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我们应有怎样的周边战略

2011-12-31冯维江

领导文萃 2011年11期

  “一边倒”、“输出去”与“缩回来”
  建国前夕,毛泽东在《论人民民主专政》一文中提出了“一边倒”的外交政策,即在国际和外交上倒向以苏联为首的社会主义阵营。尽管学术界关于“一边倒”政策的原因不无争议,但是,中国承认苏联“老大哥”的地位,在对外关系上征询苏共意见,贸易上“首先与苏联和新民主主义国家做生意,只有多余的产品才卖给西方国家”,而苏联则为中国提供安全、经济、科学技术和城市管理等全方位的支援以及帮助,这些“一边倒”政策对应的实质内容或客观后果却是不争的事实。上述事实反映出当时我们几乎是只有“一边”而没有“周边”的状态。
  中苏关系破裂之后,部分是为了抵消其影响并在与苏联的竞争中胜出,中国的外交政策转向“扩大与第三世界的联系和在第三世界推动革命”。“文革”前期,“输出革命”现象比较明显,一些周边国家受到中国试图把革命“输出去”而产生的压力。这种“输出去”的策略反映了中国试图建构周边的努力。然而,无论从中国当时的实力还是国际形势来判断,这种试图都是不切合实际的,“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局面没有出现。
  向第三世界“输出革命”的失败以及中苏边境冲突等严峻事件的出现,让中国下定决心开始更加务实地从事外交活动,包括恢复在联合国的合法席位、与美国改善关系等。“文革”结束后,中国外交的独立自主性进一步加强。正如1982年8月底外交部长黄华对联合国秘书长所言:“中国不会依附任何一个超级大国,中国不会打‘美国牌’去对付苏联,也不会打‘苏联牌’来对付美国,也决不允许任何人玩‘中国牌’。”与此同时,中国的周边战略也有所调整,开始与周边国家建立更全面的关系,而不是以意识形态为界去支持这些国家中的反政府派。
  
  自律型的周边战略
  改革开放后,中国开始对外宣示并执行一种自律型的周边战略。这一战略是基于对曾经输出型的“革命外交”的深刻反思之上而形成的,其核心是中国不会成为周边地区安全的威胁,不谋求在周边地区建立自己的“势力范围”。鉴于与中国相关的激进力量曾经是周边不稳的重要来源,中国主动把力量“缩回来”的自律型周边战略的长期宣示和执行取得了良好的效果:化解了周边国家对中国的大部分疑虑(如果不是敌意的话),为地区经济发展提供了良好的安全环境。东南亚国家联盟,这个最初针对中国、旨在防止共产主义扩张的组织,其成员国们却最终成为与中国经贸合作程度最深、速度最快、成果也最大的区域伙伴。
  进入新世纪以来,越来越多的学者认识到中国需要“大周边”战略,也提出了若干关于大周边战略的设想。
  
  传统周边战略,为何会效力递减
  上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出于对国际形势的重新思考和准确判断,邓小平同志最终得出了“在较长时期内不发生大规模的世界战争是可能的,维护世界和平是有希望的”结论,并且及时调整了“一条线”、“一大片”战略,全面改善和发展我国与各大国之间的关系。可以认为,这30年的工作重点是与发达国家的合作,用孟子的话说即“以小事大”。由经济方面看,中国的外向型发展模式,对发达国家的高度依賴也为“以小事大”奠定了经济基础。2009年,美、日、韩、德、澳几大国与中国的货物进出口总额仍占中国与世界货物进出口总额近四成(1999年时接近一半),其中美国一家就占了13.5%。
  在此背景之下,只要中国不在军事或政治上谋求对周边地区的“主导”,就能够获得足够的战略自由度与周边加强经济联系,而无须担心招致区域外大国的反对或掣肘。唯智者可以小事大。邓小平同志对“智”有很好的总结和提炼,就是“韬光养晦”,照此来处理与大国的关系,中国在经济增长和加强与周边的经济联系等方面都取得了长足的进展。
  然而时至今日,国际经济形势已发生了显著的变化。2007年起于美国的国际金融危机席卷全球,而中国经济的率先恢复和“一枝独秀”令世人瞩目;2010年中国经济总量超过日本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国际货币基金份额改革完成后,中国份额将排第三位,在国际货币体系中的话语权亦将得到虽非实质性(即没有撼动美国否决权)但极具象征意义的增加;奥运会和世博会的成功举办集中展示了中国的软硬力量。然而遗憾的是,综合国力的提升特别是经济实力的上升在增加中国影响力的同时,也在一定意义上使中国的战略自由度有所缩小。
  不难理解,穷困之人只要使别人相信他不会铤而走险就够了,低调勤勉、闷声发财不会招人猜忌。而一旦有钱有势、肥马轻裘,周围的人自然希望其能修桥铺路、扶困助学,做个善长仁翁。如果待人接物仍旧非常低调甚至过于低调,脸上露着善意而旁人看来却是高深莫测的微笑,就会让人怀疑要么其财来路不正,要么其人别有所图。人如此,国亦如此。中国发展取得一定成就之后,仅仅自我约束不做恶邻,反倒可能会让一些国家怀疑或竟至于相信,自律型战略背后隐藏着进取性的谋略。国际上一些观察家甚至将“韬光养晦”解读为“保持低调,隐藏企图,等待时机,进行对抗”,其实是混淆了它与“卧薪尝胆”的差别,因为中国的战略并不具有“隐藏真实企图和最终要伺机报复”的含义。这样的背景下,各种版本的“中国威胁论”和“中国责任论”甚嚣尘上。
  
