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秦岭放在一张纸上(组诗)
2011-12-31鲁绪刚
诗歌月刊 2011年8期
钟鸣慈恩寺
雁鸣抬高了慈恩寺的钟声
我蜷缩在长安屋檐下离佛光很近离唐朝
很远取经人还在途中斩妖除魔
斗智斗勇而我是前世的债
需要用今生的磨难偿还
釉彩很重的黄昏一匹白马踏着落日
与渭水与丝绸相得益彰
惟有陷进石头里的文字依然装饰着
大唐盛世和黄土下百万雄兵
不是所有的钟声只为内心敲响
不是所有的文字只为历史发光
今晚慈恩寺外的风一直在吹
一片羽毛在寺顶盘旋不知落向何处
夜读史书
史书里的人用修辞落叶黄昏铺路
时光荡漾深埋的沉戟突然浮出水面
下弦月投下一个骁勇善战的侧影
他的表情含糊前方是一片茫茫旷野
真理是盛开的血是谎言编织的谋略
白骨堆成的数字算不出八千里山河
善良土地上的一草一木
长剑划出边境和泱泱国土无名者
把朴素的歌谣和粮草种成风景
回家的路藏在寒冷之下口若悬河的风
蒙住了一群人一个国家的眼睛
一面铜镜映照出卑鄙者的墓志铭
时光荡漾史书里的人在江湖上漂泊
今夜突然返回带出一条发亮的水迹
把秦岭放在一张纸上
把秦岭放在一张纸上那么多山峰
挤在一起实在是委屈了森林和道路
现在我尽量让岩石恢复重量
河水开始流淌那间坐北朝南的房子
所有的窗户都向外打开
我想回到麦垛上的时光
数着星星麦秸编成的笼子装满月光
荷塘里的蛙鸣统统闪开野菊花簇拥着
走过那面落满歌谣的山坡
那时山顶上的雪在渐渐融化
阳光想努力站稳却不小心
把时间跌进黄昏错过了风的提醒
现在我用笔画一些云彩大树大树后面
连绵不尽的山脊而一列火车
出了隧道又进了隧道留下一段空白
除了空中那只鹰无所适从其余的层次分明
磨镰的老人
时间里最沉重的声音放在月光上打磨
骨头里的词语钢铁上的诗句透过
一起一伏的身影放射出纯洁的光芒
就让比风还轻的水穿过厚厚的云朵
成为音符成为夏花之后沉甸甸的果实
把蛙鸣送回池塘把叶子上曲折的纹路
铺开装订成历史沉入清澈的水底
就让比石头还硬的血通过手掌和泥土
完成最灿烂的图腾月光从苍白变为酡红
从一朵花的叹息从尘埃渐渐落定
过程简单而繁复那些可以引领乡村的
语句中今晚的一行最是醒目
比拔节声还要重的是睡梦中的镰刀
比老人还要老的是匆匆走来的节气
我隐隐听到凸起在岁月深处的青筋
弹奏出的旋律空旷而踏实
秋后的山坡
山坡处于自己的荒芜中太阳在九月下旬
的草尖上
荡着秋千有一小片高粱在远处观望
同时还有一两声鸟鸣试探着走过
任何一种风都将在短暂的停留之后
归于平静
也许无意中会看到这样的颜色
野棉花坚持自己的白让云朵不敢靠近
麻雀的羽毛落叶一样重叠着时间
一棵大树不愿脱掉身上最后一件衣服
悄悄挤进来的还有
正在穿过草丛的蛇它贪婪的信
随时都会吐出来咬破生活
在秋后单调的山坡上
早已回家的庄稼落下几颗牙齿在风中
使劲嗑着泥土它们的梦被季节限制
升起或降落
一头牛与一只蚂蚁在山坡上平等地活着
构成庞大与弱小两处风景
阴影从峡谷里慢慢爬上来
阳光侧着身子好像一个人踩着另一个人
的脚跟
月光下的故乡
现在我把月光纸一样铺开
画上中国地图画上长江以北
芝麻大的村子山地和房舍
夜鹰飞过外省的屋檐与它对应的
星星却只能泻下旧地的微光
我在地图上忽略了秦岭扛着犁铧的人
要拨开云雾卸下内心的石头和荒凉
像蜿蜒的山路保持纯洁畅通
先人的遗骸都是重的在时光里发出
声音但是现在揉进了夜色
抚摸地图铺开的月光慢慢变皱
我收集所有的风重新展开一会儿
又被一点点卷起露出的路标
陷进时间深处模糊了回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