待被一只黑鸟的啼叫唤醒
冬天时从窗外看到数棵树曾被伐倒
在这片林子里
一棵树倒下后滋养另一棵
死亡似乎很远了,我只关心着春天
春天里一次华丽的开放
只关心被黑鸟带来的
新生的枝条
我有鸟一样的思绪,并非衣食饱暖
并非在一根细小枝头上放声歌唱着爱
我日渐衰老,但我最终会明白
生活在死亡中诞生——
这是万物相连的规律
丽江旧事
那年夏天,我去云南丽江
在巨大的水车边给你写信——
蓝色明信上画着香格里拉的青草
青草上。我写道:“愿岁月静好!”
寄信时我穿过停车站的
褐色木头围子,经过青稞酒巴和
一群叽叽喳喳的游客
卖雪莲的姑娘对我说着一句
模糊的纳西语。我没有听懂
那时我年轻,相信爱情和远方
在小街,我感到风吹动玉龙雪山
巨云从山顶滚过,在我心里投下阴影
小街越来越窄,青石板留下时光磨碎的
光亮,溪水越来越薄
——我离开人群已经很远很远
我确信我迷路时并不慌张
我只跟着溪水寻找一个绿色邮筒
我听到心里微微叹息声——
在明信片投入箱口的一刹
好像把自己也寄给了你的江北
我记得艳阳高照,在一所木头的四合院里
传来模糊的纳西古乐,微风吹着雪水
推动水车清凉地旋转
我写给你听的那句话——
鸟儿一样,盘旋在我的耳边多年……
苹果树
四月,我们的苹果树开花了
当我在村头,仰望它们莹白的身子
风从山坳吹来
幽明,祥和——
仿佛这就是我,一生的全部
黄昏一列远行的火车,从南而北
隆隆声响惊落一地的花瓣
一闪而过的车窗,呼啸长去的声音
将瞬间放在细小的白花上面
火车驶过。巨大安静擦掉压在我心头的
重荷。我会想一些事
比如一条冬天结冰的河流,也许
微风现在,已把它吹得碧了——
我也会想一些人,比如爱和悲伤
比如时光流逝
想到你。苹果花便落了下来——
流年
后来。渔场的老屋长满齐腰深的杂草
野鼠在船仓开始新的生活
我的鱼群消失,船仓破烂
爱我的和我爱的乡亲
流落到了别处
后来,人声被寂静遮盖
水鸟越发自由地飞翔
我更怕接近那个地方
高一声,低一声的湖水还在船边回旋
重一声。轻一声的浪涛还在屋前徘徊
只有月光照见寂寞的亡灵
后来,渔村的月色和阳光
被岁月一点点收走
但野菱角仍在水边
只有它们仍站在,流年的彼岸
向远去的我频频挥手
(选自《诗选刊)电子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