  在“以大事小”上存在战略缺失
  归根结底,我们在“以大事小”的方向上,存在战略缺失。尽管与发达国家相比,或者从人均或国内不发达地区等视角看,中国仍比较落后,但与周边中小型经济体相比,从总量或东部改革开放前沿地区的情况看,中国已然是庞然大物并且仍在惊人地增长。因此,在继续“决不当头”、决不挑衅地与大国合作之外,中国也应当拿出明确、可置信(即与中国的利益和能力相符)的“以大事小”的方针。唯仁者能以大事小。按照《论语》的解释,克己复礼谓之仁。所谓礼,就是秩序、行动的准则,是制度安排,而“克己”可以理解为“带头遵守,必要时有所担当和牺牲”。克己复礼,就是带头倡导、共同形成一种秩序或制度安排,让国家行为遵从这种秩序或制度安排,其效果是礼或者秩序得到扩展,让所有国家都因为在行为上符合这一秩序或遵循相关的制度而获益。这种仁,显然应当与面对小国一律展示“大国风范”而无原则的妥协、绥靖、让步区分开来。
  
  地理周边、生理周边与心理周边
  因此,一种较理想的办法,是基于责任来界定和宣示我们的大周边战略。首先是地理周边,即那些与我们接壤或相邻的国家和地区。这些国家和地区如果繁荣昌盛未必能有益于我,但如果长期动荡混乱则一定殃及于我。界定地理周边,是由于唇齿相依、守望相助而派生的责任。其次是生理周边,若将经济联系比拟为生物体之间的共生依賴,则生理周边是那些在市场、投资或产品等方面对于中国存在高度不对称依賴的国家和地区。对于生理周边,中国不追求不对称依賴的不断扩大,而是要增进它们彼此之间的政治经济往来,共同维护整个区域的安全和相互依賴,最终实现对以中国为重要组成部分的共同市场和生产体系的依賴。第三是心理周边,界定这一周边是基于其他国家或地区对中国的文化、发展模式、生活方式等软力量的认同而派生出来的责任。需要指出,心理周边并不意味着中国文化要去压倒周边的文化,恰恰相反,其思想渊源在于以怀柔远人的静守之姿,吸引其他国家和地区来共建一种让所有参与者都受益的区域文化,即前面讲到的“克己复礼”之“礼”。总之,地理周边、生理周边和心理周边构成我们对大周边的完整理解。
  必须声明,从更高层次的战略看,大周边战略是手段而非目的,并不要求中国追求新建一个长期存在的“中心-外围”结构而与其他体系对抗,相反,应将其视为通向“和谐世界”的一种途径。
  
  中国的选择
  中国作为同时面临“事大”与“事小”局面的国家,在实施大周边战略时显然不具备美国那样以选择性激励强行推广本国价值观和有利于本国的经济准则的条件。实际上,这种挑起对手之间竞争强度的做法,与中国实施大周边战略的文化渊源、最终目标,都相去甚远。与周边为友,提供各种便利条件促进周边国家之间的经贸联系、经济发展和一体化,这种不强调自身一定在场的参与方式,反倒可能最有效地促成周边国家之间以及我们与周边国家之间的信任和合作。 (摘自《世界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