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手铐
2011-12-29单振国
延安文学 2011年6期
夜幕降临,王大狗揉着眼、打着哈欠,无精打采地躲在街边一处拐角里瞅着小区的大门,当他看到当警察的弟弟走出来上了一辆警车,脸上不禁泛出一丝宽舒的神色。待警车一溜烟远去后,他赶快闪进小区,噔噔噔上了楼,去敲母亲的门,他知道这时候只有母亲一个人在家。
果然母亲一个人正在家抱着孩子,哄他睡觉,孩子嘴里塞着个空奶嘴,眯着眼吱吱吱地吮吸着。听到有人敲门,母亲就顺口问“谁?”王大狗说:“妈,是我。”王大狗和王二狗是同胞兄弟,哥俩口音一模一样。母亲以为是刚刚出去的王二狗,就毫不生疑地打开了门。可当她看到是大儿子王大狗时,立刻拉下了脸,冷冷地说:“咋?你还没死,又回来害人!”
王大狗急促地进了屋,啪关紧了门,还下意识地拉了拉,赶紧陪出笑脸,显得很虔诚地对着冷冰冰的母亲说:“妈,儿子这几天想通了,想得通通价,从今以后决心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再也不挖抓那万恶的白面子了!”
“哼!狗改不了吃屎!”母亲的眼眶里闪出泪花,她背过脸,冷冷地说。
“哎呀,我的老妈妈呀!你儿子这回要是骗你,就不是人!”王大狗显出信誓旦旦的样子。
“你早就被那霉东西给苦害得不是个人了!”母亲叹了一口气。
“那、那,我就、就不是我爸和你的儿子!”王大狗真不知该再说什么才好。
“呸,你早在我们心里死了!还有脸提你爸?他不是让你给活活气死的吗?”母亲已经十分伤心了,眼里噙着泪水。
“妈,那、那你真不认儿子啦?”
“不认!”
母亲难过地埋下头,将满眼的泪水轻轻地抹了抹,想哭出声,又强忍着,怀中的孩子这时候吱吱吃着空奶嘴,显出一副似睡非睡的样子。王大狗在孩子身上瞟了一眼,又盯着母亲,突然把话一转:“妈,你不认儿子也好,怨儿子不成器,可我今回来是要带走自己的一样东西,这、总可以吧?”
“这家里早被你吸得干干净净了,连你爸给我陪嫁的一对耳环,也被你偷出去卖了,还有啥?还有啥是你的?”母亲怒气冲冲地对着王大狗。
“有,肯定有。”
“那就剩我这条老命了,你干脆把你妈也给卖了!”母亲气得脸都发青了。
“妈,那儿子可死、死也不敢,再说、再说……”王大狗结巴着,终没有说下去。
“你死,赶快死,我再也不想见到你!”母亲愤怒地压着声喊道。
“那把这孩子给我,我就走!”王大狗说出这话的时候,蹲下身子,把脸偏在一边。
听了王大狗这话,母亲一愣怔,一把抱起孩子来,跟着哇地嚎啕痛哭了两声,又失声地哽咽着,伸出颤抖的手,指着地上蹲着的王大狗:“嗬,原来你把鬼主意打在这孩子身上了?你、你!老头子呀!你睁睁眼,把这鬼孙子给抓走吧!”母亲愣愣地看着墙上挂着的王大狗父亲的遗像,悲痛欲绝。王大狗被母亲这一嚎哭惊恐了,他畏畏缩缩地站了起来,贼眉鼠眼地左瞅瞅、右瞅瞅。母亲咚地坐在了椅子上,有一声没一声地哀号着,把孩子抱得更紧了。
王大狗在母亲的哭声中还是显出了惊慌,他一咬牙:“把孩子给我,快给!”扑上去要抢母亲怀抱里的孩子,母亲慌忙闪开,王大狗扑了个空。
“老娘不给,就不给!滚,你滚!我喊人了!”母亲的双眼忽然变得像一把尖刀。
王大狗从来也没见过母亲这样地愤怒,他软了,哭丧着脸,低声下气地求乞:“哎呀,我的老妈妈呀,儿子这也是为你好啊!你把儿子屎一把、尿一把拉扯大,到这么老了还要再屎一把、尿一把拉扯孙子。我把孩子带走了,你不也就轻省了?”
“呸,你还知道妈屎一把、尿一把地把你拉扯大?你心里如果还真有这个老妈妈,就到禁毒所去!”母亲愤怒地说。
王大狗的烟瘾又蹿了上来,他呲着牙,流着清鼻涕,举起袖筒胡乱地抹了一把,急急绊绊地说:“哎呀、呀,我的老、老妈妈呀!我快不行了,要死了!你就把孩子给我吧?这可是我的孩子啊!妈,求、求你,儿子给你跪下了!”说着王大狗扑嗵一声跪在了母亲面前。
“今天你就是死在我面前,也休想带走孩子!孩子不是你的,你不配做父亲!快滚,我喊人啦!来人啊——来人啊——抢人啦、抢人啦!”母亲大声地喊了两声。
“老东西,你给还是不给?”王大狗忽然变了脸,凶神恶煞般扑上来,又要抢孩子。
母亲顺势躲闪到桌子另一边,紧紧抱住孩子:“畜生,除非把老娘杀了!”
穷凶极恶的王大狗瞪起红幽幽的眼睛,啪地一拍桌子:“咋?你以为我不敢?可甭把我逼急了!”
“畜生,你吸上了毒,心也变得像虎、像狼,可你知道吗?老虎虽毒,还不食子,你却要吃了你的孩子!天啊!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母亲又大声地哭嚎起来,悲切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屋子。这时孩子也哭了起来,哇哇地很是响亮。
王大狗惊慌失措地东看看、西看看,又恶狠狠地喊道:“老东西,你再吼,我可真杀人啦!”
“呸,你狗日的有种,现在就拿刀把娘砍了!”
“老东西,你当我不敢,我现在就进厨房找刀去!”王大狗果然急急忙忙跑进里屋去寻刀。母亲见王大狗离开,赶紧给小儿子拨了电话。稍一会儿王大狗举着一把菜刀,怒气冲冲地扑了出来。看着举起刀要砍自己的儿子,母亲愣怔了一下后,紧紧地把孩子护在了自己的胸口,哀叹了一口气,伸出颤抖的手,指着举刀的王大狗:“大狗,你、你、你真要砍死你老妈妈?”WltOJm2lC84qHHaHfptehBHOOnRoD0Fi5MnBzLUeZT4=
“砍!砍!全砍!”王大狗红幽幽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唾沫乱飞地喊着。
母亲浑身颤抖起来,眼睛里全是绝望的老泪。她定了定,似乞求地说:“大狗,娘给你跪下了,娘求求你,放过这孩子吧,娘跟你走,你把娘卖了,都怪娘从小没把你教育好,这是报应啊!娘心甘情愿!”
王大狗见母亲态度变软,缓缓地放下举起的菜刀,抹了一下嘴角:“妈,你都这么老了,也卖不了几个钱,怕、怕连两包包都换不来哩!再说、再说,谁要?”
“没人要,你就把娘这把老骨头给卖了!”母亲绝望地说。
“妈,你还是少啰嗦几句,快把孩子给我吧!”王大狗显然不耐烦了,他拿刀的手抖了抖,又瞪起狰狞的双眼,举起刀恶狠狠地说。
看到王大狗已是穷凶极恶的样子,母亲反倒恢复了平静,她痛惜地抚摸着怀抱中孩子的小脑袋,说:“好吧,你实在要卖掉你的孩子,那、那就给你,让娘再给孩子吃上一壶奶,喂饱了,你就带他走!”
“那快点,我可瘾得不行了,等着换钱哩!”王大狗耷拉下举刀的手,厚颜无耻地说道。
见王大狗不再逼,母亲赶紧把孩子抱进了里屋。王大狗舒展开脸,显出一身轻松,他掂量掂量手里的刀,坐在了椅子上,等着。王大狗反复地看着亮闪闪的刀,心里就有点得意地想:哈哈,看来这刀子还是挺管用的啊,这回我妈可又败在我手下了!正当王大狗这么得意洋洋地想着的时候,母亲突然端着一个碗从里屋走了出来。她指着王大狗,愤怒地喊道:“畜生,孩子我锁在柜子里了,你休想带去!畜生,你变成这样没人味的东西,都怪我从小太溺爱你,这是报应啊!来,你砍娘吧!砍!你不砍娘,娘就把这碗老鼠药喝下去,自己惩罚自己!”
王大狗忽然被母亲的这一举动唬住了,他呆呆地看着愤怒的母亲,汗水唰地流了下来,哆嗦地用手不停地擦着头上的汗,不知如何是好。
“来,你砍娘吧!咋?你哆嗦了!不敢了!害怕了!那娘可就要喝这碗毒药了!”说着母亲举起碗,就要往自己嘴里灌。
王大狗见这情形,浑身一软,手里的刀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妈、妈,别喝、别喝!”
正当这时,屋门打开了,王二狗冲了进来,也喊:“妈,别喝、别喝!”随着喊声王二狗扑上前去,一把打掉母亲手里的碗。母亲看到小儿子回来了,瘫软地坐在了椅子上。王二狗和王大狗同时扑上去抱住了母亲,喊着妈。这时母亲缓过气来,一把推开王大狗,王大狗扑嗵跪在了母亲面前,边哭喊着,边打着自己耳光:“妈,我的老妈妈呀!儿子错了,儿子是牲口!你杀了儿子吧!”
王大狗拾起掉在地上的菜刀,递给母亲:“妈呀,我的老妈妈呀!儿子被这毒品给苦害得不是个人了,儿子该死、该死啊!你砍了儿子吧、你砍、你砍!”
王二狗走上前去,一把夺过王大狗手里的刀,喊道:“王大狗,我们早掌握了你又吸毒品的证据了,正在逮你哩!”
王大狗看着弟弟,缓缓举起双手:“弟弟,给哥戴上吧!”
王二狗拿出手铐,正要给王大狗戴,母亲哽咽着说话了:“二狗,怨妈妈没有教育好你哥,这铐子还是让妈给戴吧!”
二狗把手铐递给了母亲,母亲缓缓地接过手铐,站起来,王二狗搀扶着颤颤巍巍的母亲,向王大狗走了两步。王大狗跪在地上,高高举着双手……母亲啜泣着:“儿啊,这铁铐子戴在你的手上,可、可、可也是戴在娘的心上啊——孩子!它可一样揪着妈妈的心啊!妈妈也心疼你啊,孩子!你要改呀!”母亲呜呜地痛哭了起来。
王大狗举着双手,哭泣着:“妈妈,儿子对不起您!儿子一定改,一定改呀!”
母亲泪水涟涟地、哆嗦地举着手铐。王大狗和王二狗同时抱住了母亲,喊道:“妈妈!”
母亲也抱住了两个儿子,仰天而泣。
这时,哇——哇——孩子清脆的哭声在里屋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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